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个动物园养男人》鹿西

2、鱼的第二秒

　　白岗区的一家养鱼店里。

　　那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头发微微泛金，眼角有一颗泪痣，白色短裤，蓝色短袖，背着个一人高的黑色大提琴包，手里拿着一捆透明的塑料袋子。

　　“买鱼吗？小帅哥。”店家殷勤地走过来。

　　少年没有理他，径直绕过最热门的热带鱼区，走向卖小金鱼的地方。因为这边的鱼都很便宜，店家脸色突然就不太耐烦了，索性走回收银台前等着。

　　少年从脚边拿起网勺和小桶，捞了七条金鱼，走到收银台前。

　　“二十四。”店家有些不耐烦，拿出一个小盒子准备给他装上。

　　少年把那把透明塑料袋丢到台子上，声音冷冷地：“分别装进这些袋子里，灌一半水。”

　　“水是要另外付钱的。”那店家瞟了他一眼，皱眉道。

　　他掏出一张五十放到桌子上，没有说话。

　　出了店门，他手里已经提了七个灌水的透明塑料袋，每个袋子里都装着金鱼，清一色的红。街上的人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他则面无表情地走在街上。

　　这时，一辆黑色的保时捷从马路边上疾驰而过，只是匆匆擦肩，车上的人看到这提着水袋子的少年，嗤笑了一声，便继续开向前方。

　　少年进到一条潮湿阴暗的小巷子里，路边坐着矮凳的老奶奶摇着蒲扇，看着他说道：“阿鑫啊，又去买鱼啦？”

　　阿鑫点了点头。

　　“大提琴学得怎么样啊？”

　　他没有搭话，也没有停下。只是继续往前走，过了巷子尽头左拐，绕进一间废弃的车间里。拉上门，打开挂在中间的灯泡。

　　车间很简陋，呈长方形，好在宽敞。尽头摆着一个书架，进门处放着床，凳子，还有张长桌。

　　阿鑫把刚买的七条金鱼放到尽头的书架上，折回来把大提琴包打开，里面放着一把□□狙1击枪，枪身是精致的银色。

　　他拿起手边的一本笔记本，在一张胖女人的照片上画了个红色的叉叉。随手拿起一块布，把枪管擦了擦，再把它卸成四块，倍镜，枪托，枪管，枪身。

　　他在两千米外的高楼处杀掉的那个红衣服女人，子弹破开窗户，刚好穿过她的后脑勺。兴许是在看电视，也许是在和友人聚会，前一秒看到她仰首大笑，于是他轻轻抠下扳机。

　　一击毙命。

　　他喜欢这样的场景，曾经有个人说过他，他很扫兴。

　　他把□□的零件收拾好之后，整齐放进盒子里。拿起手边的一把柯尔特手1枪——在七把长刀和匕首上面放着，装上消音1器，举在与视线齐平的地方，对准远处架子上面的鱼袋。

　　心中默数五秒。

　　罐子很好打中，他不喜欢。

　　鱼是动的，目标也小，虽然对自己来说依然简单，但用来练手总没错的。

　　接连七声闷闷的枪响，每一下，都有水袋爆开的声音。他放下枪，慢慢走向前去，被打死的金鱼躺在地上，尸体已经碎成块，只能以鱼尾辨清数量。

　　他从兜里拿出纸巾包住七条薄尾，走出门去。

　　门外的后院里已经埋了很多土包，他把手上七条金鱼的尸体挨个放进事先挖好的小坑里，填上土，心中默数。

　　287条。

　　炸掉“学校”之后，就没有什么地方给他学这些本事了，不过他已经学得足够多，至少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他就成功到了国际通缉榜的第二。

　　不知道那个人注意到他了没有。

　　三起马兰蒂斯酒店的命案，三条金鱼，合在一起，就是鑫。

　　他其实不喜欢杀人，但也不反感，就好像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了，不可能再割离掉，也再平常不过。他时常会用一台老年诺基亚来接些糊口的“活儿”，但大多数时间都是没什么事可以做。

　　对了，也许帮他杀掉曾经那些仇人算是一件事做。

　　他有想过去找他，可是听说他已经是X集团的人了，他们注定不能重新生活在一起。昨天夜里他还悄悄跑到他家外面偷看他，以前是个很小的房子，但是两个人住的时候特别温馨，现在整层楼都被他买了下来。

　　不拥挤，但是很孤独。

　　阿鑫没敢多待，看到他起身把窗户关上，自己就走了。

　　啊，今天可以做些什么好呢？要不在刀上再刻几只金鱼吧……

　　与此同时的那一边，何良刚刚走进吴曼的屋子。

　　电视的光还亮着，在放《六人行》，她穿着红色连衣裙，坐在软和的沙发上，下身湿了一大片，可能是死后大小便失禁，也有可能是血，因为后脑勺开了很大的一个洞。

　　有人比他先一步来了，顺便杀了他的目标。

　　其实不难理解，这个女人在深城把美容这一块做得非常大，树敌多了，自然会遇上□□的人。

　　只是…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窗户边上，检查附近，玻璃没碎，有一个小小的子弹孔，这是防弹玻璃，什么子弹能有这么强的威力？

