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色等晏雨》曲自在

13、盛世的大小姐

　　段青抱着白色小盒子跑到2102门口按门铃。

　　今天是周日，她也不确定这个时间他会不会在家，想着他要是不在家她就把东西放在他家门口，然后发条信息告诉他。

　　没想到这次门开的很快。

　　迟晏打开门，看到门口是她，明显愣了几秒，好像不敢置信的样子，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最后挠了挠头发，干巴巴地问，“进来坐吗？”

　　段青语气凶巴巴地不怎么友好，“不了。我来是给你这个东西，给完我就走。”

　　怕他以为“走”的意思就是回隔壁，还特地加了一句，“马上要回剧组了。”

　　迟晏手上突然被她塞了一个四方的小纸盒子，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

　　“行车监控仪，专门给你这种不遵守交通法规的飙车狂魔准备的。它会根据各路段限速实时监控你有没有超速，超速它就会提醒，超速超过20公里它会直接发消息到指定手机上。”

　　段青掏出手机举到迟晏面前，手机屏幕上赫然有一个名为“安全驾驶管家”的app。

　　“我已经都连好我手机了，三天之内你给我把这个小东西在你车上装好！听到了没有？”

　　小姑娘举着手机表情格外认真，说到最后发现迟晏眼神飘忽注意力不集中还特地让他复述了一遍这安全驾驶管家的功能，迟晏一字不落的复述成功她才松了一口气，“还算你脑子好使逃过一劫。”

　　迟晏小心翼翼地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个银色的金属小物件，长得跟个小u盘似的非常小巧。

　　他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低声道，“很漂亮，谢谢你。”

　　“我选的东西当然漂亮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什么漂亮不漂亮的，这是让你拿来欣赏的吗？这是保证你行车安全人身安全的东西！严肃点！”

　　“对不起，我错了。”迟晏见好就收，“我还有个问题。”

　　“说吧。”

　　“你这个app，能连多个行车监控仪吗？”

　　“……干嘛，我监控你一个人还不够？”

　　“不是，我一个人是够了，但我平时开好几台车。”

　　“……”

　　“我想给他们都装上这个，你一起监控，可以吗？”迟晏语气十分诚恳，表情认真，饶是说出这么欠揍的话，段青也觉得他好像是真心想悔改了，态度还不错。

　　语气软了软，“几台啊？”

　　“我平时经常开的不多，就十三台。”

　　“……”

　　她特么哪有这个美国时间监控十好几台车！

　　段青面无表情的拒绝他，“不可以，以后你选一台开。”

　　“好的。”某人意外乖巧，“我还有个问题可以问吗？”

　　“……你说。”

　　“为什么给我买这个？”

　　“……”段青被她这一点也不技术型的问题噎了一下，为什么要给他买这个，难道说怕他接受不了失恋带来的打击发展成躁郁症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把自己撞死？

　　不行，那绝对不行。

　　她犹豫着措辞，头顶又传来另一个问题，“你关心我吗？”

　　段青松了口气，这种是非题可比开放性问题好答多了，“当然啦，我们不是邻居嘛，还是朋友？”

　　“我以为，昨天你——”

　　“昨天的事过去啦，就别提了。每个人都有情绪失控难过的时候，我理解。”

　　她看着他，漆黑的瞳仁发亮，眼尾微微挑着，笑起来左脸有个浅浅的小梨涡，魅惑又天真。

　　身后客厅窗户大开着，蝉鸣阵阵，纱帘被风吹开。

　　第一次，他感觉春日的阳光就那么完完整整地洒了进来。

　　**

　　段青去机场之前还是回了一趟家。

　　提前打了电话，所以进家门的时候盛鸿涛跟段雅之都在。

　　段雅之早就在门口盼着了，段青的车开进花园里开始她就笑得合不拢嘴，挥着围巾又蹦又跳。

　　段青下了车马上被她这模样逗笑了，“我妈在家门口跳广场舞呢？”

　　段雅之搂着女儿又亲又抱的，“我的宝贝终于回家啦，妈妈可想死你了！这么久不见宝贝都瘦了！是不是在外面吃不好啊？”

　　“……太夸张了吧妈，一个月不见，说得跟一年没见了似的。”

　　盛鸿涛站在落地窗前端着一杯刚沏好的毛尖，抿了口茶，非常淡定，“你妈你还不了解，说话夸张得很。”

