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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 ...

  •   虽然成功地让苏忘承诺了请自己喝酒,但纪北却是打心眼里没指望过他会履行。
      所以当两天后苏忘在晚上十点左右打电话找他出去的时候,他还真的仔细研究了一下当晚的天体有没有异像。
      平时老把“小孩子小孩子”挂在嘴上,别说酒吧,稍微沾酒字的东西都不让他碰,这次居然主动邀约,实在有些奇怪。
      纪北一路上都在想苏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一进酒吧门就跟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冲来冲去地找人。
      苏忘在离吧台很远的角落,一个人霸了一张大桌。
      纪北走过去时一眼就注意到桌上有几只空啤酒瓶。
      他迅速四下望了望,“喝这么多了?一个人?你那个双胞胎兄弟呢?”
      苏忘一只手撑着下巴,半张脸被暗橘色的灯光照着,另外半张脸则隐藏阴影中。
      他把纪北拉到他旁边,努了努嘴,“他回他该回的地方去了……来,陪我喝。”
      纪北顺从地坐下,随手拿起桌上一瓶开了盖的啤酒就灌,一口气干到了底。
      过完瘾后他抹了抹嘴,抬起头来看苏忘。
      双眼已经适应了昏暗,很容易就能看到苏忘脸上和脖子上的创口贴,再仔细一点,短袖衬衫下面似乎还隐藏着什么。
      纪北眼皮跳了一跳,迅速拉过苏忘的胳膊把袖子一翻,露出巴掌大一块膏药,“怎么回事?”
      苏忘可能喝得有些高了,一改平日的冷洌,懒洋洋地想抽手。
      纪北使出九成力气不让他抽走,眉头紧紧皱起,“怎么受伤的?”说着又摸了摸他的脸和脖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忘别过头,错开纪北的手,“废话真多。”
      纪北抿着嘴看着他,眼底隐隐有火在烧。
      苏忘掀了四个酒盖,递给纪北一瓶,无言地示意他只需要喝酒,不用说话。
      纪北嘴抿得更紧,过了好一会儿才脸色稍霁地接过还在冒烟的酒瓶,“好,你不说我就不问,但是别忘了,我们是哥们,别让我今天醉得不明不白!干!”
      话是这么说,但嘴唇碰到瓶口的时候却只是浅浅尝了一下——今天的苏忘太反常,肯定遇到了什么事,如果陪他一起疯,以自己的破酒量,最后很可能两个人都回不了家,至少得有一个人清醒……
      纪北打着小算盘,一边尽可能阻止苏忘继续喝一边想从他嘴里套出话,而时间则像偷玉米的猴子一样迅速跑过,等人回过神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一截调皮的尾巴。
      苏忘一直到凌晨才真正喝醉,半仰在沙发上说胡话。
      纪北把耳朵贴在他嘴上才听见,全是破碎的词句,什么“笨蛋”,什么“一个人回来坦白个屁”,什么“有些事要两个人一起担”,还有些就比较离谱了,比如“别打了”,比如“会出人命的”,再比如“你先出去等爸冷静了再说”等等,像极了家庭伦理剧的台词。
      纪北心想他大概被他爸打了,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一个父亲有什么理由打一个26岁既独立又正直的儿子。
      他半俯视地盯着在沙发上醉得一塌糊涂的人。
      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因为酒精而发红,连鼻头都染了色,双眼没闭紧,仔细看的话能发现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抖。
      就连醉了都不难看,一点都不。
      纪北有些嫉妒。
      只是平时很难得见到苏忘这样没有防备的样子——冰山一角融化后,整个人从表情到姿态居然都带着种说不出地寂寥。
      纪北心里生痛。
      其实从一开始发现苏忘受伤他就觉得有些痛,如今症状加剧,无法停歇。
      他用一根手指不停地搓苏忘脸上的创口贴,喃喃自语,“这么帅的脸,怎么会有人舍得下手?”
