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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人祸 ...

  •   然而凌玬离都方月余,比举国天灾更为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六国歃盟举兵,古蜀自南岭、辽国自西北草原、以晋为首的关外四国联军虎踞峤山、虎牙关,四面八方将雍国团团围住。

      “无耻之尤!饕餮不足!”凌玧脸色惨白,将案上的东西稀里哗啦全部掀翻在地,“这些年朝廷坚持绥靖,绥靖得妻离子散,绥靖得国库空虚,却是养虎遗患,愈纵愈骄,养出这一干闻着点血腥味就要上来撕碎你的虎狼来!”

      “殿下!”高信微微皱眉,用眼神示意凌玧这话过了,其中怨君怼上之意若是传到凌慑耳朵里恐怕有大麻烦。

      然而凌玧忍了这么多年,到如今兵临城下亡国在即,实在忍不下去,拍着桌子吼道:“怕什么!事到如今还怕说一句国策有诖?姑息养奸不过如是!列国俱是狼子野心,哪里还有什么上邦气度仪礼相交?不过是互相撕咬,你死我活!目下听闻我国天灾,父皇重病,岂能不闻风而动欲瓜分而后快?”

      高信穆徴等一干重臣见凌玧如此盛怒,也只得噤声待他发泄完了再进言。

      凌玧缓过这口气,看着众臣道:“情势危急,再不容各位左推右拒,有什么章程都说说。”

      高信一反素来明哲保身的老滑之态,头一个站出来躬身道:“殿下勿忧,裴将军常年驻守虎牙关,老成坚毅,想来一时还不至失手。臣请立即带兵赶赴峤山,与裴将军成掎角之势,共御关外军。”

      凌玧颇感意外,目光一时也有些复杂:“太尉真不愧是与孤父子同历患难之人,紧要关头总不教孤失望。”

      高信头埋得更低:“不敢当太子谬赞。举国重灾,臣亦忧心如焚,然臣当日宁受殿下重责亦不敢妄离国都,便是深恐重灾之后,别有大乱。”

      他算是彻底替自己开脱了,穆徴冷冷一笑,正欲说话,只听凌玧道:“太尉老成谋国,国之干城也。准太尉议,请君即刻领兵赴关。”

      凌玧又转向穆徴:“宪侯。”

      穆徴忙收敛与高信争竞之心,肃容应道:“臣在。”

      “古蜀有南岭相阻,孤猜他们不过是趁火打劫做做样子,实则观望着东面局势。孤只给舅舅一万兵马,别嫌少,你去南岭同蜀军对峙,只需耗着坚守不出,不必硬拼。若是东边挡得住,古蜀便成不了气候。”

      “领旨。臣定死守南岭,不叫蜀军北进一步。”

      还有一路辽军,众臣都屏气凝神等着凌玧的调度,凌玧却蹙眉转着手上的扳指陷入了长考。

      穆徴见他如此为难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殿下,若是实在一时寻不着合适的人选,臣冒死举荐犬子穆荣,他虽不曾独当一面,然随臣在行伍之中历练多年,想来也能为朝廷卖一膀子力气……”

      高信嘴角含着微不可察的冷笑。

      凌玧心中不悦——穆徴未免也太心急了,且无论穆荣才干如何,这时候推出来多少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舅舅举贤不避亲,足见为国尽忠之诚。”凌玧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只是孤方才一时沉默,是在认真考虑一个更好的主意。”

      穆徴只得顺着应道:“愿闻殿下金旨。”

      “七皇子凌玬一路赈灾颇见成效,三日前孤收到来信,说他将至西陲,除赈各地急灾之外,还收编了不少难民入伍。”凌玧说到此眼里方有了一丝暖意:“此子于大事上颇有主意,孤的意思是,现如今朝廷已然分兵乏术,不如让他带着他离都时的人马并收编的士卒,直入草原镇慑辽国。”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原本凌玬前去赈灾便没人看好,不想他做的井井有条,并不曾听闻哪里出现大的骚乱,不能不说是祖宗保佑;而如今凌玧让他一个黄口小儿带着数千乌合之众北御强敌,这更是冒天大的风险,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殿下所言固然上善,然七皇子身负赈灾重任,若是贸然调去御敌,倘若哪处灾民暴乱……岂非陷我雍国于内忧外患?”

