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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两个世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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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本来就没什么酒量的她,一晚上睡得很不踏实,辗转反侧地做了很多梦,可是一觉醒来却什么都记不得,只觉得头疼欲裂、口干舌燥。
下了床找水喝,顺便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九点一刻,早就过了上班的时间。舒云心想,既然已经迟到,索性也就不匆匆忙忙地洗漱穿衣了。
现在,能让她放在心上、让她在乎的事情,不是很多。
待保温杯装满了热水后,她才出的家门。大概是那会儿淋雨落下的毛病吧?平常只要天一转凉,或是运动稍一过激,她就会忍不住地咳嗽,严重的时候还会喘不上气。所以,为了随时都能喝到热水不着凉,于是便有了随身携带保温杯的习惯。
小鸥曾经几次劝舒云去医院好好瞧瞧那病,可舒云却总是摇头拒绝,她说,不用让大夫瞧我也知道这是气管炎之类的小毛病,只要平时多多注意保暖,不要感冒就行了,何必搞得要去医院那么劳师动众的?四年前住了将近一个月的医院,她可不愿意再闻到那股恶心的消毒水味道。
到了公司没多久,舒云就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爸爸平常怕打扰到她的工作,一般只在晚上或是周末的时候才会和她联系,哪怕真有什么着急的事儿,也会事先发个短信问问她现在打电话是否方便。总之,这个时候电话突如而至,让她多少有些意外。
她走出办公室,接起了电话:“喂,爸爸?”
“啊,小云。”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局促不安。
“爸,你没什么事吧?”听到爸爸瓮声瓮气的,她有些担心。
“咳,没什么事儿。嗯,小云,你,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啊。”
“哦,挺好的就行。工作也还顺利吧?”
“爸,你到底怎么了?”
爸爸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听到那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她多走了几步,转进电梯旁的楼梯间。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她推开门,啪的一声,灯就亮了。
“爸爸,你不用转弯抹角的了,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似乎犹豫了很久,他还是开了口:“爸爸想找你借点钱。”
“你要多少?”
“五万。”
“五万?爸,你拿那么多钱要干什么?”
五万块钱对舒云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一个月的工资拿到手也就四千出头一点,扣掉房贷和生活费,每个月存到银行里的钱不到一千。五万块钱,至少得存两年才能存得下来,更何况她才毕业三年,加上之前买房装修,现在银行的存款还不到一万块左右。
“小云,你就不要问了,都是爸爸不好。爸爸向人借了钱,这几天就要还,你帮爸爸想想办法,这笔钱一定要借到。”
支支吾吾,透着心虚,不用再问,这一定又和女人有关。
舒云从记事的时候开始,爸爸就和第三者有着扯不清的关系。今天这个女人,明天那个女人,玩的女人不计其数。开始的时候,他还有所顾忌,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到后来,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在出了那件事之前,早已搬离了家,与第三者在外租了房子,双宿双飞。
这些女人愿意跟着爸爸,一半是因为他的貌,另一半则是因为他当年拥有的小小权利。
而这个小权利也让舒云从幼儿园到小学过了一段很骄傲的日子。
小孩子都有些虚荣心和好奇心,每当同学问:“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舒云都会挺着胸脯,了不起地说道:“我爸爸是法院刑一庭的!”
法院刑一庭是做什么的?那个时候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只知道爸爸每天都要出去应酬,而且还经常带着她一起去吃好吃的。每次吃饭的时候,那些陌生的叔叔阿姨们都会给她很多礼物,比如漂亮的花裙子,流行的变形金刚玩具,都是些在当时买不到或者是非常昂贵的礼物。
听多了酒桌上的话,看多了爸爸与妈妈之间的吵架,她渐渐地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会请爸爸吃好吃的,为什么她能有那么多令同学们羡慕不已的礼物,为什么老是会有陌生的阿姨在妈妈不在的时候对她和爸爸格外的亲热。
M市的中级人民法院是爸爸所供职的国家单位,是整个M地区唯一能够裁定重型刑事案件并且直接向省会高级人民法院汇报的法院。
爸爸所在的刑一庭,完整地说是,刑事一庭。简单点说,只要是杀人放火强奸抢劫都得经过爸爸的手。有时候,罪犯判的是死刑还是无期,往往就在一线之间,最后的判决结果是向左还是向右,刑一庭的审判员们在其中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夸张点儿说,他们算是掌握了决定“罪犯”生死的权利。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应酬多了,自然学会了花天酒地,沾花惹草。爸爸的喜好和弱点很快就被人抓住,为了达到各自的目的,他们投其所好,女人也就源源不断地贴在了爸爸的身上。
妈妈说,如果有一天你爸爸死了,那么他一定是死在女人的身上。
果真,玩得越来越肆无忌惮的爸爸,终于在舒云考上重点初中的那年暑假玩出了火。
那天,舒云正在家睡午觉,忽然听到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自从爸爸在外面住了以后,家里鲜少有人上门。她迷迷糊糊地,听到在客厅看电视的妈妈去开了门。
听声音,原来是楼下少年庭的白桦阿姨:“舒建荣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白桦阿姨的声音紧张而且急促,舒云一下就没了睡意,尽管她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她还是明白这出事二字所包含的严重性。
卧室的门虚掩着,她抱着毯,靠在门边,听着白桦阿姨把来龙去脉告诉一无所知的妈妈。
这些年,爸爸的胃口越来越大,求他办事,不仅要送女人,更要送钱。
就在半年前,有件抢劫的案子在爸爸的手上。A、B两个罪犯,罪行相当。A罪犯的家属通过律师的帮忙,给爸爸包了红包,并且也同时疏通了公安局和检察院的关系。最终审判,A罪犯判了无期,B罪犯判了死刑。大概过了几个月,B罪犯的家属无意中听说了红包的事,心中忿忿不平,于是一纸诉状将公检法三家告上了法庭,爸爸就这样被关进了看守所。
这些年因为爸爸的改变,妈妈同庇护爸爸的奶奶家亲戚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可是在出了这件事后,妈妈还是顾及到十几年的夫妻情谊,和叔叔一起,为了爸爸,到处求情。
舒云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世态炎凉这个成语的真正含义。那些曾经和爸爸称兄道弟的叔叔伯伯们,像是躲避瘟疫一般躲着妈妈他们。没有人愿意在这个非常时刻拉爸爸一把,甚至担心自己会被这件丑事给拖下水。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爸爸被判了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并且同时被法院开除。
舒云曾经想,如果因为这些坎坷,爸爸能回心转意,那么这些天翻地覆的改变对她来说不会是悲惨而是幸运,至少她的爸爸,那个疼她、爱她,会带她去看海的爸爸又会回到家里。
可是,事情偏偏不会如她所愿。
爸爸并没有从中得到任何教训,当庭释放后,他没有跟妈妈回家,反而光明正大地同出现在法庭内的外面的女人,一起回到了奶奶家,和叔叔他们开起了“庆功宴。”
妈妈彻底的心灰意冷,强烈要求之下,终于和爸爸结束了长达十多年的婚姻关系。舒云从此归妈妈一人抚养,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她久久没有回应,楼道的灯因为没有声音的刺激再次熄灭,她被笼罩在黑暗里,心沉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