      苏忘像是听到他说话一样,闭着眼嘟囔了一声,“等爸冷静了……就好……”翻身换了个姿势。
      纪北的眼神暗下去,轻轻地唤道:“马桶。”
      苏忘醉得毫无反应。
      “如果他不是你爸,我会帮你讨回来。”
      还是没反应。
      “喂,我说真的……”

      凌晨两点,纪北把苏忘连拖带扛弄回报社宿舍,像老妈子一样伺候。
      脱鞋,擦脸,喂水,还得时时防止他呕吐。
      好不容易捣腾完了,苏忘在纪北的床上打着小呼噜,纪北半瘫地靠着床边坐在地上。
      头一仰就能枕到苏忘的手臂,纪北先小试了一下,发现对方睡死了完全没反应,就干脆把脑袋完全放上去。
      人肉枕头感觉不错,只是有些烫。
      房间里没开灯,开着窗,城市的夜晚并不黑,天是被霓虹灯映成的暗红色,斜斜地照进室内。
      床头柜上放着从苏忘身上摸出来的东西,手机,钱包,和钥匙。
      纪北有些亢奋,半点睡意都没有,无聊地一伸手,把那些东西摸过来玩。
      钥匙没什么好玩的,手机也是最普通的手机,打开钱包,纪北第一眼就看到一张相片。
      他顿了一下,连忙撑起身体,往窗口边靠。
      光线还是弱,弱到看不清相片里的内容,于是纪北在苏忘的手机上随便按了一个键,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
      两个男人,一个笑得花枝乱颤,一个没有表情。
      明显是偷拍,技术不咋的,拍的时候手还有些抖。
      只是纪北注意到笑得很开心的那个人和苏忘长得一模一样。
      是他兄弟,姓谢的那个。
      不过另一个就不认识了……纪北刚想集中光线研究研究,屏幕就很不争气地黑了。
      他再按了一个键,正好按在通话记录上,那上面显示着有七、八个来电未接,来电人,丘航。
      看照片的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说不出为什么,全身的力气也像被抽干,只像懒懒地躺着。
      于是重新瘫坐回去,把苏忘的东西随手放在身边。
      “啊……”一个大大的呵欠。
      似乎终于想睡了。
      纪北闭上眼,依然把头压在苏忘的手臂上。
      苏忘哼了一声,动了动。
      纪北气沉丹田,脖子用力,硬是没让他翻身。
      苏忘又哼了哼,低声说着什么。
      纪北翻起来趴在他肩膀边,睁大眼,“马桶,你说什么?”
      苏忘吧唧着嘴,鼻子动了动,“……老丘……”
      纪北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下巴开始往上涨,渐渐漫过眼底。
      有那么一瞬间,想干脆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摇醒。
      陪酒的,搬人的,做老妈子的人都是自己,你干什么要在梦里喊另一个人的名字?
      纪北心想你若是喊个女人的名字我也就当你发春了,可丘航他明明是个男人啊!
      扁了扁嘴,纪北一脸不高兴地伸手捏住苏忘的鼻子,看他因为无法呼吸而皱了皱眉,继而张开嘴,觉得心里稍微舒坦点。
      可是没多久,苏忘又说话了,还是喊老丘。
      “丘你个鬼大头!”纪北龇牙咧嘴。
      “……老丘……你,你骗人……”苏忘闷声闷气地嘀咕。
      “骗什么人了?”
      “唔,三得利的啤酒……难喝……”
      “……”

      ***

      最近纪北老觉得有人在尾随苏忘。
      本来像他这种粗枝大叶的人是不大可能注意到的,可那个大热天还戴帽子口罩的男人已经在报社门口出现了三次,每次都一见到苏忘就掉头往旁边的小路走,待苏忘走远一点又悄悄地尾随其后。
      实在可疑。
      所以当那个人第四次出现在报社门口时,本该和苏忘在报社门口分手的纪北再也看不下去了,搭着苏忘的肩说要跟他一起走。
      苏忘问:“去二扣那?”
      纪北一边小心地拿眼角往后瞄一边点头。
      苏忘摸了摸自己后脖子的头发,“头发又长了……”
      正中纪北下怀,“一起啊,我给你洗。”
      苏忘略带怀疑地看着他。
      纪北差点跳起来,“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剪不好难道洗都不行?我告诉你,洗头发和按摩是基础中的基础,我以前在理发店当小工就会了!”
      苏忘忙安抚道:“我没怀疑你的技术……”并转移对方注意力,“你以前还在理发店当过小工?”
      纪北将双手背在身后,跳到苏忘前面倒着走,正好能够监视跟踪苏忘的人。
      他边倒退边说:“初中毕业后干了一段时间,后来才去的夜校。”
      苏忘有些惊讶,“初中毕业就工作?”
