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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51章 ...

  •   车队缓缓往上京城方向行进,护送着中间的一辆马车。秋风过处,五谷飘香,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角,永安露出脑袋细细看着道路周边的田野。已经是九月了,秋高气爽,距离她受伤过去整整两个月了。
      大梁这边,北境的骠骑大将军收到了伊勒德透露的王庭位置,便一举出兵拿下了王庭,顺势解围了宝音山之困,程渊之后就跟着苏建章和叶将军追击匈奴的残部,一直到阴山。
      之后,都可莫被生擒,继而绝望自裁。匈奴左贤王已死,右贤王被抓,已被送回上京。都可莫死了之后,伊勒德上位,匈奴人此役元气大伤,只能和大梁议和,愿意退守阴山以北,大梁大胜。
      永安虽拿回了承影,但因自己受伤过重,被紧急送回定远城,经过抢救后,半个月才苏醒,然后便开始了漫漫恢复之路。在卧床期间,据疾风禀报,程渊不甘心与匈奴议和,定要找伊勒德报仇才罢休,不过经过叶苏二位将军的劝说,终于暂时按下了怒火。不过高煜似乎更生气,曾经偷偷单枪匹马想要出营去找伊勒德算账,但被人发现,最后也只得作罢。
      在永安醒过来后的第四十三天,她终于见到了远征归来的程渊。那时候她正在庭院的躺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上南飞的大雁,想着什么时候程渊能回来,他们能一起回上京城。结果就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程渊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彼时,程渊还没卸下身上的铠甲,他看见呆住的永安,慢慢走了过去,轻轻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永安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又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才站起来搂住程渊,在他耳边说,“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程渊扶着永安让她轻轻躺回椅子上,仔细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得到永安肯定的答复后,程渊又开始絮絮说起战时对永安的担心和思念。永安第一次见他这样啰嗦,积攒了很久的郁闷烟消云散,只是含笑地望着他。
      “傻笑着看我干嘛?”程渊轻轻捏了一下永安的脸颊。
      “大男人这样啰嗦!”
      “好,不啰嗦了。你在干嘛?”
      “我在看天上飞过的大雁,都往南飞了,入秋了,来定远城的时候雪还没化呢!现在又要到冬天了。”
      “想家了?”
      永安轻轻“嗯”了一声,她开始回想自己昏迷时的情景。
      她被伊勒德一刀正中右胸,只记得昏过去之前,程渊终于来了,然后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在黑暗中,她觉得很冷,全身都很冷,过了很多年,她才知道,失血过多就是会冷的,血液的流失会带走自己的温度。
      她在寒冷迷糊中,有时能看见很多人围在自己面前,有时能见到昭宣帝和皇后。她突然很不愿意醒过来,因为她想让自己的母后抱着自己,像小时候她生病那样,可是皇后不在。
      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在黑暗中叫了一声“娘”,可是没有人答应她,于是她再也不叫了。等她醒过来后,疾风递给了她一封从上京来的信,她看了一眼封面便又放在了自己床头。她不想拆开,也没有勇气去读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她只想等着程渊的归来。
      “怎么不说话了?”程渊见永安一直没有反应。
      永安冲他轻轻一笑,“我想跟你一起回上京城。”
      “起风了,回屋吧!”程渊扶着永安回到屋内,“大军在定远城休整之后就回京,陛下有传信过来,说如果你身子大好了,就回京休养一段时间。”
      “我知道,疾风有告诉我,可是我想等你。”永安说。
      “现在看见了?”程渊看着永安,认真地说,“听说你已经好很多了,还是回京比较好,在宫里好好养一段时间,不然到时候有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永安听话地点点头,“我知道,这不是等你吗?我准备后天就出发。”见程渊欲言又止,她问道,“你还有事情?”
      程渊纠结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听疾风说,皇后娘娘给你写信,你却一直没有回,为什么?”