　　窗户外是一片别墅区，没人会傻到在自己家里杀人吧，河对岸倒是有高楼，但如果不是职业杀手，应该不会有这么杀伤性强的狙1击枪。

　　何良没有深究太多，在房子里转了一圈顺了个苹果，不管过程是什么样子的，好在结果是他想要的，他戴了副白手套，拨通了她家里的紧急电话就离开了。

　　驶过桥的时候，他打了阿月的电话。

　　“吴曼死了。”

　　“不用特地跟我报告。”那边的人说道。

　　“不是我杀的。”

　　“是谁？”

　　何良下意识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应该是个聪明人。”

　　“知道了。”

　　“你自己小心，还不清楚他的目标是什么，有可能是对整个深城里的重要人物下手。”何良猜测，觉得这应该是最合理的动机。

　　那边嗯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他没有直接回家，去的白岗区一家清吧，店家是个北城的退役军人，叫陈军，自己多少能和他有些共同话题。

　　从前那段日子常来，还带着阿鑫一起来，那小孩儿最喜欢的就是这里的羊排，30块钱有半个桌子那么大。想到这他就有些感慨，一晃五六年了，送阿鑫离开的时候他才12岁，现在如果还活着，应该成年了吧。

　　店里安静，还是老样子，四张小木桌，有个外国驻场在唱《hello》，生面孔，没见过。

　　何良点了瓶葡萄酒，坐在吧台上。

　　陈军支走了服务员，亲自过来给他服务。

　　“你都三十多了吧，怎么还变帅了呢。”陈军是个皮肤有些黑的男人，一口浓重的北方口音，大概三十四五的样子，看起来比何良老很多，大概是因为何良经常健身，也注重保养。他给他倒了一杯酒，挪到他面前：“怎么今儿个有空光临寒舍啊。”

　　“路过，顺便来看看你。”何良一口饮尽杯子里的葡萄酒，甜中带辣。皱着眉头啊了一声，想把那股辣味逼出去。“还是喝不惯酒。”

　　“嘁！”陈军拿过他的杯子，又倒满半杯，说：“我记得以前有个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小孩儿吧，那小鬼都比你能喝。”

　　何良没有说话。

　　环顾了下四周，灯光有些暗，没什么人。

　　“你这小清吧，要倒闭了吧。”

　　“去你大爷的。”

　　陈军拿着抹布擦了擦他旁边的桌子，说：“你今儿个看到路上有个小孩儿了么？”

　　“什么？”何良不知道他指的什么。

　　“中午的时候，有个背大提琴包的小孩儿，手里拿了七个金鱼袋，可傻了。”陈军说着自己嘿嘿的笑起来。

　　“看见了，现在大街上什么奇葩没有。”何良摇着杯子里的酒。“管好你自己吧。”

　　“不过那小孩儿挺好看的。”陈军抬起眼看向何良，脸上带着笑。

　　何良和他对视了一眼，笑着说：“什么时候你也好这一口了？”

　　“长得好看谁不喜欢啊。”

　　“你爸妈还健在吧，这路可不好走，知道不把你腿给打折了。”

　　“我也就玩玩儿。”陈军嘿笑道，用下巴指了指他右腿。“再说了，能折过你么！”

　　何良抄起抹布就往他脸上扔。

　　陈军笑着接住，说：“不过我差点认错人了，那小子长得可真像从前你家那位，头发黄黄的，身材好像也差不多。”

　　他一愣，但想着也不可能是他。

　　“回去了，下次有空再聚。”他丢下一百块钱，走出门去。

　　“行叻。”陈军挥了挥手，目送他离开。

　　回家之后他倒头就睡了。

　　夜里做了个噩梦，梦到那场爆炸，不是阿鑫的，是自己的。炸弹在他眼前炸开，一声巨大的爆破声，碎石四起，四下寂静，他坐在地上，只有巨大的耳鸣声响彻脑海。

　　他感觉脚不能动了，只有右脚。他想把它抬起来，但怎么用力，那只脚都无动于衷，他试着用手扶起来，这才发现已经断了。

　　半夜从梦中惊醒，喘着粗气，他感觉房间里好像有人，衣柜里？门后面？还是床下面？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枪乱开，嘴里歇斯底里的吼着。

　　“你不要过来！”他喊道。

　　但他的房间里，分明没有人。

　　第二天醒来时，他看见墙壁上的弹孔，看到自己身上的刀痕，还有床上那把沾了血的匕首。

　　他穿便衣去的医院，胸前敞开，健硕的身材上鲜血淋漓。

　　医生给他包扎好，从病历本上抬起眼睛看他。

　　“以前是军人？”医生问他。

　　何良点了点头。

　　“之前有过这种现象么？”医生指了指他身上的伤口。

　　“没有，昨天做了场梦，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何良如实回答。

　　“什么梦？”

　　“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何良指了指自己的右腿，露出条假肢，说。“腿被炸断了。”

　　医生皱眉，把病历本放到他床边，给出结果：“可能是延后PS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