      “七皇子毕竟年幼,从未真正统帅三军外御强敌。兵者凶器也,关乎死生存亡,倘若一时有个差池,该如何是好?”

      “殿下三思啊……”

      凌玧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孤命七皇子赈灾之时,为何没人说他年幼不当担此重任?”

      高信率先跪下高声道:“七皇子领兵赈灾,游刃有余,足证殿下银潢毓庆,璿萼分辉。七皇子乃御辽当仁不让的人选,太子英明。”

      穆徴从背后狠狠瞪他一眼,但事已至此,也只得不情不愿地随声应了。

      凌玬在收到凌玧来信后,半分犹豫都没有,命一个副差并两百士卒留赈最后一个灾县,自己带着大军日夜兼程赶往西北草原,待他赶到时连辽军的先锋都还没来得及扎营。

      “来得好快!”一片獠牙铁甲的辽军中,一名头戴纶巾身着白衣的年轻儒生按着马辔从主帅身侧缓缓向前,“据之前的线报,雍国纵然派兵也不当这样及时,王爷,此事恐怕有变数,对方以逸待劳,我军不可轻举妄动。”

      主帅很是信服这儒生,颔首道:“子骞所言极是,传令三军,先扎营驻防,再派细作打探清楚对方领军何人!”

      这弱冠儒生正是曾经的雍国五皇子凌珩。

      他自幼年入辽为质后,便被交与辽左贤王萧焯看管。萧焯原也没把个毛孩子放在眼里,不过是好吃好穿地供着,得闲时还会亲自探望一番寒暄几句。孰料未过多时,萧焯便发现这孩子不但见事明白,胆略非凡,且性格极似草原儿女的开阔豪迈,小小年纪被远送出质,也并不见他沮丧颓靡,反而吃得好睡得香,整个人都生机勃勃的样子,叫人看了心里喜欢。渐渐地,萧焯将凌珩时常带在身边,也不为着什么,只觉得听他说话十分有趣。

      凌珩第一次给萧焯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六年前。彼时辽帝萧炎召左贤王萧焯、右贤王萧灿等诸王议十年祭神的大事,命诸王数月之内务须为祭典献上罕见奇珍。萧焯为此极其头疼——辽国是以游牧为生的民族,作坊工艺远不如中原,短时间内要想弄到什么奇珍异宝,唯有靠掠杀边邻,这也是辽国一贯的传统。然而萧焯与其他草原诸部落王不同,他有更大的野心,所以比任何人都更加珍视自己的军民,若只为区区抢些财宝便要劳师动众伤筋动骨,他是绝不情愿的。

      议政时凌珩也随侍在侧,待晚间回到左贤王营帐,凌珩开了口:“王爷可是为祭典献宝而烦恼?”

      萧焯心情不好,也不耐烦哄小孩,摆摆手道:“不与你相干,回去早些休息吧。”

      “祭典乃大事,若是祭礼随意敷衍,得罪皇上固然不好。若是献得好,得了皇上欢心……王爷,皇上年逾不惑,可至今无嗣呢。”

      萧焯的目光陡然锋利起来,如同鹰隼般冷冷盯着凌珩。凌珩只作不觉,仍笑眯眯地说道:“然而若要寻到好宝贝,免不了或劳民伤财四处搜刮,或兴师动众强取豪夺,如此折损实力,算下来买卖是亏是赚,便不好说了。故而王爷烦恼,在下猜得可有道理么?”

      萧焯看了他半天,突然坐下来,笑道:“你既然敢说穿,想必有什么惊人的高论,愿闻其详。”

      凌珩半点不绕圈子,单刀直入:“王爷要成大事,不但要兵马,更要紧的是钱财,或者说,钱财才是根本。仗不能不打,但断断不能打损人不利己的仗,所以咱们不能蛮干。在下听闻古蜀的织锦乃天下至宝,其最大的销路乃是雍国。雍国不但自己买,还会垄断蜀锦再销往关东诸国,如此转几道手,至关外已价值连城。然而这些年来,雍国国力衰弱,朝廷又力倡俭朴,购置蜀锦便再不如从前;古蜀正为此事发愁,若是此时王爷遣使与古蜀谈拢这笔生意……”

      萧焯抚着胡须认真思索一番,蹙眉道:“你想的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我国不好穿锦,陛下也未必会认为几匹布几件衣裳是奇珍异宝,若非如此,这么多年为何我国不同古蜀做织锦的买卖?”

