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2》一只兴迷

15、落叶和鸡蛋灌饼

　　11月末，金黄色的落叶散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钱浅从公交车上跳下来，走进校园时，几乎每一步都踩在地上掉落的树叶上，路边放着垃圾手推车，打扫校园的大爷面无表情地把一堆又一堆扫起来的树叶倒进垃圾车里。

　　有些可惜，她看着地上大大小小的落叶，为它们的最终归宿而伤怀，钱浅弯腰捡起一枚银杏树叶，打算夹在书里做书签用，无论如何，总归好过被当做垃圾扔掉的命运。

　　直起身抬眼的瞬间，看到了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的孟睿，钱浅脚步一滞，心脏迅速被一只手攥紧，他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是一直在自己前面，还是刚刚自己没注意的时候他走到了前面？

　　钱浅的心跳加快了几秒后才平复下来，男孩子的个头似乎每天都在悄悄增长，她记得自己初中和孟睿同桌时，他还没有那么高，现在个子却已经比自己高出了许多。

　　奇怪，自己怎么就不长个儿？吃的也不少呀，钱浅看着前面那个无比熟悉的背影，有些气闷地想。

　　她一步步踏着落叶，跟在孟睿后面安静地走着，每走一步都觉得安心和恬然，钱浅没有很想上去打招呼，也不像以前那样慌乱地急于躲避，只是踩着一地的金黄，安然地跟着前方男孩子的脚印，往前走。

　　有风吹过来的时候，几片落叶晃晃悠悠、轨迹飘忽不定地往下落，其中一片恰好落在孟睿的头顶上，钱浅看见前方的男孩子像只刚洗完澡的小狗甩水珠那样——把那片叶子从头顶上甩下来，动作中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不耐烦。

　　从食堂吃完早饭回来的两三个男生远远看见孟睿，就冲他扬手，几大步跑过来，勾肩搭背地和孟睿玩闹起来，钱浅看着正在打闹中的几个男孩，恬然微笑。

　　从初中跟他做同桌时，钱浅就知道，孟睿的人缘一向很好，调皮不正经的同时又带着男孩子所有美好的特质。

　　会在球场上卖力奔跑，进球的瞬间露出灿烂的笑容，也会在教室里低头专注地做数学试题，会因为熬夜看喜欢的动漫而被妈妈骂地狗血淋头，也会在第二天困地不行趴在桌子上补觉而拜托她——帮我挡着点儿老师，却又在老黄打发班里的男生下去搬桌子时，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率先走出教室。

　　钱浅突然发现，他在自己心中始终都是那个很好的男孩子，即使有时候会莫名古怪暴躁，即使有时候会别扭万分，即使自己还有些气那天孟睿说的话，但她心中所有的不解和误会，似乎都在这个清晨渐渐弥散清明起来，消失不见。

　　孟睿已经和同学放好自行车准备上楼，钱浅趁着他还没看到自己之前，赶紧闪身，走进文科楼。

　　心情突然就莫名地开始好起来，钱浅笑容灿烂地朝迎面走来的同班女生打招呼，看到了对方有些惊异又立马转换不过来的面部表情时，偷偷在心里把开心加到最大。

　　走进班级的时候，教室里很安静，大部分住宿生都去了食堂吃早饭，几个女生趴在桌子上补觉，钱浅现在也成了走读生中的一员，从那件事过后，她就一直住在妈妈的家里。

　　钱浅有好几次委婉地跟妈妈提过，已经没事了，钱明瑟哥哥不会再来找她麻烦了，自己真的可以回学校住了，只是没想到妈妈却非常生气地反对，态度很坚决——必须先住一段时间，确保真正没危险了再搬回学校。

　　其实钱浅很为难，她知道妈妈的心意，但也知道，无论妈妈和她多么亲密，自己现在的身份，毕竟是一个客人。

　　因为是客人，就要时刻警醒着自己，尽可能地不要去给别人添麻烦，尽可能地要多为妈妈考虑，不要增加妈妈的负担，不要让妈妈为难。

　　这样的时刻其实很多，比如妈妈一开始会等到她下晚自习回来之后才去睡觉，被钱浅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不再等她，又比如妈妈每天都要起地很早给她准备早餐，钱浅就骗妈妈说学校食堂的早餐丰盛营养还实惠，她特别喜欢吃食堂做的早餐，妈妈才将信将疑地不再特意早起。

　　照顾小孩子很累，尤其弟弟已经快三岁，正是爱跑爱闹又容易摔跤受伤的年纪，妈妈白天要照顾弟弟、做家务、买菜做饭，晚上还要哄弟弟入睡，等弟弟睡下后，才能抽出一点儿时间来洗洗衣服，躺着休息一下。

　　钱浅看到妈妈的黑眼圈时总是会觉得心疼，但她没有办法，只能尽力地不去给妈妈增添负担。

　　真实的生活里，无奈的事情总比想象中要多的多，钱浅知道，自己毕竟不是一个可以不管不顾、随心所欲的孩子，她必须要懂事。

　　即使在心底深处，她有多渴慕去做一个随心所欲的小孩子，有恃无恐的人，其实很幸福。

　　“你来了啊？”孟嘉敏正咬着面包背英语单词，看到钱浅后，抬头打了个招呼。

　　钱浅胡乱点点头，把书包塞进桌洞，“什么味儿的？”

