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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

  •   深夜子时,周遭一片昏暗。吱嘎摇曳着的枯树像极了风烛残年的老翁,弓着腰打着鼾。林子后面的湖水映着天上一轮冷月,偶有风袭来吹皱了湖面,荡起了阵阵涟漪,也卷着刺鼻的血腥味在空中打了转,消弭于无形。

      男子立于湖边手持一柄寒光宝剑,本是干净的长衫被血染红了大半,俊秀的脸上神色漠然,溅在眼角下的血滴衬着深邃的眼睛,更加渲染了此人一身的杀气腾腾。

      地面上横七竖八或躺或卧着七八名蒙面黑衣人,每人身上只有一道剑伤,简单、致命。

      生命如枯槁般地萎顿消失,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走完最后一程,倒也应了当初立下的毒誓。只是,不甘心,没有保住秘密,故此不甘心。

      微弱的哼痛声引来青衫男子的注意,他缓步走到活口跟前,不弯腰,不低头,冷冷的眼垂看着,犹若看着一只将死的蝼蚁。

      借着微弱的月光可见活口的腰囊里是有一物,男子这才蹲下身子,伸手探去。仅在这一呼一吸之间,活口快如闪电般地打出一枚袖箭,男子大惊之下单膝点地,以此为轴及快转身。与此同时,手腕翻转,利剑寒光在活口的身上打出一道白光,悄无声息地在其喉间隐去。

      最后一人死不瞑目,那一双充满了恶毒的眼怒睁,青衫男子却毫不在意,只叹道:“何必如此,我本想留你一命。”

      说着,他已从此人的腰囊中取出东西,乍一看像是锦帕似的什物。他将这不足巴掌大的东西展开,手指间捏搓几下竟不知道是哪种料子。凝神细看上面的纹络有了半盏茶的功夫,眼中方才闪过一丝喜悦。

      遂低声喝道:“麒麟。”

      “属下在。”

      黑暗中一个女子的声音低低传来,男子看也不看,便将手中的东西放进随身的香囊中,交与跪在身后的蒙面女子,叮嘱:“直接送进宫内。告诉陛下,此香囊需用我留下的折箩香熏上半个时辰囊带方才可解开,切莫用了其他的法子毁了香囊。”

      “属下遵命。”女人仔细地将香囊收好,微微抬起头看着立于身前的男子。换做以往,这般举动她是不敢的。男子随不爱多言,但忌讳被他人盯着瞧看。有时候,她会偷偷地想,真是空废了他这般的好容貌。

      “还有事?”

      一声冷冷的质问让她局促不已。忙不迭地低下头:“大人,若陛下问起您何时回京,属下如何呈禀?”

      “七日后。”

      麒麟得了令,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阵掀起血腥的味道伴在他的身边,许是被熏的有些作呕,他又低喝了一声:“狴犴、赑屃。”

      “大人有何吩咐?”

      这一次,他转身打了几眼跪在身前的两名男子:“你们找个地方将这些人埋了。再去查查可有知情者。”言罢,他的眉微微蹙起,口气也落寞了几分,“手脚干净些,莫要留下隐患。”

      莫要留下隐患,这便是又有人死于他开口之下。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也会像他们一样,抛尸荒野,连个墓碑都难以奢望。

      罢了,多想无益。活得过一天是一天。

      翌日清晨,皇帝的寝宫内,侍奉了两代君主的老宦官蹑手蹑脚地走到龙床前,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生怕扰着陛下和皇妃的酣睡。倒是不等他开口,里面有人问到:“怎么了?”

      “陛下,您醒的可是早了些。”

      “朕睡不着了。更衣吧。”

      一双修长的手掀开帘子,不等九五之尊的皇帝出来,里面的皇妃急忙躬身施礼,说是自己醒的晚了,请陛下恕罪。

      皇帝看也不看,老宦官却是心里有数。只为了早日得有龙子方才招妃子侍寝的皇帝哪有半点宠爱放在她们身上,皇帝心心念念着的终究还是那位清冷俊秀的墨林大人。想到此,老宦官忙着让人伺候皇妃速速回去。这边厢也开始为皇帝更衣。待这寝殿内只剩下几个宫女和忙事的小太监,皇帝挥挥手也将闲杂人等散了出去,只留下贴心的老宦官在侧。

      “说吧,何事?”

