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十五章 兴新规香玉正风气,撺小宴木槿庆芳辰 ...
-
且不叙那一处,香玉这里,众人歇了午,都慢慢地收拾了起来,云白这会子缓过来了,跑来拉着香玉木槿,去花房给各处选了几盆花,选完了让几个婆子送去,她们倒在这儿玩开了,不一会儿佳月流冰也来了,一时莺莺燕燕,笑闹不断。
这些个都是主子跟前数得上,浑话叫做“副小姐”的人物,伺候人的功夫都在其次,先学的是些辩金银,识绫罗,莳花弄草的风雅学问,且素因着这个的老子娘,那个的姐姐妹妹,本就不曾做过低等差事,打来了这里,皆适应地极快,每日日上三竿才起,子夜过半方歇。
至于所谓的正经差事,不过今儿这儿摆个梅瓶,明儿那儿挂一幅帐子罢了。如此过了未半个月,就都有些吃不消了,香玉这方出面。
这一日午后将众人聚到了点墨堂,几个人见了面——一个个眼睛都抠喽着,脸色也很差,云白两额上还贴着治头疼的膏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噗哧乐了。
佳月见香玉面色如常,木槿神采奕奕,再观点墨堂,已是收拾了七七八八,哪像自个儿的苍蕙院,到现在当中还立着几个开都没开过的大箱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红着脸愧道:“香姐儿,你该掌起规矩来了,我也知道,你料定我们抱着贪玩的心来的,你纵说了也没人听,如今闹的这样不像,你若说了,我保准无一个不听从。”
香玉忙笑道:“也不是说我料定了,必等你们吃了亏上了心了,我才出来抖威风。实是想着,姐妹们车马辛苦,纵玩乐地略过些,也无可厚非。再说了,就有这半个月,后头还剩六个月,咱们谁的手脚是慢的?什么也不耽误,只当是放个假。如今我立规矩,不为说约束谁管教谁,只是到底:没个章程,大家行事也不便。既如此,我可就说了?我自认是天衣无缝,谁若说过严了、过琐碎了,我是不听的,只按我的来,如何?”
众人皆道“正该如此”,香玉便站起来道:“不论你们几时起,厨上是辰时做早食,去的晚了,凭你们是寻摸着冷饭茶炉热了吃还是饿着肚子,都是自己的。戌时落钥,不许再串门子,亥初上夜,各处须熄灯火,妈妈们若查着了你们话说得难听了,是咱们有错在先,只许认下。今儿回去了,还是半个月,摆的用的,都要收拾好。半个月一到,我是要查的,后面天热了人家收拾好了,你可就得自己干话,纵姐妹们一处玩乐,我这里可不叫你。另外,郝妈妈说了,十月采买下人,到时人进来了分到各处,可是要你们教导规矩的,回去想一想,若能写下来也更便宜,都随你们,或者自己不方便写的,随时来找我。至于少爷们那里,带来的东西该放书匣里的,该放立柜里的,也都放好,这到时候木槿领着几个人,至多两天收拾好了锁一上,只等主子们来之前再开了进去洒扫也就是了。小丫头们呢,东西贵重不让你们碰的,就不要去抢着表现,有事自然叫你们,若无事,等姐姐们摆完了放好了,你们拿上巾布这儿擦擦那儿抹抹,犄角旮旯都别积灰就行。再有旁的事,有定例循定例,若没有咱们大家商量,就是这样了。”
众人听罢,果然是她前言“天衣无缝”,纵有几个小丫头觉着过严,也没有她们说话的份儿,至此便定下了。
待佳月几个走了,云白倒还独站在那里抄着手冲她笑,香玉难免心虚,两手搓了搓脸,喃喃道:“你有话只管说,瞅着我做什么?”云白笑道:“芝馥院的那一尊佛你打算怎么办?”
香玉一听脸就垮了下来,丧气道:“谁知道,我正背着身倒茶呢,她那里一个响头。我还委屈她折我的寿呢,我才懒得理她。”云白不禁好笑,劝道:“也罢了,你得了大便宜,挨人家两句硬话也不吃甚亏。”
这里头说的其实是一连串的事,细说起来倒不过三言两语——贾妈妈奉了命来圆一圆事情,谁想到她两个正说着话,文柳利利落落地磕了一个头,转身出去了,弄得香玉和贾妈妈好不尴尬。等香玉好言宽慰了贾妈妈再去寻文柳,本想解她心结,文柳却挑了些市井之话,骂得香玉当下红了眼眶是又羞又恼。又过两日,她打量着各自应都平复些了,便硬着头皮又去了一次,却又是被歪话臭骂一顿。
因此一听这话,当即柳眉倒竖,恼道:“两句硬话?何止两句?又何止是硬话?”
其实云白不同于香玉,她与文柳也算是幼时相识,怎么不知道她那张嘴?然而纵然她嘴欠,十次里但凡有一次听得人痛快了,便将那九次俱勾销了。因此稳坐二等,虽不能升,若无变故,一时亦不会降,自然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她又与香玉投缘,少不得生拉硬拽地把香玉拉到了芝馥院。想法拳拳,只是她没算到变故已生——婆婆要来,二夫人哪能同从前一般由着性子?
