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霹雳]江湖不记年》不及流光

94、其他人的情况

　　陆摇光的信送到无欲天的时候，冷水心第一时间将其送入了房间。谈无欲披衣而起，仔细拉好了床帘，这才打开门看起了信——和他之前预估的一样，尽管她实在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在面对自身情况的时候，或许人们总是会有种天然的直觉吧。

　　陆摇光在信中写到，她之前也一直觉得自己突如其来的消瘦是伤心所致，但这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再动武的时候，才明白或许自己想错了方向，也许，打从一开始，他们能够顺利在这个世界立足，就是依靠的看不到的元楼的努力吧。

　　她字里行间都难掩其伤心难过，却又试图像往常一样玩笑，说自己这样，是不是也算是感觉到自己的天命了，又叫裴岚不必管她，若想要留下来，就将一切都告诉谈无欲吧，不管自己如何，她总是希望朋友能达成所愿的。

　　不管他们来历如何奇特，分离和重逢如何古怪，但其真挚深厚的感情，连谈无欲也不禁赞叹。他不知见过多少朋友反目、亲人拔刀的景象，裴岚能拥有这样的好友，也总是令人高兴的。

　　他三言两语劝走了担忧不已的冷水心，重新又回到床榻之上。裴岚正蜷缩在被褥之中，长长的黑发撒了满枕，被满室暖香薰得昏昏欲睡，但当谈无欲开始对她念起书信的时候，她还是努力打起精神，听完，才忽而落下泪来。

　　“摇光，她一向后知后觉……”裴岚喃喃着说道，慢慢摇了摇头。“她肯定已经不在了。”

　　如果可以的话，摇光应该也想要和他们好好道别吧。但她选择写信而不是亲身前来，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她说得也有道理……”她抬起自己的手，自手腕往上，其实也已经变为透明，不能触物了，只是不知道谈无欲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暂时遏制住了消失的进展，但，裴岚也同陆摇光一样，心里有了某种清晰的预感。

　　“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天命……师父……”

　　谈无欲没搭理她，只是除了外衣，又兀自躺下来，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谈无欲岂会畏惧逆天而行？”

　　可你为了逆天，又受了多少磨难呢？裴岚心里的担忧说不出口。她其实并不畏惧随朋友们而去，若能同去同归，自然也是好的，而谈无欲这边，便是她不在了，还有冷水心，还有素还真，还有慕少艾，他又哪里是照顾不好自己的人呢？

　　只是，她一向弄不明白谈无欲的心思，现在就更不懂了。虽然感情能得到回应，是很值得高兴，但偏偏是这个时候，谈无欲隐藏在平静之下的那种执着和顽固，竟让她都觉得有些隐约的害怕。

　　“都怪我……要是早点说出口就好了。”她还以为是此番到了离别的时候，才终于触动了他，因此颇有些自责。就算终究是要分开，也许早些在一起，就能留下更多快乐的回忆吧？尽管在她的记忆里，只要是跟随在谈无欲身边的时候，就算再艰难，也总是快乐的。

　　“和你没关系。”月才子平静的答道。也只有她才会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或许，人就是有这样的天性，即便是自己也不能避免，是不是在离别到来之前，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们总是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呢？

　　他能感觉怀里裴岚的气息在逐渐微弱下去，不知道是不是陆摇光的离世也牵连了她那属于异世的魂魄，那么还有另外几个人……但，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总能抓住，把人留下来的！

　　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内息，他感觉到裴岚尚未消失的那只手抚上了自己的手腕，慢慢的扣住了，然后她说：“师父，我还是先把想说的话说了吧，要是之后来不及，连话都没有说清楚的话，那就更让人难过了。”

　　谈无欲没说话，裴岚就当他是默认了，随后郑重其事的说道：“师父，我想要你保护好冷姐姐，其实之前，她原本会死于阎尸缸之手，是我把她拉去了琉璃仙境，但是现在，我也不知道她今后的命运会是什么样了……”

　　“……既是不确定之事，何须如此担心？”

　　“因为、因为如果再没有她在，无欲天就只有你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裴岚握着他的力气一下子变大了，好像突然变得很激动、很愤怒。“我是希望你能好好退隐无欲天，不要再在江湖上奔波，但不是要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这儿，总是得有人陪着你吧……我就是、就是不想再看到你一个人了。”

　　“师父，你一定要好好的，就当是满足我的心愿，好不好啊？”

　　她感觉谈无欲的手按在自己的脑后，一下子把她的脸按在了他的胸口上。对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就为了我，留在这里吧。”

