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凶手》安荒

11、【11】

　　白祈新提醒楚清那汤要趁热喝，楚清用力地点了点头说：“一定会的。”

　　他笑着站起来：“那我也就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楚清刚准备站起来送白祈新离开，他突然回过头看着楚清。楚清跟在他后面，脚步一下子没刹住，差点狼狈地撞到他的背上。

　　白祈新回过头说：“希望你不要再继续报道高冉冉的新闻了。”

　　楚清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白祈新目光柔和，并没有那种要求别人时有的祈求语气；“让舆论过去的最好方式就是不再关注，越是解释澄清，有时候未必是好事。”

　　楚清想起了刚才自己放在客厅茶几上的电脑桌，因为太匆忙没有来得及退出页面，难道说不小心被他看见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白祈新这样帮高冉冉说话，但是楚清还是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我不会再过多地关注这件事了。”

　　白祈新露出了一个友好地微笑，然后离开。

　　白祈新走了之后，楚清的脑海里还始终都是他微笑的脸庞。

　　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厨房里的排骨汤还在散发着温度以外，其他的东西都是冷冰冰的。楚清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就跟她说过，文字是这个世界上最具备力量和温度的客观存在，但如果不好好利用，这种力量就会变成伤人的利器。

　　楚清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不停地在文字之中寻找力量和温度，但是她今天才突然发现，原来一个表情，一个行为举止，也能充满力量。

　　白祈新，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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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胳膊稍微好一点的时候，楚清就迫不及待地去医院让医生给自己拆纱布。

　　医生还是坚持让楚清的胳膊继续在脖子上“挂”一段时间，但是楚清言辞激烈地拒绝了。

　　她对医生说：“像我们这样的勇士，怎么能整天戴着纱布呢、这也太有损形象了吧？不行，医生，你快点帮我拆纱布，我不能以这样的面貌成天面对我身边的人。”

　　楚清的主治医生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小心翼翼地看着楚清怪异的行为举止，然后帮她拆了纱布。

　　最后，楚清的主治医生有点揶揄地说：“姑娘，我觉得你的胳膊虽然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但是你胳膊受伤的时候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比如说头部？但是你最好去精神科看一看。”

　　医生是半认真半开玩笑说的，一般人都会比较态度明确地拒绝或者是接受这个提议，而楚清则是眼睛亮了一下，然后看着医生说：“咦，我的一个朋友也说过类似的话。”

　　医生笑眯眯地，眼角都是皱纹：“怎么你那个朋友也是医生？ ”

　　楚清说：“是的，还是个心理医生。”

　　医生清咳了两声：“那心理医生说的话还是很有权威性的呀。”

　　楚清说：“对呀。”

　　医生有点尴尬，不知道楚清是在故意顺着他的话说，还是真的。

　　转眼间，他的手上只剩下一团刚拆下来的纱布，原本坐在他面前的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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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胳膊重获“自由”的感觉还真是不错，还好这个医生的动作够快，她可以趁着下午上班之前赶回去，这样月底就能够少扣一比奖金。她刚一上公交车，程又就打电话给她。

　　程又作为一个大学刚毕业的新晋实习生，脑子简单又认死理，对这个社会又充满着积极的向往。当他看见楚清奋勇前进“身残志坚”的模样，立马就对她膜拜并且被她收入麾下。当楚清不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他就像是她的眼睛耳朵，一有什么事就向她汇报。

　　楚清接起电话直奔主题：“怎么了？”

　　虽然隔着听筒，但是楚清都能够感受到程又紧张的气息：“前辈，你快上微博，高冉冉在进行‘死亡直播’。”

　　楚清一下子没明白程又说的话，又多问了一句；“什么？什么‘死亡直播’？”

　　程又焦急地说：“原本她是在社交账号上直播广告推广化妆品的，但是进入直播间的人全部都在讨论她之前的那件事，言论全都是谩骂的。还有，和她一起在商场被扒的男模特，竟然公然在直播评论区放了她的裸/照。然后这个高冉冉就要自杀。”

　　短短的几句话，让楚清整个人都懵了。她已经有两天没有关注这方面的新闻了，全部都闷头在办公室里做校对。怎么一下子，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楚清问程又：“是在哪个平台上直播？”

　　程又也不马虎，二话不说把直播链接发给了楚清。楚清挂掉了和程又的电话，然后打开链接。

　　一看见直播画面，楚清就觉得一阵晕眩。从画面的角度来看，在直播的人应该在窗边，视频的镜头对准了窗外楼下。楼层很高，以至于这样看下去，下面的行人轿车都像蝼蚁一样渺小。

