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阳》小澄语缘

8、抱歉，请问洛醉阳在吗

　　笠泽本是一个大湖，并无支流，直到几百年前一场空前绝后的暴雨毫无预兆地席卷了整个笠泽。

　　乌黑的云层吞噬了太阳，雨帘和黑云形成一个突兀的屏障将整个笠泽与外界隔离，笠泽边岸的人家房屋分毫无损，他们只能看到飓风在屏障内肆虐，黑暗中风驰电掣的闪电宛如游龙穿梭在狂风骤雨之间，甚至有几道诡谲至极的天雷直直劈到笠泽中间的芳竹宫上。

　　边岸的人家眼睁睁看着那几个被雷劈到的地方发出几声爆响，随后那几个地方随声而裂，裂痕犹如一条条毒蛇顺着屋檐墙壁爬开，越裂越开，顷刻间整个芳竹宫的外墙都被裂痕包围。

　　正当他们以为芳竹宫或将就此倒塌之时，暴雨骤停，就像它突然到临一样突然离开了，风停雨歇，黑云瞬息散尽。

　　暴雨过后第二天，河岸开始频繁发生地动，几天后笠泽岸边裂开了好几条大缝，笠泽中的水也随之流出，主支干越裂越开，后变成几条大河，大河又流出了各自的小支流，最后水域越扩越大。

　　奇怪的是笠泽的水却没有减少。

　　没有人知道这场暴雨从何而来，为何而来，普通人只当是一场奇景，修真界却是为此事震了三震，呼风唤雨，任意停歇，更惹人注目的是来者的针对对象竟是三泽五域中最大的笠泽。

　　能有如此力量的灵器，若是能到手，得道飞升一步登顶还不是迟早的事，即便不能飞升，拥有如此力量，已能在修真界中横行无碍，这究竟是何人所拥有的灵器？

　　无人知晓。

　　-
　　洛醉阳第二天从楼上下来，刚准备叫些早点，就看到那店小二一瞄到他们下来就浑身剧烈一抖。

　　洛醉阳：“……”
　　洛大爷：“……”
　　洛大爷：“我觉得这不能怪我。”

　　正在角落吃着早点，就听到一个半大孩子的声音传来，“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洛醉阳的客人住在这里？”

　　洛醉阳一听这声音就觉得有些耳熟，他没有转头去看，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下润润喉，就听那店小二颤着嗓子低声说了些什么，估摸是凑到那孩子耳边说的。

　　不消半刻洛醉阳就听到那孩子往这边走来的动静，经过洛醉阳身后那一桌人的时候，忽然起了什么骚动。

　　只听见一个大汉粗声粗气地说道：“你这小娃娃，敢偷大爷我的钱袋昂？不要命了是不是？”
　　小孩好像被按住了，声音有些闷气，语调冷静淡然，说的话却有点挑衅意味，“大爷，你的钱袋不在我这儿。”

　　这个年纪的小孩遇到这种情况不是慌张就是哭，少有这种冷静的时候，洛醉阳挑眉，对这小孩起了点兴趣，转过身面对起骚动的方向坐，翘起腿悠闲地把玩手里的茶杯，细细打量被压在桌子上动弹不得的孩子。

　　小孩五官尚未长开，仍能从稚嫩的眉眼中看到是个好看的胚子，眉间有个朱红色的印记，双眼似乎是方才被大汉那群人弄伤了，这会儿闭着双眼，眉头紧皱。

　　这地方虽然四通八达，街坊邻居之间的消息还是该怎么传怎么传，哪里出了什么事，这个说说，那个聊聊，一下就聚满了人看热闹，这不，大汉刚闹了没几下，店门口就挤满了人。

　　“哎听说高二牛又在欺负小孩子了。”
　　“可不呢嘛，你看被按桌上那小孩儿。”
　　“哎哟怪可怜见的。”

　　纷纷议论一声不落地入了洛醉阳的耳。看热闹的人很多，一边嘴里说小孩可怜一边兴致高昂地看戏的人也很多。

　　洛醉阳默不作声，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高二牛显然没有留意到这小孩语气中的异常，伸手正要往小孩身上摸索，就被店小二的手挡住了去路。

　　店小二赔笑道，“这位爷，嘿嘿，这就是个孩子，能懂什么呀？您是不是弄丢了钱袋？你看有没有可能是掉在小店的什么地方了，我帮你……”
　　“找”字还未说出口，店小二就被掀倒在地上。
　　“滚开。”

　　“大爷，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虽说你好这口吧，可人家还是个孩子呢，动手动脚的，影响不好。”

　　高二牛循声看过去，只见角落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小白脸正姿势极为嚣张地坐着，跟看戏一样地喝着茶。

　　他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小白脸在嘲讽他，当下气得耳红脖子粗，大步走过去，每走一步都恨不得把地板跺穿似的，经过的桌椅都原地抖三抖，趴在地上的店小二看得愁肠打结：这可咋办呐。

　　围观的人就等着这出英雄出头的重戏，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瞅。高二牛的手下们则得意洋洋，就凭这小白脸的体格，他们老大还真没在怕的。

　　只有高二牛自己知道，他每多走一步心里就慌多几分，离得近些他才看得仔细，那小白脸神色冷的很，周身散发着一股唯我独尊的冷傲，这还不是让他害怕的程度，诡异的是他发现有几丝若隐若现的深红在那深色的瞳孔里游走，眼神冰冷得跟杀人无数的罗刹，他也吃过几年牢饭，在牢里那些个特别阴冷的重犯大哥们的眼神就是这样的，不，他比那些还要更加阴冷！