      永安听程渊提起这件事,走到床头拿起了三封信,轻轻放在了桌上。程渊一眼看过去,都有皇后的私印,却没有一封被拆开过,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见永安说,“我不知道她写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所以我不敢看。”
      程渊把永安轻轻搂在怀里,“皇后娘娘是关心你,她是爱你的,只不过可能以前用错了方法。你受伤了,她肯定很难过的,听说皇后娘娘知道你受伤后,晕了过去,你这样一直不回信,她会伤心的。”他稍微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听说你在昏迷中叫皇后娘娘,别老跟自己过不去,我不想看你难过。”
      “我知道,只是我迈不出这一步。”永安的话里没有了往日提起皇后时的怨怼,“我很想她,可是我又很恨她。我受伤的时候特别想让她抱抱我,可是她不在,我只能一个人躺在这里。”
      程渊帮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好了,别哭了。都会过去的,如果你不想看这些信,就别看了,回京之后见面了就会好一点的。”他想让永安开心起来,于是转了一个话题,“你现在可有名了!再哭,别人会笑话的!大梁永安公主萧徽音这个名字,现在可是都知道了呢!”
      自从永安受伤被送回定远城,昭宣帝下令救治后,“萧徽音”这个名字就在大梁传开了,不光是大梁,跟大梁联姻的乌孙自然也知道了,而从伊勒德问名之后,匈奴也知道了大梁有位公主能跟他们的新单于一较高下。虽然永安受伤了,可是没人鄙视瞧不起她,反而对她赞美有加。
      尤其是大梁民众,大梁前朝有位武亭公主,当时幼弟登基,摄政王把持朝政,诸侯蠢蠢欲动,欲撺掇摄政王谋朝篡位,几大世家也坐不住了,她身为长姐,帮着弟弟和摄政王虚与委蛇,和弟弟在其铁腕下隐忍近十年,最后一举扫平其党羽,夺回皇权,为世人所称赞。
      武亭公主的事情过去很久了,民众也只是听说或在书上看过这位奇女子的事迹,而现实中却无缘亲眼得见。不过现在有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了,永安虽不是在朝堂上搅弄风云,翻云覆雨,但却是实实在在地跟随大军远征,护卫边境,和其他将士们同甘共苦。永安现下已成为大梁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话题了,很多女孩子已把永安当成了她们的精神支柱。
      永安在床上躺了许久,第一次出门上街,就看见街角有小孩子在玩“打仗”的游戏。他们分别扮演大梁和匈奴双方,大梁这边的小孩子因为争论谁来扮演永安而吵翻了天。永安看见这一幕,不禁暗自偷笑,因为受伤而导致的情绪低落荡然无存。
      那时候,永安知道她终于摆脱了萧徽音这个名字带来的阴影。
      永安听程渊讲起这件事,不禁笑道,“你是嫉妒我吗?”
      “正是,末将真是羡慕殿下的英名啊!”程渊拱了拱手,“不管你想怎么样,总之我希望你能开心。”
      “我知道。”
      “安安。”程渊突然叫永安,永安看着他,“我想……你愿意……”不知为什么,在永安的眼神下,程渊突然结结巴巴了起来,“你愿意……”
      “什么?”永安没听清楚程渊在说什么。
      程渊挠了挠后脑勺,艰难地说,“这次回京之后,陛下那儿……我准备……你,你愿意跟我……”
      永安仔细听着程渊的话,听着着他吞吞吐吐的话语,永安蓦地反应过来,“你!”曾面对匈奴包围泰然自若,对战伊勒德面色不改的永安突然觉得脸上烧了起来,心下也有些慌乱,她看着程渊的手足无措,故作镇定,“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能再说一遍吗?”
      “啊?”程渊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永安暗暗好笑,“你不说也行!我反正没有听清楚你在说什么!”
      “不!”程渊深呼吸了几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永安本来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程渊突然这么严肃,倒搞得她自己不好意思了,她低下头,轻轻点了几下头,“嗯!”
      程渊见她答应了,眼睛里迸发出光亮,一把搂住永安,“答应了不许反悔!”
      “不反悔!”