      纪北苦笑了一下,“我爸去了,当时家里没什么钱,供我念高中有些困难……”
      苏忘听后歉意地挠了挠头,“啊……抱歉。”
      纪北豪爽地摆了摆手,“没什么,我现在不是挺好?”说着像想起什么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我傻了怎么说这个,你的母亲不也是……”
      苏忘点了点头,没答话。
      气氛一下变得有些沉闷。
      纪北绞尽脑汁想新话题,急得满头大汗,完全没注意自己已经倒着走到了人行道边缘。
      人行道和公路交界的地方有一步阶梯,纪北脚下踩空的那一刹那下意识地挥舞双手找东西抓,可周围什么都没有。
      水平视线里没有苏忘,只有离他们十步之远的帽子口罩男,已经停下来半隐藏在路边水果小摊旁。
      两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第一是,会摔得很惨,第二是,跟踪别人的都是变态。
      不过第一个念头并没有机会变成现实,因为苏忘已经快步移到了他斜后方,用两只手牢牢地揽住了他的腰。
      纪北被苏忘半抱住,眨了眨眼,咽了咽口水,一副完全弄不清状况的呆样。
      而同时,他左耳的一排耳环在夕阳下的照射下,好像商量过一样逐一闪过银光。
      苏忘轻笑了起来。
      纪北见鬼一般叫道:“马桶!”还好附近人不多,只有几个路人快速地瞥了他一眼。
      “什么?”苏忘哭笑不得地放开他。
      “你又笑了!”纪北兴奋地说,“你终于又笑了!”
      苏忘敛住笑容,“有什么奇怪?”
      纪北嘴角向下垮,一脸可惜,“多笑笑又不会死人……可惜了这么好的脸。”
      苏忘摸着自己的下巴,“有这么好?”
      纪北不作他想,大大咧咧地称赞道:“好得很,几乎可以男女通吃!”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得罪了苏忘,只见他动作僵住,脸色迅速转白,再转青,最后徘徊在青与黑的边缘。
      纪北呐呐地,“呃……我说错什么了?”
      苏忘指了指信号灯,“过马路。”说完抬脚就走。
      纪北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我没说错什么吧?”
      苏忘不再搭理他,径直往二扣的理发店前进。
      莫名其妙地碰了一鼻子灰的纪北知趣地不再说话,只是走一段路就习惯性地往后张望。
      帽子口罩男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他们抵达发廊门口才像被太阳晒干的水洼一样失去了踪影。
      是跟踪,绝对是跟踪!纪北默默地了下定义。
      只不过,目的是什么?
      “马桶怎么说也是个男的,不可能是见色起心吧……而且他又没什么钱,见财起心也可以排除……”纪北一边低声嘀咕一边托着苏忘的脑袋帮他抓头。
      苏忘舒服得快睡着。
      “难道是跟人结了仇?可这家伙也不像混的啊……没道理……”
      “你在说什么?”苏忘突然睁开眼。
      纪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啊?呃……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周围哪里奇怪的?”
      苏忘翻着白眼看他,“什么奇怪?”
      纪北假咳两声,努力认真措辞,“比如住的地方啊,上下班途中,或者采访的人啊……有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我的意思是,和平时不大一样的,看着觉得别扭的。”
      “有,”苏忘稳重地说,“你。”
      纪北不高兴地把嘴歪到一边,两只手在苏忘脑袋上快速抓出大量泡沫,“跟你说正经的!快想想最近有没有被陌生人搭讪?有没有丢东西?有没有和人吵架?”
      苏忘答非所问,“左边痒……上面点,对,就那。”
      纪北一边忍气吞声一边发了狠似地给苏忘挠痒,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个来回——这不明摆着拿热自己的脸去贴他冷屁股嘛,还真应了初中女同学说的,贱相!
      苏忘吃痛,轻轻蹙起眉头。
      他不适的表情让纪北想起前不久在酒吧里的情景,心里没由来地一软,哪里还会去计较?
