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灯》老禹先生

28、江老师

　　费骞虽然腿被砸了，但只要他想，就能跑得比狗还快，然而他现在揽着江晚照的肩膀，身体部分重量都倚在江晚照身上，看着江晚照吃力地搀着他，很明显想当一条吃软饭的死狗。

　　“你好沉。”

　　“我好疼。”

　　江晚照就没话说了，搀着他上楼，用刚到手的钥匙开门后把人丢床上，说：“我去做饭，你躺着休息会儿，做好了叫你。”她把门阖上，十秒钟后突然掀开门，警告，“不许抽烟！”

　　刚从床头柜里翻出烟盒的费骞：“……”

　　“我就知道！”江晚照过去夺下他手里的烟盒，“有个伤号的样吧你！”

　　“……你怎么知道我抽烟？”

　　“你身上烟味重的，半夜靠近烟雾警报器就能被水滋醒。”

　　“……”

　　江晚照在抽屉里翻着，一条烟全给没收了，还翻出来两板奶片，“你怎么家里还放着这个。”她丢到费骞身上，“抽这个吧，尼古丁片。”

　　费骞拆了一片尼古丁片塞她嘴里。

　　等江晚照真出去后，费骞翻身下床，嘴里嚼着奶片，赤脚走到书桌前，书桌第二排放了一堆文件，他抽出最底下的一份文件，里面装满了许曦文的照片——她和五中校长的亲密照、和五中体育老师的牵手照片、和乌小校长进出酒店的照片……等等，全是她和不同异性来往的证据。

　　只是，这份证据绝大多数都是伪造的，是后期合成的。

　　费骞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几条微信。

　　专业拿钱消灾：【三2班是吧？东西准备全了，什么时候上高地？】
　　专业拿钱消灾：【喷漆我都买的最贵的，刻刀都是不会卷刃的那种，你记得报销。图钉也买好了，照片你当面给我。】
　　专业拿钱消灾：【乌小监控你搞定没，锁不重要，我自己撬，但是监控可是你的事儿了啊，你要搞不定我就捂严实点，当天就离开乌昌县，你要能搞定我玩两天再走。】

　　费骞捏着照片一角像捏着一沓用过的纸，丢在桌上铺开了满桌，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这些照片，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轻敲着，最后他一把收拢起照片，塞进档案袋。

　　费骞：【计划取消。】

　　专业拿钱消灾：【我操？你什么毛病？不是让我去布置个教室？让全校都知道一个小学生他妈私生活糜烂，他没有爸爸？我连喷漆喷什么都想好了！上联就是‘高级娼妓睡遍全县知识分子’，下联是‘下贱妇女装满各家千万子孙’，横批‘海纳百川’。】
　　专业拿钱消灾：【是不是图片不够劲爆？我告诉你没事儿的，这玩意儿谁也不细看，全堆一块儿，只要里面有一张是真的就行，一盆脏水里只要有一滴墨就够黑的了。】
　　专业拿钱消灾：【你不会是对那小孩儿不忍心吧？不是吧你，法子可是你想的啊，你构思细节的时候可他妈带劲了，要不是我拦着，你还想让我在校门口也喷上漆呢？哇原来你就是个口嗨吗？】

　　费骞：【转账：1000.00】

　　专业拿钱消灾：【已收钱：1000.00】
　　专业拿钱消灾：【我还是不懂你，但是你是老板，再见老板。】

　　弯月遥遥挂在天际，费骞拉开窗帘，向着许曦文家的方向远眺，却只能看见一片比万家灯火更加柔和的银辉，洒在寂静的夜晚里，模糊了各家的爱恨纠葛。
　　他又拆了一片奶片放嘴里，浓郁的奶味搅乱了他痞懒的气质，也混淆了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戾气。

　　对于许曦文和许曜这对母子，他从来没什么不忍心，如果不是法律对小三也一视同仁，买.凶.杀.人大概也只是花点钱的事。
　　费骞虽然年纪不大，狠辣的性子却已初现端倪，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报复许曦文的办法，就是报复在她的宝贝儿子身上，让她儿子身败名裂，失去一切朋友，在最无忧的年纪遭受到无处不在的歧视、恶意、排挤……

　　小学，三观还尚未牢固，稍一挑拨，在大众舆论的引导下，操控小孩子的举动几乎是件易如反掌的事。单纯的小孩儿们也许不知道什么是妓.女，但他们的父母知道，他们会告诉自家小孩，离他远一点。

　　从此许曜就是个被所有人轻贱、隔离的小野种。

　　尤其他还是个人缘好、朋友多，被同学老师喜爱的人气王，当曾经和他勾肩搭背、形影不离的好伙伴对他恶语相向，曾经摸着他的脑袋亲切表扬他的老师对他避之不及，这样的落差和打击，足以将他毁灭。

　　费骞想好了许曜的许多结局，无论是一蹶不振就此自闭还是转学重新开始，他都可以接受，只要许曦文痛苦就好。

　　直到江晚照出现今天的意外。

　　费骞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恶毒的人，连恶毒起来都惊人的相似。

　　从下午开始，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那副画面，孕妇冲进教室后，江晚照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瞳孔骤缩，像被一只手抽走了浑身生气，仿佛一口气过去她就能魂飞魄散。