      老宦官取过玉带,低声道:“墨林大人手下的麒麟回来了,说是有要事必面见陛下。”

      “何不早说!”皇帝一扫刚刚的不经心,晶亮的眼中满是兴奋,并唤麒麟去御书房见驾。

      稍时,回来复命的麒麟跪在皇帝面前呈上香囊,皇帝免她长跪起来说话。麒麟知道仅凭她的身份哪有资格在皇帝面前站着,想来是看在大人的面子上给了她一份殊荣。只是……

      麒麟偷偷打量了一眼面露喜色的皇帝,还是难以明白为何大人会与皇帝纠缠不清。

      莫非墨林大人不知,这般的纠缠会毁了他的前途。

      唏嘘之间,闻皇帝问起了墨林的归期,麒麟如实相告,皇帝却摇着头自语:“这人啊,怎不知道早些回来见见朕。”言罢,赐了赏给麒麟,打发了出去。

      御书房内的侍卫也一并被使到了门外,皇帝写手谕交与老宦官:“告诉他,三天之内必定要将锦帕上的密文解出来。”

      接过了手谕和香囊,老宦官斗胆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问道:“陛下,那王爷那边……”

      “近日内不妨事,盯紧便是了。”

      老宦官应允了下来,迈着小碎步朝门口走,心里边还盘算着,不知道是墨林大人先回来,还是那位王爷先回来。这关乎着陛下的心情,可是马虎不得呦。

      古道朝阳骏马,迎着初升的艳阳墨林策马加鞭赶到了城门之外。想来本说七日后回的,结果一路上耽误了几日,到了第十天方才回来。他在心中叹息,那人怕是又要埋怨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些事便是他自己也做不得主。究竟哪一点入了当今陛下的眼,他自问不知,只道对他那份隐忍的情也动了些心思,这才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念起临出京城之前,他拉着手,低低地叮嘱这个,轻轻地提醒那个,生生是把自己这自幼习武的人弄的像个微弱书生了。那时的温热还在心口余存着,思及至此,归去的念头又高涨了起来,将诸多顾虑抛之脑后。

      此时此刻,皇帝坐在御书房内,手握着一块香石反复看着,听闻墨林已经到了城门外,在早朝后参见便是心痒了一番,恨不得这一抬眼便能看到那人清秀的脸,淡淡的笑。

      这时候,打从外面进来有急事禀报的老宦官。他说王爷来了,会在早朝之上参见陛下。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戾,并无任何示下。老宦官只好打开门,轻声道:“陛下,该早朝了。”

      偏殿内,小太监泡了茶放下了点心盒子,躬身退下。墨林一路奔波还真有些觉得腹中饥饿。打开了点心盒子,看到里面装着的都是自己最喜欢吃的那几种。想来,如此细心的也是有他了。

      拈起一块枣泥糕放进嘴里,香甜的味道勾起了诸多回忆,情不自禁地红了脸。好在身边无人,若是有谁看到自己这番摸样,岂不是成了笑话。

      就着香茗吃了大半的点心,腹中也不觉得饿了。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他也该下了早朝,奔这来了吧?见了面第一句该说些什么才好?“陛下安康?”俗了;“陛下近日可好?”不行,啰嗦了;“臣牵挂着陛下?”不好,这话倒显得自己浅薄了。

      就在墨林琢磨着究竟该怎么问候才好的时候,偏殿的门打开,已经卸了面纱的麒麟跪在门外,低声道:“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什么事还追到这里了?墨林在纳闷之余唤了麒麟进来,见她谨慎地关了门,复有单膝跪在面前,方问:“何事?”

      麒麟沉默了半响,向前蹭了些许,说:“莲王在早朝之上向陛下请讨一位可辅佐小王爷的教习。”

      莲王回来了!?怎么没有接到消息?墨林的眉间微微蹙起,想到麒麟不会只因莲王归来而特意禀告,他敛下心中疑惑,再问:“陛下怎么说?”

      “陛下允了。”麒麟仍是低头回话,“早朝之上一些老陈纷纷举荐,其中不乏有饱学之士。但莲王也列举出诸多理由一一推辞,礼部尚书为陛下推荐了您。”

      刚刚端起茶杯的手猛地一抖。墨林的心情骤然间紧张起来。那礼部尚书名不正言不顺,有翰林院大人在,他礼部何必多此一举?想来,那位尚书大人与莲王相交已久,怕是早早商量妥当,才在早朝之上故弄玄虚。

      思及至此,墨林仍是面不改色:“还有吗?”