她不知道,香玉也没有神通能知道,因此虽胆怯,到底没太抵触,随着去了。
文柳正在屋里歪着,云白也不叫门,“哐当”推开走了进去,文柳正要骂,见是她,冷笑道:“常芸?怎么?又添上了你?”
云白也不答,自在地把香玉按坐在绣凳上,自己也寻了一处坐下,方道:“少叫我常芸,早八辈子改了名儿了,狗再叫我常芸。”文柳呵呵笑道:“那你爹妈是不是狗?”云白也不着恼,无所谓道:“我爹娘日常又见不着,想叫没处叫去,自然不是。”
香玉在一边早看得是叹为观止,心道:“若与这贾文柳相处得久了想必四两拨千斤的,早就不生气了。正因为她身边的人都不生气,她也就这么着成了习惯,因此她虽恶语相向,未必就是成心。也许她日常说话就是如此,虽不合常理,倒不必小题大做了。”
想着便面上带了出来,文柳见了。好笑道:“那傻子,自个儿笑什么呢?”香玉颇惊奇地瞪圆了眼睛,犹豫道:“你怎么不恼了?”
把文柳反说得一愣,她来之前也打听了些香玉的来历,知道这一位顺风顺水,也多少听说了香玉略挨了老夫人几句不那么温和的话,就恸哭了大半天。
当下人的没有说磕个头还委屈得日日坐在屋里以泪洗面的,她不出门,一来确实拉不下那个脸丢不起那个人,再来实是因为二夫人把自己的地盘收拾得妥当,她来就是旺屋子的,每日踏实住着就是正经事。至于说两次骂走了这位娇姐儿,不过是不对脾气。
今见她傻愣愣的,也不知生气了,她便觉着有趣,夸赞道:“好。长进了,竟不掉头就走了。”
香玉抿嘴道:“比起你前两次,傻子两个字简直让人如沐春风,我干嘛要走?”说着话自打量她这里,见井井有条无处不妥当,也便无所谓她关着自己。听她与云白又互损几句,便起身道:“今早才立了规矩,我来是要告诉你一声儿,宵禁什么的,你又不爱出门,我就不赘述了。若要出门,戌时前多少事也都尽了。辰时放饭,你若起不来,我那里指一个小丫头替你端饭,也使得。”
文柳听罢,无所谓地点头道:“那就有劳了。”
香玉是惯爱把话说齐整周到的,素来别人听了舒心,也爱予她方便,今儿教文柳这么噎她,一下竟没的接了。然而她才定了规矩:有饭吃没饭吃“都是自己的”,这么着若再指派丫头,人怎么看她?
云白见状忙道:“也不必,流冰顺手叫拿了就是,两边儿本就离得近,何必又再指人?”
文柳是真无所谓,点头应了。
待出了门,云白不等香玉千恩万谢,便道:“你不用操心,到时替她送上两三次,只说流冰吃力得很。她本就使唤不着咱们的人,若那时再让你指派人,你只拿话搪塞就是了。”香玉自然只有点头不住。
两人正走着,木槿笑嘻嘻地迎过来道:“二位还不快些,郝妈妈送来了两个好大西瓜。”香玉忙问请了佳月不曾,木槿点头道:“众人皆有了,我这会子去问一问文柳姐姐去不去。”
云白还待要拦,香玉忙拉着她道:“叫她去吧,去不去的,不差这几步路。走走走,咱们快些,我可不吃她们的嘴把子。”云白一听跑得飞快,香玉倒笑得走不动,没一会儿木槿都赶上来了,捣着她道:“快走快走,只管笑什么?”
最后香玉到底是一口没吃——笑岔气了。佳月很是怒其不争,气道:“你虽笑得走不动,也该拉住了云白不叫她走才是。”说得众人都笑了,云白两指按着太阳穴,一边“哎呦”一边道:“香姐儿,我告半天假,在你这里混半日,吃了晚饭再回去——笑得我脑袋里打鼓。”
佳月拍手道:“早听说香姐儿会点菜,今日咱们凑了份子,好好点一桌来吃。”香玉一听拉起木槿道:“好得很,算是给我们木槿过生日了。”
佳月一听,连称抱歉:“竟忘了。”木槿脸儿通红,摆手道:“我是哪谱上的人物,叫姐姐们给我过生日?”云白好笑道:“咱们都是一样的,谁又是什么人物,不许你扫兴,今儿偏过不可了。”
说着众人早凑出了四、五两银子,香玉自拿着到厨房去尽心点了一桌子菜,别人点菜不过说些名目,她又不同,她是道道巧思,一样一样地告诉做法,厨房的李妈妈生怕她说得兴起又要上手,不住地点头称是,听得仔仔细细,听完就着急忙慌地把香玉请出了厨房。
等菜上了桌,也不论是真好假好,大家反正是闷头一顿夸,几个小丫头在授意下推着木槿坐主位,木槿急得直嚷:“再混我,我伙房吃去了。”
最后到底是将主位空了,坐在了一旁,吃过了饭,佳月等人因离得远,早早就告辞了,只剩下云白不愿意走,香玉因想着晚上三个人在一处也热闹,便欢喜应下了。
几个婆子搭手收拾了小花厅就走了,她们也各自卸了钗环换上寝衣,将炕桌移开,一同挤在了外间大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