      九月底时,永安一行人终于到了上京城。在城门处,昭宣帝和皇室中人都在城楼上等着永安。永安看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心里最后的一丝为难也消失了。
      永安回宫后,昭宣帝他们都聚在了未央宫,永安一个一个看过去,昭宣帝,皇后,太子,越王,萧明朗,永乐,没有看见晋王,永安想起了自己的三哥。
      永安在打仗的时候没有萧明盛的消息,等她受伤苏醒后,曾问过他的情况。疾风告诉她,昭宣帝还没有跟大臣们商量出处罚的结果,萧明盛自己在牢中写完陈情书之后,就拿衣带自尽了。陈情书上对自己造反的事实供认不讳,至于细作一事,萧明盛没有承认,也否认了与匈奴勾结。
      此事之后,昭宣帝在清查乱党时,查到了夏侯显与伊勒德的往来书信。夏侯显在京郊大营反扑之时便死了,而他的儿子,夏侯元皓在定远城跟晋王一起被抓了,被处以腰斩。因其结党谋逆,勾结外邦,祸延九族【1】,满门抄斩。
      至于萧明盛的母妃陆昭仪母家,陆长信在北境被叶将军当场捉拿,押送回京后,昭宣帝念其护卫边境多年,赐鸩酒一杯,陆离和陆恒被判斩首。全家十五岁以上男丁被判斩首,十五以下判处流放岭南,其妻女没为官奴,夷三族。而陆昭仪本人,昭宣帝只幽禁了她,命她终生不得出自己宫殿一步,但陆昭仪两日后绝望自尽了。
      其余犯事者依罪行轻重受罚。对于萧明盛本人的妻儿,昭宣帝手下留情了,只废其为庶人。
      因为永安伤口刚好,又经过车马劳顿,见过大家之后,没说几句,昭宣帝就叫永安回昭阳殿休养了。永安在离开前,看见了皇后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她没有停下来,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离开了。
      永安很想跟以前一样,扑在皇后怀里撒娇,或者委屈巴巴地告诉皇后,自己受伤的时候有多疼,有多害怕。她也以为自己不在意了,可是当她刚才看见皇后站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不论是她想忘记也好,还是皇后真的把她和永宁分开看待了也好,她们俩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殿下,别站太久了,风大,还是回屋躺着吧!”李嬷嬷给永安披上一件大氅,“去年不是说想吃桂花馅的酒酿圆子吗?上个月叫人收集了桂花,现在来点怎么样?”
      “难为嬷嬷你还想着呢!”永安站在廊下看着庭院中的那棵松树,今年除夕夜她拿着承影在上面劈了几道痕迹,现在看来,已是时过境迁,不知道自己母后怎样呢?
      永安问道,“母后这大半年怎么样?她还好吧?”永安不知道到底是希望皇后好还是不好,若是好,是否说明没有她在身边,皇后依旧生活不变;若是不好,是否她在皇后心中还是有一定的地位,皇后是爱她的那为什么皇后在之前的十五年一直把她当做是永宁?永安不知道她该期待哪个答案。
      李嬷嬷虽不知道永安和皇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永安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接受不了,不然也不会私自出逃,一去就是九个月。她实话实说,“皇后娘娘知道您走了之后差点就在未央宫晕了过去,马上求着陛下把您追回来,还是让罗统领亲自去的。皇后娘娘整日在未央宫里以泪洗面,生怕您出事,好在后面您平安到了西北,苏将军有派人传信回来,当时晋王,额,他谋反,皇后娘娘刚知道您平安,正松了一口气,结果那头又,唉,听说未央宫里一片混乱。”
      李嬷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好在都是有惊无险,皇后娘娘日日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您呢!刚知道您跟着大军出征的时候,皇后娘娘在陛下闹了很久,跟陛下吵起来了,让陛下一定要下旨命令您马上回京,不过最后不了了之了。然后就是您受伤,娘娘就直接晕了过去。”李嬷嬷觑着永安的神色,见她没有什么不耐烦,又说,“其实娘娘真的很爱殿下的,若是殿下和娘娘之间有什么不愉快,大家说出来就没事了。”
      “我知道,嬷嬷放心吧。”永安微笑着看着李嬷嬷,“嬷嬷既然做了今年的酒酿桂花圆子,那我就来尝尝鲜了!”
      有些事情变了,无法回到过去了,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不会变的,比如一碗香甜的酒酿桂花圆子。

      备注:
      【1】三族有不同的说法,一说是父母、兄弟、妻子,一说是父族、母族、妻族,具体要看君王想要斩草除根到什么地步。
      顺便说一下九族,九族也有两种说法,一种是上自高祖、下至玄孙,即玄孙、曾孙、仍孙(古时称从本身下数第八世孙为仍孙)、子、身、父、祖父、曾祖父、高祖父;另一种是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父族四是指姑之子(姑姑的子女)、姊妹之子(外甥)、女儿之子(外孙)、己之同族(父母、兄弟、姐妹、儿女),母族三是指母之父(外祖父)、母之母(外祖母)、从母子(娘舅),妻族二是指岳父、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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