　　段青进了门把高跟鞋一甩，换上自己的小兔子棉拖鞋，“搞艺术的嘛，夸张是基本素养，理解一下。”

　　段雅之是标准的艺术世家出身，从清代传下来的显贵，代代都出艺术大家。段雅之的父亲是号称现代最后一位水墨画大家的段来，段雅之也没让家里失望，成功继承了这丰富的艺术绘画细胞，成为了一名——

　　——漫画家。

　　段来刚知道的时候大发雷霆，段家世世代代都是搞严肃艺术的，苦思冥想也想不通怎么到了段雅之这里就跑去干哄小孩的买卖了。段雅之年轻的时候没少因为这件事情跟家里吵架，后来也是时间长了，段雅之的漫画渐渐有了声誉，段来无意中发现很多小孩子天天都在等着自己女儿的漫画更新，有了新漫画看比得到糖果还开心，才慢慢默认了这件事，放任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段青好不容易回趟家，家里恨不得满汉全席地招待她，连盛天歌也推掉应酬准时赶回来参加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家宴。

　　段雅之很惆怅，“哎，你看看我这生了一儿一女的，男的帅女的美，年纪轻轻还都事业有成，人家都羡慕我，谁知道我微笑背后的心酸啊！”

　　“一年到头咱家能这样整整齐齐吃一顿饭的机会有几次？上次这么吃饭还是过年的时候吧？上个月青青回家的时候你哥在德国谈生意，上上个月天天回家的时候青青在沙漠里吃沙子，再上上上个月…… ”

　　“……妈，差不多得了。”段青实在听不下去了，咬着筷子含糊不清地插嘴，“演戏还上头啦？爸都跟我们说了，我上大学搬出去那天，拉着爸爸一个劲的庆祝终于把小崽子拉扯大了又能过二人世界了的人不是你？”

　　盛天歌接着补刀，“还有我大学毕业搬出去那天，我回家一看，行李你都给我打包好放门口了，生怕我改主意又不走了。”

　　段青接棒，“我这才工作几年啊，我那房间都被你改成什么样了，那墙刷得一半樱花粉一半婴儿蓝的，还连个像样的床都没有。”

　　段雅之被兄妹俩联合起来怼得一阵懵，找了个空档赶紧还口， “我改的那是婴儿房，这种事要早做准备的咯！我们青青是女孩子还好说一点，你哥是男孩子呀，指不定哪天就从外面抱个大胖小子回来了，我们不能一点准备的没有的呀。”

　　“……妈！”盛天歌忍无可忍，“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

　　段雅之微笑，“不然呢？”

　　“……”

　　“咳，”盛鸿涛明白该自己出场收拾残局了，适时总结陈词，“行了，两个小崽子，别气你妈了。”

　　“……”

　　“好不容易回家吃顿饭，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气你妈，我怎么生出你们这样感情这么好的兄妹的？”

　　段青：？？？
　　盛天歌：？？？？

　　玩归玩闹归闹，段青还是没忘了今天回来的正事。

　　“哥，热搜上那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发个律师函，告他们侵犯我肖像权。”

　　“……”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告他们是可以告，也能告赢，但这没反驳人家传咱俩绯闻的事啊？”
　　“没关系，我不在意。”

　　？？？

　　段青觉得为什么刚才同阵杀敌的默契突然之间就荡然无存了，只好善意提醒他，“我在意啊，哥，我是女明星诶，我的清誉可是很重要的。”

　　盛天歌终于展示了一点合作的诚意，“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不如就把真相说出来吧，声明由你来发，怎么样？”

　　盛天歌优雅地扒开一只皮皮虾，“这事你得跟爸谈。”

　　俩人全程在饭桌上聊天，确保二老听得清清楚楚，可不就是因为这事说到底还是盛鸿涛说了算。

　　段青小心翼翼抬眼看盛鸿涛，后者一言不发，眉心的褶子看起来却像是能夹死个苍蝇般沉重。

　　如果段雅之从事漫画行业是在家里遭到了飓风般的反对，那段青要学表演当演员这件事就是遭到了地震加海啸般的狂轰滥炸。

　　在反对的众多长辈中，就属父女俩闹得最凶。

　　盛鸿涛骂她就是被惯坏了，别人知道他盛鸿涛的女儿要跑去当戏子还不笑掉大牙了，看看圈子里哪个名媛淑女不是做珠宝，开画展，再不济也是搞金融搞医学，哪有跑去剧组里被使唤来使唤去等着挨骂的？