      “此事不难,”凌珩斩钉截铁道:“祭典必要请各国使臣观礼,王爷敬献蜀锦后,再向陛下进言,请陛下赐锦与众使,使臣们自然没有不欢欣雀跃的。如此一来,还怕陛下看不出蜀锦的价值吗?”

      萧焯来回权衡,终于还是心动,决定就照凌珩说的一试,索性命凌珩为使入蜀购锦。凌珩也不知哪来这样好的口才,竟然真的拿辽国最不稀奇的马匹牛羊换来了蜀锦,最终令萧焯不费吹灰之力在祭典上大放异彩。

      自此之后,萧焯虽还防备着凌珩雍国质子的身份,却已不知不觉将他作为心腹智囊倚重,只要事不涉及雍国,无论是军政还是边贸,总会让凌珩参与其中。而凌珩也从来没叫他失望过,不出三四年光景,左贤王的势力已隐隐凌驾于草原诸王之上,除了世代强大的右贤王部,再没有人能同左贤王分庭抗礼了。

      而这一次,更令萧焯想不到的是,在萧炎召集众王商议晋国发来的分雍函书时,凌珩竟主动建议萧焯抓住这个机会出兵。

      “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趁诸王还没醒过神,陛下尚在举棋不定,王爷定要挺身而出主动出击!出兵之后王爷要密切盯着关外诸国,若是局势大好,王爷便果断鲸吞雍国西境,趁机壮大自己;若是诸国进军不利,王爷便趁机同雍国谈条件,坐地起价,捞实惠。到那时候,无论是得地还是得钱,王爷都是只赚不赔,国内便再无一人能与王爷争竞了。”

      他眼中的神采不是假的,萧焯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子骞,那可是你母国。”

      凌珩一愣,旋即,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般大笑起来:“王爷是在同珩说笑么?说句冒昧僭越的话,珩自侍奉王驾,心里便视王为知己,以为王爷再明白不过珩之为人。”凌珩挑眉笑看着萧焯的眼睛:“珩与王爷是一路人。王爷难不成会因陛下是王爷长兄,便心软舍了这宝座不成?”

      萧焯对他这直白露骨的说话风格早已见怪不怪,听他这样说也不以为忤,反而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芥蒂,带着凌珩直奔雍辽边境。

      安营扎寨后不久,探马终于带来了确切的消息:“王爷,对方领军的竟是个娃娃,是雍国的七皇子,凌玬。”

      凌珩端着茶碗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旋即稳稳喝了一口热奶,这才开口道:“这倒真是没想到。”

      萧焯望向他,饶有兴致地笑道:“孤倒断然不会小瞧这娃娃,孤觉着你们雍国,最易出天才的娃子。”

      凌珩也笑了:“王爷这是埋汰我呢。我同这小七弟没怎么打过交道,我走的时候他好像还没断奶。不过据我所知,我那太子长兄对这个一母同胞看的比眼珠子还珍惜,如果连他都放出来上了前线,那只证明一种情况……”

      “雍国东线吃紧!”萧焯的眼睛亮了。

      凌珩含笑点头:“这也是意料之中。不过凌玬来的这样快,雍国的反应速度也确实叫人心惊了。他们虚实如何?有多少兵马?”

      探子擦着汗摇头:“先生恕罪,对方治军颇严,大小营帐数不胜数,卑下还没探到一半已有人起了疑心要盘查。卑下唯恐露出行迹误了大事,想法子赶紧脱身便赶了回来,竟未得尽知其详。”

      凌珩神色渐凝,摆了摆手:“你做得很好,下去休息吧。”

      萧焯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先生,来者不善,接下来预备如何?”

      “等。”凌珩的手指轻轻敲着案几,抬头看向帐中的地图:“等东线和南线的消息,我想,凌玬也不敢随意出招。”

  • 作者有话要说:  真对不起大家这两天更新的慢,昨天带我们家兔宝宝去做手术了,肿瘤,非常严重。这几天每天都要跑医院,累得半死不活……不过我还是会一直坚持抽空更文的。但愿我家宝贝能度过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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