　　她已经习惯了孟嘉敏每天跟自己一样啃面包，甚至苦中作乐地问问彼此——你今天吃的什么味的？

　　孟嘉敏是因为想节省出早上去食堂吃饭的时间，多用来学习一会儿而天天吃面包，钱浅则是因为迫不得已必须天天吃面包。

　　她跟妈妈说的——学校食堂早餐丰盛营养又实惠，当然全是谎话，食堂里的早餐只有简单的面条、茶叶蛋、咸菜、小薄饼、清粥，简单朴素到极点。

　　可即便是这样，因为妈妈家距离学校比较远，等钱浅坐最早一班的公交车慢悠悠赶到学校的时候，依旧来不及吃这简单朴素的早餐，没有办法，只好从学校超市买来一周的面包屯粮，用它们来解决每天的早饭。

　　“呃..肉松的。”孟嘉敏把手里的面包递过来，“尝尝？”

　　“不吃不吃，”钱浅连连摇头，苦着脸说，“最近吃面包都要吃吐了。”

　　“钱浅，这是班主任节要表演的节目单还有主持词，你核对一下，然后中午的时候咱俩抽空把词串一下。”

　　晁扬夕走过来，递给钱浅几张纸，她嘴里咬着软包牛奶，口齿不清地说完了一长串的话。

　　“好。”钱浅翻看着那几张纸，点点头回答。

　　“你竟然听懂我说什么了？”

　　晁扬夕大为惊异地望着她，顺便将喝完的牛奶包装袋扔进了钱浅桌边挂着的垃圾袋里。

　　钱浅扬起脸，眼睛眯地弯弯，“猜的。”

　　她微笑着看面前一惊一乍的女孩儿，晁扬夕就是高二开学当天自己看到的那个——把桌椅擦得一尘不染的女生，当然也是换座位时候抱着自己“专属”的桌子和椅子满教室横冲直撞的人。

　　“聪明！不愧是打过群架的人！”晁扬夕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背着手笑呵呵地走开了。

　　钱浅目送着女生离去的背影，低下头嘴角抽了抽，同样的一句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百分之九十九带着冷嘲热讽的意味，可从晁扬夕的嘴里说出来，她竟然产生了一种对方在真心夸奖自己的错觉，钱浅用力摇摇头，把脑中荒诞的想法甩出去。

　　鼻子突然闻到了一股好香的味道，钱浅抬眼，看到李长乐嘴里正叼着一根油条，手中提着两个塑料袋，慢悠悠地走进教室。

　　钱浅目不转睛地盯着李长乐看，李长乐坐下来，却被她炯炯的目光吓了一跳，不小心噎住，连忙喝了几口水才缓过来，他艰难地开口，“有事儿？”

　　“你...”钱浅指指李长乐手中提着的鸡蛋灌饼，“...在哪里买的？超市里现在开始卖这个了吗？”

　　李长乐愣了一下，笑了，“超市里没有，是在小区门口买的，有一对夫妇在那里开了早餐摊。”

　　钱浅欲言又止地慢慢点头。

　　李长乐挑挑眉，桃花眼里笑意点点，“你想吃？”

　　“啊？”钱浅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猜中她的心事，又以这么直白的方式讲出来，顿时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否认，“没..没啊...”

　　她窘迫地连忙摆手要转回身去，李长乐却突然把其中一个鸡蛋灌饼扔到她手中，很愉悦地说道，“正好买了两个，吃吧，我保证，味道还不错。”

　　钱浅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其实她本来真的只是单纯地想问一下而已，完全没有要和人家抢食物的意思，然而她必须要承认，这个鸡蛋灌饼真的很好吃，钱浅看着李长乐，笑得眼睛弯弯，“好吃。”

　　李长乐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轻轻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书翻了起来，漫不经心的样子让钱浅恍惚间觉得，自己刚刚漏过去的那句话，其实是她的幻听。

　　钱浅咽了咽口水，“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李长乐靠在椅背上，笑得恶毒而愉悦，“一会儿老大过来拿早饭的时候，你要自己过去跟他解释一下，他的那份，被你吃了。”

　　“这是你给老大买的？”

　　李长乐很轻松地点点头，完全忽视掉钱浅哀怨的目光。

　　那你干嘛还给我吃？钱浅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被自己咬了好几口的鸡蛋灌饼，心一横，算了，吃都吃了，还能怎么样？于是她心安理得地继续一口一口地咬着。

　　李长乐翻动着书页，嘴角渐渐漾起笑意。

　　从这天后，钱浅就隔三差五地拜托李长乐帮自己捎个鸡蛋灌饼，而李长乐也没想到，钱浅真正和他熟识起来，原因不过是，也竟然是——一个又一个的鸡蛋灌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