　　段青不服，说她热爱表演，热爱这光与影的艺术，并跟盛鸿涛保证要是两年内闯不出名堂就退圈回来乖乖做他觉得正确的事。

　　盛鸿涛觉得这个赌约没有意义，“你是我盛鸿涛段女儿，哪个投资方不会看在盛世的面子上给你三分薄面？”

　　段青当时也是非常倔，“我姓段，你姓盛，我不顶着盛世的名头在外面，谁会知道我是你的女儿？”

　　“行，行行，你要是真想干这行，你现在就给我保证，永远都别提我的名字！”

　　大学四年出道两年，二十三岁的段青在圈子里凭着一张绝世无双的脸跟好人缘也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翟姐有时候会嫌她还不够有冲劲，可是她不知道，十八岁以前的段青一直被保护得多么好，像展厅里最美丽贵重的那颗水晶，从不用担心什么，只负责让人艳羡。

　　盛鸿涛虽然心疼女儿，但也是讲道理读书人。段青做到了她当初承诺的，他也没有再为难过她。

　　最近一年段青跟家里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从一开始的不回家不接电话不回信息，到最近几个月还回家吃吃饭往家里买点保养品。但是没想到事情会横生枝节。

　　盛天歌被拍到那天也是来接她回家吃饭的，刚好两人都在京，就约着一块回家吃饭，没想到就这么被狗仔爆了出来。

　　段青陷入一个很复杂的心境，其实这两天她一直都在挣扎。

　　这件事她要是不澄清，也许也不会对她的演艺事业有多大的影响，但之后每一次靠自己的实力拿到资源，甚至得奖，别人都会觉得她是陪睡换来的。即便那个人不再是盛天歌，路人也会觉得是别人 。

　　但要是澄清吧，就破除了当时立下的规矩。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担心盛家的名声会给她带来负担了，但是毕竟当时跟爸爸说好的……

　　段青又悄咪咪地看了一眼盛鸿涛，结果这次盛鸿涛也在平静地回视她，段青一愣，“爸，我不是……”

　　“爸爸不反对你了，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家里说。”

　　段青怔住了，似乎从来没想过盛鸿涛有一天会说出不反对这三个字。

　　“你即使做演员，也是最优秀的。爸爸为你骄傲，只要你开心，爸爸就没有遗憾。”

　　盛鸿涛平静的说完，撂下筷子回书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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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飞机起飞，巨大的轰鸣声渐渐削弱感官，段青还在想在家里盛鸿涛说的话，以及……走之前妈妈对她说的话。

　　“其实你爸爸早就后悔当时跟你立下那样的赌约了，常常跟我讲你一个女孩子在那样严酷的环境里跟别人竞争，不知道要吃多少苦。他当初说那些话就是为了吓退你，如果早知道你还是铁了心要走这条路，那还不如家里多帮帮你。”

　　“但是你爸爸这个人你也知道的呀，拉不下来脸，脾气臭得要命。虽然看到你没有好脸色的咯，但是背地里关心你关心的要命哟。”

　　“有一阵子我好几次夜里醒来他都没在我身边，我还好奇是怎么回事，有一次我看他又不在而且半天都没回来，我就下楼找他。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自己一个人在客厅看你演的电视剧咧！一边看一边乐，笑得可开心了，乐得老脸都通红通红的！”
　　“青青，这几年你有多难过，无助，你爸爸只会比你更甚。他从小那么疼你，你摔破点皮自己都没哭，他都要抱着你哄好久。爸爸妈妈永远都爱你，我们欠你一个道歉，但你爸爸的脾气你也知道，他说出刚才那样的话，就等于是为自己以前的行为道歉了。”

　　“无论什么时候，出了事都不要自己扛。妈妈，爸爸，还有你哥哥，我们永远跟你站在一起。”

　　飞机冲到了跑道的尽头，到了脱离地面的时候。机身轻轻一抖，便仰着头往一望无际的蓝天飞去。

　　段青戴上了眼罩，任由眼罩瞬间被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