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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杀鱼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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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窘迫的家境,支撑不起苏蛰当“驱魔人”的梦想。
摆在他眼前的难题,是怎么凑钱买一床新被子,熬过这个寒冬。
“棉花”这种东西,苏蛰只在梦里见到过,东凫城并没有。
每年寒冬到来,有钱人家烧起壁炉,购买上好的熊皮和貂皮制作被子,羊皮、羊绒和鹅绒也很受欢迎。
城外的贫民买不起这些,只能用粗糙的麻布缝制被子,填充劣质鸭绒、碎毛皮遮寒,即便如此寒酸,一条新被子也要十个银币。
苏蛰拿不出这笔钱,想去菜市场找点杂活干,当搬运工,或者跟着贝姨去杀鱼。
那些鱼不是普通的河鱼,是航运过来的海鱼,沾染了一些魔气,长得凶戾无比,竖起来比苏蛰还要高,水桶那么粗,嘴里的碎牙密密麻麻,狰狞可怕。
哪怕它们已经被贯穿鱼鳃,倒挂在大铁钩上,依然扭头摆尾,竭力挣扎,杀鱼工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它们拍得头破血流。
这么凶险的活计,回报很可观,杀一条鱼至少可以赚十个铜子。
苏蛰想成为驱魔人,拿这种魔鱼练手很合适,他也一直想要去试试。
安妮听完儿子的想法,不太赞同他。
杀鱼工普遍长得高大精壮,儿子才十七岁,长得高大却瘦削,也没干过太多力气活,万一杀鱼的时候受了伤,还不如在家里歇着。
苏·大病初愈·蛰坚持要去,一路紧跟在母亲身后,说服她同意:
“妈妈,只是杀鱼而已,没那么危险,贝姨都可以,我也可以。”
“我的孩子,贝姨力气大,经验丰富,你跟她可不一样,咱们菜市区这么大,只有她一个女杀鱼工。”
“让我试一试嘛,不行的话,我再返回马场干活。”
“……”
好说歹说,总算让母亲松了口,答应吃完早饭以后,带他一起去鱼行,还谆谆叮嘱他:
“尽力就好,不要逞强,觉得太累就放弃,你现在还是个孩子。”
苏蛰苦笑:“妈妈,我马上就十八岁了,成年了。”
“在妈妈眼里,八十岁也是孩子。”
“……”
母子俩一边说话,一边准备开饭。
苏蛰的弟弟苏尚,七岁大的小萝卜头,平常都早早起床,帮母亲烧火、喂鹅,今天却罕见地睡起懒觉。
安妮心疼小儿子,没有催促他,此刻过去一看,小家伙浑身发烫,整个人都烧迷糊了!
苏蛰听到母亲的惊呼,赶紧冲过去。
可怜的小苏尚,穿着一件破旧的睡衣,躺在皱巴巴的羊毛被子里,呼吸急促,面颊赤红,一看就烧得不轻。
他身上盖的这床羊毛被子,也是十年前的旧货,又薄又硬,保暖性差,昨天夜里那么冷,他冻病了。
母亲心疼,自责,啜泣。
苏蛰也着急,让母亲今天别去菜市场干活了,专心在家里照顾小苏尚。
“记得一定要带他去诊所,别胡乱吃药,这几天太冷了,晚上得摆炭盆取暖,被子也要再买两条,钱的事我想办法。”
苏蛰急而不乱,快速喝了一碗番薯粥,吃了两块黑面包,从屋顶悬挂的小竹篮里拿了几个铜子,匆匆出了门。
一河之隔,就是贝姨的家,他轻轻敲了几下门板,说了自家的窘境,希望她帮忙介绍去杀鱼。
“可以,巴顿老板那边刚好缺人,你先跟在我身边,有不懂的我教你。”
贝姨笑眯眯地答应了,还借给苏蛰一套杀鱼工具,包括大小好几把剖刀、砍刀、刮鳞刀和清洁刷,全封闭的防护服,还算合脚的防水靴,装在一个大木桶里。
苏蛰拎着木桶,满脸感激地看着贝姨。
这是个身材壮硕的妇人,五官艳丽却显得霸道,力大如牛,杀鱼技巧一流,在菜市区颇有名气。
她和丈夫马卡,曾经都是苏家的仆人,苏父失踪以后,家里的仆佣都被遣散,这夫妻俩牵挂旧主人,跟着母子三人一起来到城外安家,马卡在附近的跑马场养马,贝姨在鱼行杀鱼,收入还算可以,时常贴补苏蛰一家。
两人拎着大木桶,一起去菜市场的路上,贝姨告诉苏蛰许多杀鱼的诀窍。
“再大的鱼也是鱼,不要害怕,不要手滑,不要走神,只要你攥紧剖刀,鱼就死路一条。”
苏蛰默默记在心里。
他在梦里不止当过贵族,还当过屠夫,技艺精湛,绝对能胜任杀鱼这种工作。
