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霹雳]江湖不记年》不及流光

78、帮会诡变

　　元楼撑着一把雪白的绢伞，走过一片宛若晓天明霞的海棠花林。微风夹着细雨，吹落满地胭脂如血，被他一步步踩在脚下，直到走进树林深处的墓园，才停下脚步。

　　随手撩起袍角，他在墓碑旁的青石上坐了下来，将绢伞撑在墓碑上，晃了晃另一只手上提着的一串酒坛：“小燕，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咱们好久没喝酒了，你高不高兴？”

　　青色的石碑沉默的和他对视，仿佛昔年那个温柔腼腆的青年仍在一般。元楼微微一笑，拍开酒坛上的封泥，将内里的美酒倾倒了一半：“可惜我如今有要事在身，总不能陪你痛饮，你一定在心里埋怨我吧？”

　　他顿了顿，旋即勾起嘴角，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抱怨道：“……那也没办法，谁叫你们先走呢。”

　　他将酒坛凑到嘴边，缓慢的喝了两口，动作仍然斯文秀气，却也根本没滋没味，一边喝一边和挚友聊着近日发生之事——苦境有什么新的轶闻，又有多少爱恨情仇入了他的耳朵，他在什么事情上推了一把，又对什么事情袖手旁观……目光逐一扫过墓碑上熟悉的名字，人的记忆真是奇怪，明明无数次决定要将他们忘却，然而故人的音容笑貌，却始终在脑海中回荡。

　　“主人，有贵客拜访。”有人在背后恭敬地唤他。元楼的手停顿在半空，随后，他将剩下的美酒均倒入了脚下的泥土中。

　　“我改日再来看你。”站起身来的时候，他忍不住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声音却仍然温和。“好吧，这次又是我失约，下次，我罚酒三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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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摇光抱着咩咩，裴岚一手牵着史波浪，一手架着行走不便的姜橙子，晏锦帆扶着燕倾和的手臂，一行人刚走出住处，就看到唐云机和逸凌霄从帮会大厅的方向赶了过来。

　　“云机！”裴岚唤了他一声。姜橙子问道：“什么情况？又是地震又是晴天霹雳的，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儿也有一根天柱呢。”

　　“这种时候你能不能说点好话？”唐云机一把捞起她的腿弯，把她抱了起来。一行人来到中庭，发现从来都是自动按照路线来回巡视的帮会守卫都停了下来，天上雷霆声不绝于耳，不断落在楼阁顶端，把两个孩子吓得脸色苍白，史波浪尚且还好，咩咩却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

　　“先把他们带出去吧。”唐云机被哭声吵得头疼，再加上眼下情形着实诡异，一群伤患留下来也是麻烦，便先将人送了出去。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便看到留下来的逸凌霄面色凝重，抿着嘴注视着面前的帮会大厅。

　　——不，那已经不是他们熟悉的帮会大厅了，而是一栋三层的小楼，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红木牌匾，几乎像是玩笑一般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杀猪帮！

　　“这到底是什么……”逸凌霄喃喃自语着，然而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块牌匾上的字迹却又发生了变化，换作了两个古朴的字眼：元楼。

　　“这……”刚才的杀猪帮分明是元楼的字迹，如今换成他的名字，自己却看不出是谁写的了。逸凌霄满心困惑，回头一看，又发现连接帮会中庭和后山的梅林转眼变化，化为了一片血红色的海棠花林，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出现在林中，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在召唤他们一般。

　　“去看看么？”他嘴上虽是询问，却已将渊微指玄握在手中。唐云机点了点头，亦拉开了手中的千机匣的机栝。“走吧。”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小路的尽头、那栋小楼的背后，会是一个精心打理的墓园。唐云机毫不犹豫的迈了进去，逸凌霄却感觉到一阵眩晕，不得不在墓园外停留了一下：“真是的，我最怕这种场景了啊。”

　　等他终于缓过神，几步追上唐云机的脚步，便看到好友在一块墓碑前停住，歪着头打量了几眼，他深吸一口气，跟着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唐云机的名字。

　　*

　　等元楼从一种类似溺水般的窒息感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便感觉自己被随手摔在冰冷的地上，披着银锽朱武外皮的弃天帝收回手，脸上流露出某种似笑非笑的神采来：“你的记忆真是有趣。”