      “大人!”麒麟见墨林毫无所动,不禁急切起来,“大人您可知那莲王……”

      “麒麟。我虽是守护本朝龙脉的暗族首领,在这朝堂之上却无立足之地,官职不过是一名香尉而已。”说到此,他呷了香茗,口气清冷,“你何时把我看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属下不敢。”

      麒麟低了头,连声解释。墨林看也不看她,复又道:“你乃暗族探使,若不是把我这主子看成了那般,怎有胆量去偷听君臣议事?”

      “属下不敢。”

      “罢了,去找饕餮领罪。只此一次,若再犯,定不轻饶。”

      麒麟带着一肚子的话而来,现如今却面色苍白,手脚冰冷。她不敢抬头察言观色,只道自己实在多事,大人一向是七窍玲珑心,既然毫不见忧虑,想是料定陛下不会允了莲王。这便暂且退下,待日后有机会将功补过吧。

      这番劝慰自己的话在心中默默念上几遍,这才向墨林施了礼,躬身退去。

      那门带着微弱的吱嘎声缓缓闭合,墨林脸上的从容却是始终不曾改变。莲王一直心怀叵测,陛下怎会把世代单传守护龙脉的首领给他做什么教习。姑且不论这些,那莲王家中豢养数名娈童姬妾,早有谣言说他惦记着陛下的香尉,陛下又怎么会舍了这几年的隐忍,将自己拱手送人?

      勿论公私,勿论莲王是何企图,这步棋莲王走的倒是愚笨了。

      一番思付下来,手中的茶也喝尽了,外面一声唱诺,他的心狂跳起来。

      殿门徐徐打开,一身龙袍的英俊皇帝面带微笑,眼中的温柔自然流露,一步紧着一步走到墨林面前。墨林欲要行李,却被搀扶住了。皇帝握着他的手,不言语,先来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看得够了,才说:“清减了。怎不知好好将养身体?”

      “墨林无碍。倒是陛下比着前些日子看着更加劳神。”

      “还不是那些老臣。”皇帝笑着,牵着墨林的手坐下,“整日里念道着这里需要减税,那里需要救济,朕的荷包里有多少银子就给了多少。他们议完了国事,就来议朕的家事,催着朕早日立后,早立太子。林,你说说看,朕到现在哪有心思顾得上家事。”

      墨林勉强一笑,只道:“老臣们是为着陛下为着天下着想,陛下切不可轻视。”

      这一番话说的皇帝直皱眉,不满中夹带着几许宠爱:“你这话说的不通。若依着朕,这立后的事便是非你莫属的。”

      “陛下说笑了。哪朝哪代会有男子被立为皇后?”

      “为何不可?朕倒是想开开这个先例。只要你……敢陪着朕争,陪着朕荒唐。”

      他知道,那人正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回答。

      须臾……

      “陛下还知这是荒唐。”

      看着墨林规规矩矩地跪在下方,皇帝只得叹息:“你啊,在朕面前也是这般拘谨吗?这几年朕要亲近亲近你,倒是像个贼子一般只能偷偷摸摸了。

      墨林心道:没见过这样不正经的君主!殿外还有侍卫太监,也不怕被听见了,传出去落下话柄。心中这般想着,嗔怪的眼神瞥了过去。

      许是墨林的目光在皇帝眼中怎么看都是喜欢的,见他终于肯自在些,便借机又去靠近。压低了声音,正色道:“朕绝非与你取笑。若天下太平,你当朕不敢?”

      心中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墨林不由得惊讶万分。只是,不等他想个明白,身边人紧追着说:“平定莲王,朕与你不离不弃。”

      猛然愣住,墨林只觉得手脚冰凉:“陛下……有何事需墨林去办,但说无妨。”

      不知因为什么,皇帝眉宇之间尽是无奈和不甘,他说:“莲王要你去做小王爷的教习。朕……答应了。”

      下面的话墨林听的有些空灵,仿佛已经熟悉的声音变得陌生。他了解这位皇帝,凡事只说个三分,剩下那七分你得去猜,去想,去揣摩。他说要平定莲王,那边是说要自己去做奸细;他说要知道莲王是否真的有谋反之心,那边是说要自己寻得真凭实据;他说要查明莲王最近动向,那便是说勿论何事,一旦不妥斩草除根。

      伴君如伴虎,再怎样情深的帝王也会以天下为重。故此,墨林算不得什么;香尉算不得什么;情深算不得什么。在帝王眼中都是可为了天下牺牲的祭品。所以,他不怨,只当为了天下!

      然……

      有些还在犹豫的心愿,已经死在了偏殿里那一抹温柔的笑意中。

      墨林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皇宫的,他在不停地嘲笑着,他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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