相比贝姨传授的经验,苏蛰更关心自己一天干下来能赚到多少钱。
家里攒的那几枚银币,给弟弟看病抓药都不一定够,更不用说买木炭和被子的钱。
卖鹅是个解决办法,但那跟杀鸡取卵差不多,会让接下来的日子更难。
苏蛰想来想去,还是想靠自己打工赚钱,熬过眼前的难关。
东凫城外,大大小小十几个街区,他所在的“菜市区”位列前三,所有供给城内的蔬菜、肉食、水产、海鲜,都要从这里周转。
蔬菜的供应量最大,也最容易损坏,一筐筐装车贩运过来,不能直接送到城里的超市货架上,要二次分拣包装。
老板们为了节约时间,就地雇佣廉价人工,分拣整饬蔬菜,去掉不能食用的枯枝败叶,淘汰掉品相不好的次品,重新装筐运进城里。
苏蛰的母亲就是一名菜工,薪资微薄,一天干足好几个小时,挣二三十个铜子,收工之后,还要不顾体面,去捡拾摊主丢弃的菜叶,背回家里蒸煮、腌渍、喂鹅,维持贫寒的生活。
跟她这样的“菜工”相比,“鱼工”的门槛更高,收入也更高。
贝姨带苏蛰去的这家巴顿鱼行,刚运进来一批巨大的黑背鱼,龇牙咧嘴,凶悍无匹,杀一条给十五个铜子。
听起来不少,但大部分人忙活半天,只能杀四五条鱼,贝姨这种高手能杀十条,工钱结算一个半银币而已。
苏蛰急于赚钱,围观一回贝姨怎么杀鱼以后,记住了要诀和步骤,转身进了自己的工位,闷头干活。
上百斤重的巨鱼,先要用大铁钩勾住鱼鳃,把它从水池里拖出来,再借助滑轮的力量,把鱼吊到一人多高的支架上。
趁着巨鱼发懵的一瞬间,苏蛰举起一尺多长的剖刀,嚯、嚯、嚯三下,呈S形划下来,从巨鱼的鳃下一直划过鱼腹、尾翼,鱼脏淋漓,噗噗跌落进下方的大木桶里,溅起一片热腾腾的白雾。
巨鱼虽然凶横,猝然被开膛破肚,失了血,扑腾地再凶也是强弩之末。
苏蛰趁着鱼还没有僵直,拿起一把刮鳞钳,钳下鱼脊两侧的漂亮鱼鳞,每一片都有银币大小,轻薄闪亮,炫彩缤纷,是装饰名媛礼服、马鞍、铠甲的好材料。
贝姨叮嘱过他,拔这种鳞片要趁巨鱼还活着,血气充沛的时候动手,这时候鳞片的品相最好,一旦鱼死了,鳞片的价值就要打折扣。
苏蛰进行的还算顺利,他对面的工友就没那么幸运了,被鱼尾狠狠拍在脑门上,昏厥倒地。
苏蛰一边保持警惕,一边钳鱼鳞,大约有三十多片,完完整整地全部钳了下来,自己没有受伤,鳞片也没有破损。
鱼行老板没想到他手艺这么好,啧啧赞叹:
“小伙子,你以前干过这活?”
“没有,第一次杀鱼,全靠贝姨指点。”
“那你很适合这一行,好好干吧,以后大家长期合作,工钱从优,绝不拖欠。”
“谢谢老板。”
苏蛰嘴上聊天,手里的活没停下来,扯过一根喷水管,把巨鱼从头到尾、从内到外冲刷了好几遍,再撒上几把雪花盐保鲜,齐活。
杀第一条鱼没出岔子,接下来有了经验,更加顺畅,但苏蛰没有放松警惕,对面晕厥的工友就是前车之鉴,其它工友也时不时受点小伤,他新人入行,想要全须全尾地回到家里,必须谨慎小心。
苏蛰杀到第三条鱼的时候,鱼行出了点“小惊喜”。
隔壁的一位秃头壮汉,挥舞锋利的剖刀划开鱼腹以后,哗哗滚落下来的鱼脏里有一块漂亮的红珊瑚,色泽明润,形似鹿角,拳头大小,拿到珠宝行卖掉的话,至少值十个金币。
这种“鱼藏”,苏蛰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过,鱼工杀鱼的时候,运气好能捡到鱼腹内的宝藏,珍珠、珊瑚是最常见的,但像这么品相出众、造型别致的宝石级红珊瑚,绝对少见。
可惜小了点,如果有海碗那么大,能买下整个巴顿鱼行。
这份“鱼藏”虽然是鱼工发现的,但“鱼”是老板的,归属给谁不言而喻。
巴顿老板还算厚道,给了秃头工友十个银币的奖励。
苏蛰被气氛感染,接下来再杀鱼的时候,睁大眼睛盯着鱼腹,希望也能有惊喜。
一直杀到第八条,鱼脏还是鱼脏,没有出现鱼藏,他期待的心情渐渐平静,专心杀鱼赚钱。
默默干到下午三点,摊位上的黑背鱼还没有全部杀完,但城里来的运货车已经到了,老板大声宣布“收工”,剩下的明天再杀。
苏蛰帮忙把巨鱼抬到货车上,又把自己的工位打扫一遍,排着队去结算工钱。
他今天一共杀了八条巨鱼,每条十五个铜子,老板看在他鱼杀得精细,活也干得勤快的份上,没有克扣,给足了他一枚银币外加二十个铜子。
除了这份工钱,他还可以把自己工位上的大木桶拎回去,里面装着他一整天杀出来的鱼脏。
贝姨就是靠着这个福利,养活了一群麻头鸭,常年有鸭蛋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