　　*

　　天波浩渺。

　　翠山行从屋外取来了信，虽然走进了屋子，一时却有些踌躇。墨尘音看出他的犹豫，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出去，先看了信的内容再说，然而正在打坐的逸凌霄却突然开口叫住他们：“是谁的信？”

　　他睁开了眼睛，眼眸中含着平静、超脱的意味，翠山行一对上他的目光，心头便是一颤，此时却也说不出谎话来，只能告诉他信的由来。

　　“摇光？”逸凌霄先是一愣，随即却转眼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我不便动作，还请翠师兄念给我听吧。”

　　他正盘腿坐在房间正中，身下是一个运转着的流光溢彩的法阵，渊微指玄正悬在半空中，剑气流转间，与他交相辉映。翠山行拆开信来念了内容，他听罢沉默了许久，才闭上眼睛叹息道：“想不到，最先离开的是摇光……”

　　其实也不是半点都没有意识到的，在元楼离去以后，他就和唐云机讨论过这件事，如果说，元楼和帮会其实一直都能够影响他们，甚至他们的穿越，也在元楼的预料之中的话，那么，帮会领地的毁灭，是否也会给他们带来另一种意义上的毁灭呢？

　　哪怕这并非是出自元楼的本意……但或许，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同去同归”吧。

　　唐云机在那之后便向他道别，说自己要想办法找寻燕倾和的下落。元楼的复活技能歌尽影生一直未曾使用过，或许原本就是为此准备，若是他的话，便是只有一丝的生机，也一定会把兄弟推出帮会的！

　　不知如今，云机又身在何处，是否也同摇光一般，也已经去往别处了呢？

　　想到这儿，他却不禁失笑。如果不是聊天系统关闭，他们何须如此联系呢？

　　“翠师兄，墨师兄……”他沉吟片刻，忽然说道。“能麻烦你们，去请大师兄进来吗？”

　　这句话根本就是揭开了最后的犹疑。墨尘音心头大震，不禁上前一步，伸出手去：“凌霄——”

　　“去吧。”逸凌霄只是朝他微微颔首，笑了。“生死有命，本就不应强求，让我好好把话说完吧。”

　　两人离开后不久，苍便化光回到了屋中。想来是从两位师弟的态度之中意识到了什么，他难得急切，鬓发有些杂乱的搭在肩头，而逸凌霄已经从阵中站起身来，将渊微指玄收剑回鞘，挂在了墙上，这才转过头来，唤了他一声：“师兄。”

　　他望着道侣的脸庞，过往种种忽然涌入心头，千言万语难以形容，不由感叹道：“有时候，我还觉得进入玄宗，近得像是昨日的往事，但仔细一想，居然都是那么久远的事情了……比起世间众生，我们相伴过如此长久的岁月，已经好过许多，你说是不是，苍？”

　　但尽管知道离别在即，听到他这样的话语，苍仍是难以控制声音里的颤抖：“有你相伴的日子，吾永远不会嫌他长久。”

　　“是，我也一样，但就像当初我从未阻止过你一样，如今，你也接受我的宿命吧。”逸凌霄沉稳的回答。“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啊，明明知道很痛苦，却还是要将这命运交付给你……真是对不起。”

　　他跨过法阵，来到苍的身边，一把抱住了他。苍的手搭在他的背上，似乎是想要把他按进身体一般，想想这段时间，先是在玄罡剑奇阵中死去一次，随后虽然复活，又一直在养伤，如今伤还没养好，天命便已无可奈何的来到，一直受到冲击的都是苍，也难怪他会这样失态了。

　　相较于伤心欲绝的伴侣，逸凌霄实在是平静得不像话。他轻轻拍着苍的背，轻声告诉他：“好在，玄宗六弦四奇，只差一个金鎏影……我总算没有让你孤身一人，苍。”

　　只要还有挚友在身边相伴，总能削弱失去的痛苦吧，总好过他孤身一人的感慨。逸凌霄想了想，又继续说道：“玄宗的天命，也已经结束，从今往后，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不会去仙山的，你也不要来找我。我还等着你……不坠师父的遗志，让玄宗恢复到昔日的盛景。”

　　“答应我吧，苍。”

　　苍沉默了许久，才终于郑重的回答了一句：“好。”

　　如此，他已了无牵挂。逸凌霄笑着点点头，感觉自己的手猛地扑了个空，从他的背上穿了过去。

　　不过一会儿功夫，房间里只余下六弦之首一人，和一个失去效用的法阵。唯有渊微指玄静静的挂在墙上，迎上了他望过来的悲痛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