　　他抚着自己的喉咙，发出一阵艰难的咳嗽，随后才勉力从地上坐了起来，对着兴致盎然的魔神如是说道：“你随便看别人的记忆也就算了，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但是既然要看，能不能给提供快乐的人换一个舒服一点的住处啊！”

　　“哦？你是在命令吾吗？”

　　“不敢不敢，我只是提议一下。”元楼翻了个白眼，要能活的话，他也是不想死的好不好。“行吧，您请便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哈。”之前被抓来的苍全程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被关了这么久也常常一整天一言不发。朱武刚被抓进来的时候，倒是给他带来了几分乐趣，但他张口闭口就是九祸，却也不是自己想听的。

　　弃天帝觉得，在彻底清缴这世间之前，寻些其他乐趣，也无可厚非。

　　“也罢。”魔神纡尊降贵的一挥手，四周景象又一次变换，从阴冷的监牢化为了陈设精美的高堂，而他施施然在主座上坐了下来。“吾就允你吧！”

　　元楼深吸了一口气。唯有他知道，这就是方才出现在他记忆中的，那座名为“元楼”的小楼内部。

　　如今想来，原来这已经是这样、这样久远的故事了。

　　他咬紧牙关，指甲狠狠掐住手心，好半晌，才克制住自己想去窗子看后院的墓园的冲动，笑着在弃天帝下首坐了下来。“……真是感谢您的宽宏大量啊。”

　　*

　　帮会的诡异变化犹如一片阴云一般长久的笼罩在众人心头，大家虽然不明所以，但都有所猜测，应该是元楼出了问题——到底，帮会本来就是随他而来，和他息息相关呢。

　　“可是！上次他……的时候。”裴岚含含糊糊的略过了死亡这个词，她现在尤其怕听到这个，连自己都避讳起来。“帮会好像也没有……”

　　“也许是我们没注意。”叶小钗千里走单骑把元楼送回来，大家都忙着复活他以及给他俩疗伤了，确实没怎么关注帮会有什么变化。当然，很可能引起变化的原因并非是死亡，而是别的什么。

　　“没事的，相信我们，他很快就能回来的。”唐云机安慰的搂了她一下，面上仍是一贯的平静。在这种时候，他的镇定的确给其他人带来了不小的支撑，连面色难看的姜橙子看着他，脸色也稍微有些和缓。

　　“总而言之，你们先照顾一下自己，我和凌霄去去就回。”唐云机看他们已经把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琉璃仙境也一贯是熟悉的地方，便携着唐云机一起走了出去。虽然帮会的情况他只是隐约有些猜测，但也直觉不能让这个情形继续维持下去，否则，不止是元楼的危机，叫其他人看到那墓园的情况，只怕又是一轮新的风暴将要到来了。

　　逸凌霄也是一般想法。甚至，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同唐云机说道：“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小燕知道！”

　　——他们刚才各自挖开了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里面倒是没有尸骨，却埋着彼此从不离身的武器。只是渊微指玄剑身碎成数段，宝剑已然蒙尘，而魑首千机被利器一分为二，匣内的弓弦尽数崩断，不难看出，是怎样的恶战，才会致使这两把神兵落得这般模样。

　　而墓园中众人都在，唯独少了元楼一个，只在墓园一侧留有挖好的坑洞，不用想也知道是用作什么用途。

　　连他自己看到那情景时，都是一阵晕眩，女孩们尚且不说，燕倾和若是看到，定然会陷入癫狂之中，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因此，他们方才已经告诉其他人，帮会内部风云变幻，各种异像一刻也不得停，叫他们暂时不要回去了。

　　“若是没有这次的意外，别说小燕了，就连你我原本也不会知道。”唐云机犀利的回应道，而逸凌霄无言以对。元楼……从头到尾，他竟然并未透露过一个字。

　　“也许……那是未来的预兆呢？”逸凌霄喃喃自语道。尽管这种猜测很令人痛苦，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不。”唐云机摇了摇头。“若是预兆，元楼一定会告诉我们，他既然不肯说，那就已经是过去的阴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