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邻郡主外史》倾虞白

35、第三十五章 了难事香玉受嘉赏，略抬手小尔得升发

　　蓝玉正在自己屋里做针线，见她来了，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让座，只自己低头忙活，香玉这些日子从刘妈妈那里问出了不少事儿，可以说知己知彼，信心大增，何况时间又紧，索性自己一屁股坐下道：“姐姐的爹娘来了，正在点墨堂给老夫人磕头，”说着模仿徐子荀父女的说话风格，不等蓝玉问，只连珠炮一样顾自道：“二老年岁大了，大雪天儿还赶路上京，只为了亲口问一问姐姐自个儿乐不乐意，方好回老夫人。马妈妈不知是怎么对姐姐千好万好的，背了人却是另一副样子，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姐姐不得三少爷喜欢，这回一得了信，赶三赶四地回了老夫人。姐姐倒看看真正疼爱姐姐的亲爹亲娘又是个什么态度，心里也该有个计较。”
　　她也不管蓝玉如何反应，继续揭短道：“马妈妈在府里只是个管库，管的还是八百年不开一回的闲库，姐姐是点墨堂的一等丫环，谁得了这么个干女儿不凤凰蛋一样的捧着，倒也不必太感念。红玉姐姐、紫玉姐姐都相继出府，也还不见姐姐出头，马妈妈的儿媳妇又生了病去了，没人在家带她的金孙，她心里怎不急。便千方百计地撺掇着姐姐。为的是孙子大了她想再回府上恐难，还能有一二香火情为她所用。”
　　蓝玉的脸色越发可怕，香玉跟个“瞎子”一样继续侃道：“她拿姐姐当消耗，能有什么好主意出给姐姐？姐姐本是谨刻少言的性子，为了这个马妈妈的三言两语而‘易而自误’，易尚不彻底，既不威严令行禁止，又失了过去的审慎不出错，成了这样。我说了这半刻，连口茶也没有。可见姐姐，威风八面不成，小意体贴不会，谨小慎微又不愿，倒合该另谋去处，实不是伺候人的命。”
　　蓝玉本就深厌她，她说话又不中听，听到这儿本来都恨不能拿手里的针往她脸上戳了，一时又冷笑道：“都说你会说，如今这话，倒叫我不知道是该骂你还是该谢你了。我纵不是，那么你是天生伺候人的命了？”
　　香玉这些日子常在外头一站就是一天，虽是寒冬腊月，雪光一映，太阳也是明晃晃的，原本白得发亮的小脸儿不再那么白皙，却竟越发显得暖玉一般。她素日爱穿些老气颜色，今儿个穿的是一件簇新的松皮色合领袄，如意云纹的纹样。蓝玉偶听人说过，这人是不穿府里发的料子的，每时发下来，外头包的棉纸都不拆开，就散给小丫头们分了。她只穿辛妈妈带给她的，外头的时新衣料，或是辛家在广东做官的大儿子带回来的南料，舶来料；再有，老夫人贴己的衣料，也是恨不得摊开了随她挑。
　　所以便是远远的，只看得清衣服，也是插烛一般矮下去一片冲她福礼的。她穿着这样的衣服料子，扬着一张纵带笑也显倨傲的脸儿，淡淡道：“许是伺候人的命，许不是，只不过我有这份本事，姐姐没有罢了。”
　　说着站起身来，微敛了笑意道：“府里把姐姐传的那样不堪，从前我总不肯信的。谁成想姐姐好赖话都不分，只一味带敌意，遵自己的道理。等会子姐姐的爹娘来了还望姐姐收敛一二，没的对生身父母梗脖子、挺腰子。”说着草草一福，便作势要走，心里却还盼望着好歹得她一两句，方不辜负了那对老夫妇。
　　“遵自己的道理”，说起来，从前同另两人人一同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时，便是红玉那样八面玲珑，紫玉那样万无一失的人品，这蓝玉竟是从未服气过。
　　三人一样出身，一样学规矩，偏见了那两个就是不住口的变着法儿夸，到了她这儿，翻来覆去，就是“姑娘好品貌”、“这丫头长得可真俊”。她心里有了这样的不忿，才与马妈妈一拍即合，自误多年。后来温香玉进府，人人都说这一个可比红玉，她心里怎不厌烦，可那日见她与三少爷论文，倒隐隐怯了。
　　她与人皆不一样，以蓝玉的眼界，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下人丫头？便是被三少爷赞说“考取功名也未为不可”的三小姐，与她也不一样。
　　蓝玉又想起灵慧说的“现放着好好的日子干嘛不好好过”的话，忍不住开口道：“你说的轻巧，我纵有心，难道嫁了人，我就能做的好不成，我只心烦这个罢了。”香玉乍闻她竟真开口，下意识的，先防备地挺了挺脊背，后来一听，不由奔回来，拉住蓝玉的手喜笑颜开道：“这自然有我，姐姐高坐就是。”蓝玉还待有话，棉帘一掀，却是小怡领着她的爹娘来看她了。
　　香玉忙胡乱客套了两句，领着小怡出去了。一出门子小怡就急急道：“我听姐姐的在廊下细听，谁知蓝玉姐姐的事儿老夫人一句未问，后来就叫二老下去歇息了。我左思右想，还是把人领来了。”
　　香玉笑着抚了抚小怡的肩头，道：“好着呢，晚上叫李妈妈给你做糕吃。”小怡一下高兴了，一路蹦蹦跳跳地跟着香玉回了点墨堂。
　　老夫人正用点心，见她来了，执着玫瑰藕粉糕虚点着她笑道：“好个丫头，还同我弄鬼？”
　　香玉忙夸张地打了个长揖道：“老夫人明鉴，只为了蓝玉姐姐的事儿，事急从权罢了。好在竟不辱命，蓝玉姐姐已是松了口，到时找个媳妇细细教导一番，也就是了。”老夫人听了笑道：“如此，倒来，叫我赏你糕吃。”一面说，还记得香玉不爱吃这种粉绵绵的点心，只掰了一小口亲自喂香玉吃了。
　　刘妈妈事后趁着莹玉伺候老夫人净手的当儿，悄悄向香玉道：“你找的那个丫头，是叫小怡吧，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偷听也不会，傻乎乎的，倒也可爱。如今我屋里的米姜，精明太露了，我看着她都累得慌。你给我换成这小怡罢。”
　　香玉原是见刘妈妈喜欢米姜言语伶俐，莹玉搬出来后才会如此安排，如今听如此说，不免又想此时米姜衬着，自然觉得小怡可爱，明明这位妈妈是最不喜欢不聪明的人的。天长日久，显出小怡的短处来，反倒害了她，忙道：“如此，有个叫小尔的我看着倒不错，小怡毕竟还是小了些，照顾您也不便利，倒让小尔跟着您吧。”
　　刘妈妈对这“一二三四五”印象都还不赖，便无可无不可的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