      难得脆弱的苏忘让他在那时萌发出照顾和保护的念头,眼前对付跟踪狂自然也包括在内,只是这次还没想到适合的方法,帽子口罩男就再没在苏忘周围出现了。
      刚开始纪北还有所警惕,一有机会就粘着苏忘,无论干什么都像只警犬一样东张西望。
      然而两周过去了还一切正常,他就渐渐地忘了这事。

      八月末,摄影赛的最终结果即将揭晓。
      奖项消息发布的前一天,二扣的发廊从下午三点就开始停业,买吃的弄喝的,召集粉头等人开提前庆功会,预祝这个队伍能一举拔得头筹。
      也邀请了苏忘。
      那天苏忘因为开会而到得最晚,进门时其他人都齐了,围了一圈,口水叭啦地盯着一桌好菜。
      见着苏忘,粉头最高兴,举起筷子直叉向那根早就看上的蒜蓉香排。
      老孟也不势弱,对着卤猪蹄发动猛攻。
      只有二扣和纪北还记得先拉礼炮。
      两声巨响,从礼炮嘴里喷出来的东西全都招呼在了苏忘身上。
      粉头和老孟指着他大笑,不小心把嘴里包的东西喷了一地。
      苏忘撩起沾在头发上的彩带,拍掉肩头的碎屑,一言不发地加入他们。
      虽然表情依然僵硬冰冷,但纪北感觉得出他没有生气,而且,心情还不坏。
      二扣给众人倒酒,其他人都是满杯,只有纪北是一半。
      纪北自然不甘心,飞扑过去抢酒瓶,苏忘单手拽住他衣领,“小孩子少喝点。”
      “二扣他们和我一样大!”
      二扣接着苏忘的话说:“就你那点酒量还想要多少?一会儿喝高了又找粉头唠一晚上?”
      粉头也插嘴进来,“就是,他小子一喝多就打机关枪一样地说话,还非拉别人当听众,烦死了。”
      纪北龇牙咧嘴地去挠粉头的脸,“你不烦?你不烦怎么一喝多就乱吐,比洒水车还猛?”
      老孟趁机又夹起一块卤猪蹄。
      “放下!那是我的!”粉头及时发现,大叫。
      “呸!”老孟很没形象地冲猪蹄吐了一口口水,“现在是我的了!有本事你吃啊!吃啊!”
      两人立刻抢打起来。
      同时,苏忘在纪北把魔爪悄悄伸向自己的酒之前成功地进行了堵截,二扣则在一旁翘起二郎腿悠闲地哼起小曲……
      所谓简单的快乐,不外乎有酒有肉,还有朋友。
      当晚一群人虽然折腾得有些晚,好在都没闹过头,啤酒一共只喝了小半箱,没人高也没人醉。
      纪北和苏忘一起离开发廊,走到岔路口本该分道扬镳,苏忘却突然想到有份资料落在了办公室,于是和纪北一起回报社,在办公楼门口分手。
      那份资料是为第二天打算去见的地产公司准备的,他准备带回去熬夜看。
      迈出办公室的时候突然起风了,给原本闷热的空气注入了一点清新感。
      苏忘忍不住深呼吸了一下,吸了满满一肚子的水气。
      要下雨了。
      刚这么想着,天边就劈过银光,轰隆的雷声在短暂的间隙后从远方滚滚而来。
      夏天的雨来势一向凶猛,不允许丝毫犹豫。
      苏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以最快速度锁好门,冲下楼,直奔纪北的宿舍而去。
      风变大了,刮得道路两旁的小叶榕呼啦作响。
      电光在头顶划过,炸雷声一下盖过一下,直击耳膜。
      苏忘在第一滴雨水滴落大地之前迈进了宿舍门,大大地松了口气。
      纪北的房间就在二楼,斜对楼梯,五号。
      敲了几下门,没动静,仔细一看,门缝里和过道一样黑。
      他半带疑惑地给纪北打手机,通了没人接。
      挂了再打就没信号了。
      苏忘突然有不好的预感,转身往楼上跑。
      老宿舍一共就只有四层高,苏忘推开天台的门,努力在暴雨中寻找人影,未果。
      他又跑下楼,站在门口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一头扎进雨幕中。
      从东至西围着宿舍找,心里想的是死小子你敢不接我电话要是让我知道原因很无聊的话你就死定了!
      豆大的雨砸在身上并不舒服,苏忘为了不被雨水影响视线而不停地抹着脸。
      找了大半圈后他才想起找人要靠吼的,张开嘴,转过墙角,刚喊出纪北的“纪”字,整个人就被眼前的情况给生生地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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