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灯》老禹先生

4、很快就好了

　　晚上到家，汪清月嫂公司加班还没回来，江离渠难得很乖地拿着台灯坐在沙发上看书，他有些老花眼，书拿的远远地，眼睛眯起来，像个老学究，如果手里不是少儿读物的话。

　　“看什么呢爸。”

　　女儿回来了，江离渠很高兴，指着书：“画，大树，房子。”

　　江晚照从书包里翻出一罐橡皮泥，拆开盖子，拿出一坨捏了个房子放她爸面前：“我没敢买大份的泥巴，怕你又玩的到处都是，得挨我妈打了，你将就将就，玩个小的，咱们捏点容易点的东西。”

　　其实江离渠老早就想要橡皮泥了，但是江晚照以前给他买过，玩的那是墙上一堆地上满地的，气的汪清拿衣架抽了江离渠半小时，半百的中年男人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抽泣，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回看见新橡皮泥，江离渠好了伤疤忘了疼，高兴疯了，从沙发上跳起来，哇呀呀张牙舞爪地比划。

　　“这个不能吃啊，吃了会拉肚子的，放个屁噗然后哗啦啦一地的那种拉肚子，知道么？”江晚照嘱咐，“上回拉肚子疼了那么久，可别再犯了啊。”

　　江离渠眼里只有橡皮泥，听什么都点头。

　　“不能吃，拉肚子。”江晚照说，“重复。”

　　“不能，拉肚子。”

　　“差不多，拿去吧，别往墙上糊弄。”

　　江离渠拿着橡皮泥就进入了忘我状态，江晚照洗完衣服刷完碗，回来一看，茶几上一溜小人，都是儿童读书上画的，一模一样，连眼睛里的光亮都没放过。

　　江晚照拿起一个看了半天，苦笑了一声。

　　她爸拥有最好的天赋，却同时拥有了最悲凉的命运。

　　“爸。”江晚照蹲在江离渠跟前，问，“我记得小时候你说，其实你当工程师只是迫于生存压力，你的梦想是当个画家对吧？”

　　江离渠捏着橡皮泥，没理她。

　　“等我出息了。”江晚照自顾说着，“我一定帮你实现梦想。”

　　汪清下班正收拾东西，家政公司主管过来递给她个红包，厚厚一沓，她疑惑地问：“这是？”

　　主管有些不忍地说：“小汪啊，我们也是没办法，本来一般的投诉问题我们都还能私下解决，给你扣个分减点奖金也就算了，但人家王女士和咱们老总是小学同学，这一状告上去，谁也没办法……”

　　汪清一听，顿时被雷劈中似的，差点没晕倒，她抓着主管的胳膊：“可是我真的没有勾引她老公！明明是她老公对我动手动脚！而且我都拒绝了，已经和他保持距离了！我跟她老公什么事都没有！”

　　“这话我信，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主管也很为难，“但是我也没办法，我又说不上话，咱们没钱没势的人碰到这样倒霉的事情，总是只能打落牙往里吞的，你也别太难过，老总说对外只说你辞职，不说具体理由，让你好找下家。”

　　“不行啊！刘哥！”汪清疯了似的，咚一声跪下，抱着主管的腿，“我不能没有工作啊，我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我走不了啊！我丢了工作那不是丢了命吗……还有没有天理了？明明是他的错啊！”

　　“哎。”主管叹口气，“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老婆在家怀着孕，没几个月就要生了还管不住嘴，想着偷腥……你也是个可怜人，知道你命苦，你啊，就不该生的这么俏，还这么年轻，你看咱们做保姆的，挣钱多的哪个不是长得老实忠厚，让户主一看就放心，你这样的，在她们眼里都是定时炸弹，就算没有这一个误会，你也干不长久，总是要被赶走的。”

　　江晚照刚给自己加油打气，驱散了一天的疲惫，觉出点生活的劲头，她妈就回来了，又把世界的阴暗从门外面带了进来。

　　汪清铁青着脸，一进门就踢开鞋，把包扔地上，看见江离渠在玩橡皮泥，一肚子火瞬间找到了出口，冲过去就是一巴掌扇在江离渠脸上，把父女俩都扇懵了。

　　“我是不是让你不准玩这种东西？！”汪清拧着江离渠的耳朵，“你他妈当放屁呢？！你除了知道吃我的用我的，给我添乱，你还知道什么？！”

　　“你发什么疯？！”江晚照拍开汪清的手，把江离渠挡在自己身后，“他招你惹你了？你好好地凶他干什么？”

　　“你给我滚一边去！”汪清指着江晚照的鼻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给他买橡皮干什么？钱多了是不是？还嫌家里不够乱？”

　　“他成天一个人待在家，玩玩橡皮打发时间怎么了？你说浪费电不准他看电视，又不准他听广播，连灯都不让他用，我爸以前视力一点五，他那双眼睛怎么坏的你不知道吗？”

　　“他怎么不干脆瞎了！”汪清又对着江离渠吼一遍，“你他妈怎么不干脆瞎了！”

　　“妈！”

　　“就因为你！江离渠，你看看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还是个人吗？我连狗都不如！为了还当初给你治病借的钱，我送上门天天被人骚扰，屁都不敢放一个就算了，还被女主人指着鼻子骂！我凭什么啊江离渠？我凭什么要为了你活的这么贱？”汪清气的手抖，“你怎么不死了算了，你死了多好，我活得轻松！”

　　江离渠被吼了一通，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浑身颤抖着，弓着背缩成一个弧，躲在江晚照身后，眼睛慌张地四处转，脸上火辣地疼着，却没敢伸手摸，连哭也不敢。