　　镜头一移，楚清就看见了高冉冉那张美丽，却丧失了精魂的脸。

　　大概是因为她坐的位置太靠近边沿了，所以她身后的工作人员也不敢靠近，只不过一味地劝她让她赶紧下来。只不过他们的声音都被窗外的风吹散了，完全听不清楚。

　　剩下的，只有高冉冉空洞，而又绝望地表情。

　　楚清看了一眼评论区，有的人在质疑。

　　她会跳吗？真的假的？

　　应该只是做做样子吧？

　　就是想博取同情。

　　也有人挑衅。

　　有本事就真跳下去呀，真的想死的人不会这么耗着。

　　肯定是假的，估计是拿了广告费故意炒作。

　　当然，也有人强烈地渴望她活着。

　　姐姐，那里危险，快点下来。

　　求求你，一定要活着。

　　但是，从她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她没有一个字看见去了。

　　楚清拉了历史记录，有一个大V发的内容因为涉嫌违规被和谐了，从底下的记录来看，这个人应该就是那天和她一起逛商场的男人没有错，他们怎么就突然反目成仇了呢？

　　看着窗户外空荡荡的风景，楚清感觉整颗心都被提了起来。她拼命地刷评论。

　　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不要想不开。求求你，好好活着好吗？

　　视频画面摇摇晃晃的，再然后楚清就看见了高冉冉悬挂在窗户外又细又长的腿。

　　楚清见过她本人，本人过于瘦了，一看就是节食过度的结果，如果不化妆的话，她的皮肤一点血色都没有。

　　视频中传出的背景音有点嘈杂，画面一转，楚清再一次看见了高冉冉的脸。

　　高冉冉对着镜头笑了一下，丝毫没有感情的微笑。风吹起了她柔顺的长发，以至于大家连她的表情都看不清楚。

　　她身后的工作人员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的位置太过于危险了，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就会成为她死亡的“帮凶”。所以没有人敢靠近，只能报警等警察来。

　　高冉冉对着镜头问：“我每天都看到有很多人想要我死，甚至迫不及待地提前给我送了花圈。你们真的都这么恨我吗？”

　　楚清双手颤抖地打下键盘；不，没有，我们都希望你好好活着。

　　评论区还是有不识好歹的人回复了一句：是的。

　　高冉冉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说：“算了，如你们所愿。”

　　然后，楚清就看见视频里没了高冉冉的脸，一阵高空坠落的风景和刺耳的尖叫声过后，楚清的手机画面显示；本次直播已经结束。

　　楚清的手指全部都僵硬了，丝毫没有知觉，那句刚用键盘打下的求她活着的话还没有发出去，直播就这样结束了。

　　她想起了之前自己的胳膊脱臼，那个时候她也疼到胳膊几乎没有知觉，但那时建立在疼痛的基础上的。这一次，她就感觉自己浑身冰凉，纳纳地，只有心脏在缓慢地跳动。

　　她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着那句“如你们所愿。”。

　　你们？也包括楚清吗？

　　“我靠，真的敢死，666。”

　　公交车上有一个人看着手机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楚清猛地抬起头，双眼猩红，难以呼吸。

　　你看吧，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你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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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楚清的上司已经不再同意报道高冉冉的这件事了，但是因为高冉冉跳楼自杀的这件事在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于是刘鹏召开了紧急会议，组织立马展开专访小组，去报道这件事。

　　在主编叫小组成员名字的时候，楚清也包括在内，但是她始终都是处在一种茫然的状态。高冉冉死前说的那句话仿佛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了一个很长的回音，这个回音长而尖锐，占据了她所有的大脑。

　　等她稍微清醒一点之后，网络上已经铺天盖地都是冉自杀事件的新闻报道了。

　　楚清的手还是很凉，也不知道是不是脱臼后的后遗症。她用鼠标点开新闻链接，仔细看了起来。

　　那位在直播间爆料高冉冉裸/照的男人正是高冉冉的男朋友，他表示在商场里辱骂清洁工也是完全为了高冉冉。但是现在舆论的矛头都对准他，而且他认为高冉冉还请水军抹黑他，故意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到他身上，把他这辈子都毁了。

　　楚清觉得很好笑，一对恋人竟然可以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仅凭着网络上那些毫不相识的人说的闲言碎语就在众人面前如此打击报复。

　　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好笑之余，楚清想起了自己在前两天发表的那篇长文章，里面她也毫不避讳地指出了高冉冉男友的行为作风是多么不可取。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看来这件事情中，她也有推波助澜的成分。

　　高冉冉自杀事件占据了所有新闻版面的头版头条，当天她“死亡直播”时代言的化妆品牌也在官网上发表了哀悼和追思。在追思哀悼的语言后面，该化妆品牌的LOGO被印得硕大，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不过也对，人都死了，她代言费也收了不少，如果他们不再最后消费一下她的死亡来盈利进行最后一赚，那么就太不符合一个商人的行为作风了。

　　网民分为了两拨，一拨在哀悼高冉冉的死，另一拨在追究所谓的害死高冉冉的“凶手”。那些谩骂过她的网民、抹黑过她的记者、甚至是那位“无辜”的清洁工，都成为了他们追究的对象。

　　警方也对高冉冉的死展开了调查，除了高冉冉的男友对其进行抹黑造成了她声誉上的损害以外，没有任何一项证据能够直接将他定罪为间接害死高冉冉的凶手。

　　因为，除了他以外，还有千千万万个人对她的死亡进行了推波助澜。他们的言论就好像是无数双犹如鬼爪般犀利的手，把她一步一步推向了窗台的最边沿。

　　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因此承担责任，警方说没有凶手，所以所有的人都是凶手！

　　众口铄金，大众的言论就是那团火焰，最后将她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