　　从那时候开始，费骞那颗泛黑光的心被咬出了一块血红色的地方，一直往下淌血，涌出没有源头也没有止境的愧疚。

　　仿佛费骞做了万全准备要去伤害的不是许曜，而是江晚照。

　　他半点不在意许曜无辜不无辜，但他在意江晚照，他想到那晚从乌小出来，他在路灯下问江晚照：“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对他？”

　　“我会报复的吧，我不管他无辜不无辜，跟我没关系，只有他妈妈活的痛快不痛快跟我有关系。”
　　“对错都是别人评价的，而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对的。”

　　费骞其实早察觉到江晚照的目光，一直在偷偷地观察着自己。
　　他知道，江晚照是揣测到了他的心思，为了不让他有心理负担才这么说。

　　她不想让费骞觉得自己很坏。

　　可费骞就是这么坏。

　　刻意引她去乌小，故意问她这个问题，好让他之后干的事被她知道后，还能得到体贴的开解。

　　他真是个丧尽天良的小畜生，费骞心想，就连放弃，都不是因为突然觉得许曜无辜，只是害怕江晚照知道他用伤害过她的刀去捅了别人。

　　怕江晚照替许曜恨自己。

　　江晚照厨艺这方面是自学成才、天赋异禀，找着菜谱就能做出及格线往上的味道，和浪费了一桶螃蟹的费骞完全相反。她用高压锅压上了排骨汤，米饭淘好加水点上几滴油，着手去腌制牛柳，在等待腌制的过程里，她炒了个西葫芦炒蛋，又焯了一遍切好的蔬菜，做了个凉拌菜丝。牛柳腌制完成，上锅煎，煎到微微变色后夹出，淋上酱汁。

　　香味把费骞勾了出来，匍在餐桌上，盯着几盘菜看。江晚照盛了碗排骨汤，放凉了一会儿搁他脑袋前面：“时间不够，不能用砂锅煲，高压锅压的可能没那么好喝……那你也得全部喝完。”

　　费骞直起腰，接过勺，尝了一口：“好喝。”

　　江晚照被夸了，高兴地把一大锅都端上桌，这小丫头力气大得很，费骞还没反应过来要帮忙，比她腰还粗的高压锅就出现在眼前了：“……”

　　米饭里滴了油，煲出来的大米颗颗均匀发亮，又香又糯。江晚照盛了满满一大碗，转身就撞上了刚进厨房的费骞，费骞揽住她，把碗接了，用端着碗的手把她拢在怀里，虚虚地抱着，问她：“你怎么什么都会？”

　　江晚照红着脸，又把那套自我推销的rap念了出来：“都说了，江老师会做饭、会洗衣服、会换药、会照顾伤患、会给小孩儿补课……”

　　费骞低下头，凑到江晚照耳边，混着气音轻声打断她：“江老师，商量个事儿。”

　　费骞的气息打在江晚照耳朵上，从耳尖到后颈，甚至一直往下，红了大片，她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连声音都带着颤音，“嗯……你说。”

　　“从今往后。”费骞凑的越来越近，嘴唇擦过她血色欲滴的耳尖，说，“除了我，谁也不许叫你江老师，我就是你的关门弟子。”

　　“……”

　　“好不好？”

　　“……好。”

　　“那你叫我什么？”

　　“……”江晚照僵硬着，一动不敢动，只能跟着费骞的话重复，“叫你什么？”

　　“我问你呢。”

　　江晚照试探着：“徒儿？”

　　“……”

　　知道答案不对，江晚照更不敢动了，把自己缩成一块僵直的木头。

　　费骞低低笑了一声，说：“叫我宝贝。”

　　“……”

　　费骞骚起来，谁都拦不住，最后江晚照饭也没吃上两口，就躲进书房不出来了，费骞过去敲门，“吃饭，我不撩骚了，你别饿着肚子。”

　　“我不吃，我不饿。”

　　“你饿。”

　　“我不饿！”

　　“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那你不吃吧！”江晚照凶巴巴地，“爱吃不吃！”

　　“……”

　　费骞叫不出来人，又不舍得浪费江老师的劳动果实，于是一个人解决了一桌菜，撑得把尘封的哑铃翻了出来。

　　费骞练完去洗了个澡，把后背的血冲洗干净了，裹着浴袍出来，从桌上乱七八糟的零食里拎出一袋子药，眉头一挑，往书房走去，走了两步脚步一顿，改了方向，回卧室脱了浴袍，换上身规规矩矩的衣服然后再去敲门。

　　“江老师，得换药了，我够不着，您帮帮忙。”费骞说，“换完再害羞。”

　　江晚照开了门，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疼死你。”

　　说是这么说，换药的手还是轻柔的，像雕玫瑰花蕊时候一样用心，眼珠不错地盯着。

　　费骞向来是个不怕疼的人，背上不过是道小伤口，此时却突然生出一丝刺痛，就像是一根玫瑰花刺扎进了他的脊背，向里蔓延着，将根扎进了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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