　　江晚照明白了她妈今天晚上怒火的根源，大概就是在外面受了气，只能回家冲江离渠撒。汪清委屈归委屈，再委屈，江晚照也见不得他爸被欺负：“你说这些话有用吗？日子已经很不好过了，你添堵有意义吗？”

　　“我知道你不容易，我爸就容易了？”江晚照说，“谁让你得不到赔偿让你失业？是他吗？我爸他除了失足的那一步，还做错什么了？你迁怒也没用啊，我爸又不是糖，把他吃了生活还不是照样苦。”

　　“为了把日子过好。”江晚照说，“老江不比你努力的少。”

　　汪清盯着江晚照，一句话也没有说，眼里的火焰却半点没有减弱，最终她还是没有爆发，回了卧室锁上门。

　　江晚照在原地僵硬了半天，才转身扶着她爸坐下。江离渠四十多岁一大男人，被比他矮一个头的女人，训的两腿发软，牙关打颤，一个音都挤不出来。

　　“没事，爸，别怕，妈妈失业了心情不好，很快就好了。”江晚照安慰着，“你睡一觉，明天起来什么都好了。”

　　汪清锁上门，意味着今晚江离渠别想回屋睡觉，江晚照只好让她爸睡自己房间，她抱着被子在沙发上蜷着。

　　没时间洗的沙发集汗渍和油污于一体，散发着难闻的馊味，但她已经没心思嫌弃，她只有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自己安慰江离渠的那句：很快就好了。

　　多么真切地希望，生活很快就会好了。

　　她却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费骞背景神秘，长相优越，一身的名牌，再加上他气质高冷，有人暗暗地猜他是哪个老总的私生子，被正房发现，给排挤到小县城自生自灭了。但私生子也有继承家产的权力，这样的猜测只给费骞的形象增加了一丝悲□□彩，丝毫不影响他吸引少女的程度。

　　惹人怜爱的私生子背着吉他盒，从租的公寓里出来，随便上了一辆公交，微信点开自己的头像，发了个骰子过去，摇出四点，公交晃荡了四站，门一开，他迈腿就下去了。

　　又上了紧跟在后面停下的公交，这回摇出一点，同样的步骤，他一连摇出了三个五。

　　四一五五五。

　　牛牛吗这不是。

　　费骞面无表情地跟自己开了个玩笑。

　　他下了公交，进了最近的地下通道，也不挑，看见哪个角落干净，就直接席地坐下，把吉他从盒子里拿出来，调了调弦。

　　“你一笑就晴朗，像午后的阳光……”

　　天赐的好嗓音，说的就是费骞这样的音色，清朗中不失浑厚，黏着与质感共存，音域极宽，什么歌他都适合。

　　“最难得是与自己抵抗，任由这时间肆意流淌……”

　　他没用上什么技巧，只是安静地唱歌，就吸引到了一堆人，围着静静听。有人拿出手机拍他，有人想往吉他盒里投钱，发现吉他盒是关着的，他周围也没有任何容器用来装钱。

　　“太帅了……”

　　周围人窃窃私语。

　　费骞停下歌声，从兜里掏出个口罩，粗暴地往脸上一套，声音在布料后面被淹没了些许。

　　“别挡脸啊……让我拍个视频呗，我想上热门……”

　　费骞不唱了，收起吉他，在一圈惊讶声中背着吉他盒走了。

　　但他第二天还是小范围火了，被一群颜狗送上了热门，许多本地人点开软件第一条推送就是路人拍的他带口罩前唱歌的样子，抱着吉他，闭着眼，面无表情。

　　毫无修饰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被电子化，多了些许沙哑。

　　“天啊。”大课间时候，一班有特权可以偷懒不去做操，一短发女生冲进教室，疯狂地大叫，“我刷到了费骞！你们看！”

　　江晚照心情不太好，想凑个热闹，就问了一嘴：“谁？”

　　短发女生兴致勃勃的，正要讨论，一看是她，立马扭头和别人说话，江晚照的心情更不好了。

　　“你看你看！费骞！他居然会弹吉他！他唱歌也太好听了吧！”

　　江晚照自己下了个软件搜，看完了整段视频，又看了一遍。美色真是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好东西，还能洗涤负面情绪，她一连看了好几遍，很是感慨。

　　“会弹吉他会唱歌的男生真是太加分了！他还长得这么帅！他到底有没有缺点啦？！”

　　有，江晚照心想，他脾气不好。

　　上完厕所的费骞走进教室，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连男生都一路盯着他看，他敲了敲江晚照的桌子，问：“怎么了？”

　　“大哥。”自打用假名被捉到后，江晚照就一直用这个称呼，费骞没什么表示，但相比老费，他明显比较喜欢这个称呼，直接默认了，“您火了。”

　　费骞看了一眼江晚照举起来的手机屏幕，冷漠地收回视线，伏在桌上睡觉。

　　“这是我网上冲浪看中的第165个男生。”江晚照念评论，“他好冷漠，我好喜欢。我单方面宣布他是我男朋友了。两分钟之内我要收到这个男生的全部资料。好喜欢这种气质干净的男生，比那浓妆艳抹的谁谁谁强多了。你骂谁呢。你管我骂谁，某粉不要自我代入。我骂你.妈……哇，怎么还吵起来了呢？”

　　费骞脑袋埋胳膊里睡着觉，被江晚照吵得不行，一脚踢在她凳子上：“滚一边去。”

　　“哥，你火了，别睡了，快起来膨胀一下。”

　　“……”

　　“说你像那谁，我咋没觉着像呢，你比他酷多了，你这是硬核型酷盖，和那些小奶油偶像不一样。”

　　“……”

　　江晚照秃噜了一大堆，见费骞真不理她，就在心里说，看吧，就说他脾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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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哦！晚上还会有一更。
作者这么勤快，收藏了不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