　　高二牛忽然感觉非常不妙。

　　只见那花衣少年微微抬首，嘴角有几分似有若无的弧度，看他的时候仿佛在说：你再往前几步试试？

　　高二牛浑身一抖。

　　江湖行恶，他其实没什么经验，也就敢欺负老实人和小孩子抢点钱，碰上打不过的人倒是不敢招惹，典型的欺软怕硬。

　　也不知该说他能屈能伸还是甘于平凡好，走到离洛醉阳还有两三步距离的时候，忽然双手紧贴两侧大腿站得笔直，一脸已经做好觉悟的表情。

　　洛醉阳：？

　　下一秒，在场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刚才还一副“这里我说了算”的高二牛干脆利落地躬下身，给角落那位他们认为铁定打不过高二牛的人鞠了个躬，还大声道：“大哥说的是！动手动脚的非常不好！是我误会了，你们快放开那个小孩！”后面那句是对身后的小弟说的。

　　店小二拍拍胸口，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给谁捏把汗。

　　正准备干架的洛醉阳：“……”
　　正沉迷演戏的洛大爷：“……”

　　-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呀？”

　　带着小孩走出客栈不久，洛醉阳就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弯下腰凑到小孩面前，笑眯眯地问道。

　　小孩没有接糖葫芦，也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站着，合着双眼，洛醉阳却能感觉到他在看自己。

　　这双眼……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洛醉阳又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眼疾。”小孩惜字如金。

　　两人沉默相对片刻，洛醉阳率先妥协，轻轻叹了口气，撕掉糖葫芦的纸，牵起小孩放在身侧的手，把糖葫芦放他手里，等对方收拢手指抓稳了，才笑着道：“你找我什么事？”

　　紧了紧捏着糖葫芦棍子的手指，小孩说道：“宫主派我来的。”

　　此处是笠泽附近的地方，要说哪位宫主会亲自派人“邀请”拜访，大抵也只有芳竹宫的宫主了。

　　洛醉阳正要问话，旁边忽然摔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直接把小孩撞倒了，洛醉阳连忙把孩子接住。

　　“啊，对不住对不住。”老汉慌慌张张地说着，颤颤巍巍地跑走了。

　　等老汉走远了，洛醉阳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小孩手里还紧紧捏着刚给他的糖葫芦，双眼紧闭，额头的印记附近有股黑气在缭绕，小脸红扑扑的，身体也越来越烫。

　　“刚才那老汉有问题！”洛大爷道，心里有些恼怒，居然敢在他面前搞小动作，真是岂有此理！

　　洛醉阳细细观察小孩的症状，看到小孩指甲盖开始发黑，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抱起小孩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

　　“啊——”难掩痛苦的尚还有些稚嫩的声音从山洞里传出来，在山谷里回荡几下，还未消去，下一声更加让人揪心的叫声接踵而至。

　　“嘶——你就这么由着他在里面嚎？”洛大爷都忍不住为着惨叫倒抽一口冷气。

　　“这里安全。”

　　洛大爷看了一眼洞口外的峭壁，“你对“安全”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这小孩不知被那老汉动了什么手脚，洛醉阳带着他前脚离开人口密集的地方，后脚着小孩就开始犯病，见人就动手打，动作蛮横无比，就像一头饿久了的失控的野兽，最要命的是这小孩的眼睛——瞳孔，不对，应该说没有瞳孔，整个眼球都是黑的，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多看几眼就能把人给吸进去似的。

　　这个小孩，被人以□□之躯炼成了邪器。

　　想到这里，洛大爷噤了声。这种炼器之法的创始人……就是他。

　　注意到洛大爷的沉默，洛醉阳没有顾他，回头看了一眼被他绑在山洞里的小孩，低声说道，“这个孩子，我们得救。”

　　洛大爷听出了些什么，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嗯，”洛醉阳一边抽出腿边短剑沿着山洞外的峭壁往下爬，一边说道：“两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一个无辜被牵扯到的孩子，叫小定。”

　　“哦……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说前世，咱俩不是同一个人吗？你猜不到我在想什么？”

　　“额，这个很难说的，毕竟前任这种东西嘛……”

　　“……”洛醉阳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没骂人，神他妈前任。

　　“我们去找药，给小定暂时控制一下病情。”快到崖底的时候，洛醉阳才回答洛大爷的问题。

　　“然后去芳竹宫？”

　　“嗯……”人家既然都派人上门“两次”邀请了，总得要去看一下怎么回事，且洛醉阳这两年一直在其他地方找镜相逢，三泽五域内基本就剩下笠泽和南萤那边还没去过，万一他们那有什么线索……

　　想到这里洛醉阳分了神，没留意脚下石头嵌不紧，一脚踏上去石头一松，整个人失了重心，凌空摔了出去。

　　“哇嗷嗷劳资好不容易续回来的命啊——”

　　正当洛醉阳闭上眼以为这句傻*发言就是他今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时，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紧接着，他听到了这两年来日思夜想抓心挠肺想尽办法都想再听到一次的声音——

　　“抱歉，请问洛醉阳在吗？”

　　蓦然睁眼，夕阳映在脸上烧得发热，镜相逢低头望着他，在残阳的照耀下脸色依旧显得有些苍白，目光却很温柔，像天边的火烧云缱绻缠绕着仅剩一层薄薄的蓝天，两厢交相辉映，惊艳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