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森林》我是李猜猜

67、流沙2

　　这一瞬间，赵隆章明白了一切。

　　郭烨自从那天被唐宁带到地下城之后，状态就很不好。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唐宁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郭烨的身体从始至终都他利用的工具。

　　甚至，唐宁只不过是拿“海洋之心”来胁迫赵隆章。

　　他远远地坐在武警医院对面的银行大厅里，看向医院的方向，眼睛感觉有些酸涩。

　　章志雄站在楼间的连廊，赵隆章刚好可以看到他的位置。

　　他伏在窗边，看着天空，手指在窗边轻轻地敲着。

　　赵隆章侧靠在银行的椅子背上，远远地瞟到章志雄的指尖的节奏。

　　“他在手术中，”章志雄用莫尔斯密码敲打着，“我们会想办法。”

　　赵隆章没有说话，只是推了一下眼镜，表示知道了。

　　赵隆章等不了那么久，佯装办完事的样子，从银行里退了出来。

　　“海洋之心”这个东西他虽然没有见过，却也还是听过的。

　　之前程毅轩就曾打听到，在风波市流传着一种名为“海洋之心”的毒品。

　　这个东西他也曾听郭烨提起过。

　　似乎是所有纯度中最高的一种。

　　它不仅可以抑制人的思维，制造思维幻境，还能激发人心底对某些欲望的渴望。让人在欲望的幻境中彻底沦陷。

　　赵隆章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如果唐宁他们把这些药品用在地下城里，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舞台上迷茫的“野兽”，卡座里游走的“宠物”，以及笼中沉沦的“雀鸟”，每一个人，都在受着那些所谓的“欲望”驱使着，控制着，做着自己从来都不想去做的事，做着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

　　他很难想象郭烨当初是如何逃离这药物的控制，又是如何从那些魔爪下逃离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与这种折磨抗争，但是却还是摧毁了他。

　　“酒吧老板因煤气中毒而住进医院，警方已介入调查。”

　　看着新闻里一句带过的消息，赵隆章知道，这是警方对外放的烟雾弹。

　　只有这样，赵隆章才能名正言顺地进医院看望郭烨。

　　隔着玻璃，看着满身插满管子的郭烨，赵隆章心里很难受。“能救他吗？”

　　章志雄摇了摇头。

　　“那东西在郭先生体内很久了。”章志雄低着头，“甚至可能比你我所知道的还要久。”

　　赵隆章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颤。

　　郭烨或许早就知道他的未来只有这样。

　　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在告诉自己什么信息。

　　可是这个信息是什么呢。

　　自从当年七叔介绍他进奥氏以来，他就知道奥氏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探出什么有效的信息。

　　自从刘健去世之后，他更是没有再做任何动作。

　　他做为联络的电话那头，早已杳无声息。

　　他发出的密码，也无人再回。

　　那台手机，就像是一个早已被遗忘的玩具一般，沉睡在阴暗的角落里。

　　直到那天的那封回信，才让他燃起一丝希望。

　　可是这希望还没有完全燃起，却生生被一盆冷水泼得透心凉。

　　“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会和郭烨这样的人在一起？”赵隆章隔着玻璃，看着躺在ICU里的郭烨。

　　章志雄没有回答。

　　赵隆章却还是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有一个人，在生死关头，用了一种最愚笨的方法救了你，可是却泄漏了一个重大的秘密，而正是这个秘密，导致你父母的丧生。你会原谅他吗？”

　　章志雄看着赵隆章，表情看起来有些错愕，似乎像是不明白赵隆章再说什么。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似乎心底里倒出一股恶寒。一种极不好的感觉瞬间奔涌了出来。

　　赵隆章只是呆呆地看着郭烨身边的仪器上，那微微跳动的线条，一动不动，半晌，才又喃喃道：“如果有一个人，被人用他最恐惧的过去来胁迫他，让他打死你的母亲。可是，他为了不伤害你的母亲，却错手打死了你的父亲，你会原谅他吗？”

　　赵隆章的手开始在微微的抖着。他用力地将掌心按在玻璃前，尽量让自己的身体站稳。

　　“如果有一个人，他为了保命，违背了自己的良心，做了不可原谅的恶事。甚至伤害到你，你会原谅他吗？”赵隆章继续道。

　　章志雄不明白赵隆章的意思。

　　“如果有一个人，为了可以从地下城逃出来，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你们会抓他吗？”

　　赵隆章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回答。章志雄不知道如何答他。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下一个问题。

　　“郭烨是一个聪明的人。”赵隆章放空着眼神，沉声道，“他想尽了办法从地下城逃出来，却遇到了我这个克星，说着让他远离，却每次都将他推向魔窟。”

　　赵隆章的心里很慌。他似乎明白郭烨从地下城回来之后，为什么不肯和他说话，为什么非要强忍着痛苦坚持到现在。

　　“他把羚羊的身份泄露给我，就是想让我向你们传递这个信息，对吧。”赵隆章抬起头，看着章志雄道。

　　章志雄不知道如何答他，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好回答这个问题。我不知道郭先生为什么要破釜沉舟地来做这件事，又为什么会一下子从地下城带出这么多的海洋之心……”

　　海洋之心不便宜。不可能轻易就让人一下子带这么多出来。

　　而郭烨却能够从地下城一下子带了这么多的“海洋之心”出来，赵隆章并不知道郭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又为何要这样做。

　　“我们没有地下城的任何信息，那都是那些有钱人才可能会接触到的世界。”章志雄道，“若不是那次在欢郁城的party上听到的这个信息，我才知道了地下城的存在。”

　　身为富二代的章志雄，那些纨绔子弟常去的欢郁城party的确是能打听到不少平民百姓根本不会接触到的信息和消息。

　　那里如同另外一个时空，另外一个世界一般，让人无法想象。

　　就是在那次聚会之后，章志雄才下定决心去找到地下城，救去那些“人蛇”。

　　也正是这时，郭烨以羚羊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得到了更多地下城的信息，也彻底了解了另一个世界。

　　只是，这些海洋之心，身为重案刑侦的他，根本不应该是他该接触的。可是吴晓宇一提到童灵光，就火气上头，根本不可能让童灵光参与到这个案子中。他也只能越界去处理有关地下城。

　　“我有些不明白，身为全市最知名的企业家，为什么会和郭老板这么……”章志雄看向赵隆章，“熟悉。”

　　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赵隆章和郭烨之间的关系，卡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个词出来。

　　赵隆章侧眼看了看章志雄，哼笑了一声，叹道：“是啊，为什么呢……”

　　章志雄看着赵隆章的侧颊，心里一阵翻腾。

　　“我总是说，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为了我又做了多少……”赵隆章低头轻声道。

　　“你们只是……互相利用吗？”章志雄长吁了一口气。

　　“是啊，我是这样认为的。”赵隆章道，“我知道，他从来都不这样想。这让我也觉得自己是个渣男。可是，我过不去那个坎，过不去……”

　　章志雄并不知道赵隆章所说的坎是什么，只能耸了耸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赵隆章双手握在一起，紧张地来回搓着。

　　“我们没有资格评判郭先生曾做的事是对的还是错的。”章志雄道，“但是，他愿意站出来向我们披露这件事，就说明他是勇敢的，善良的。我相信，他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不希望以后再有人像他那般，受到那么多的痛苦。”

　　“也许吧。”赵隆章点了点头，“如果我知道，我的亲人也在那里，我一定会疯掉，失去理智，甚至会化身成恶魔，就算自己堕入地狱，也要把他带出来。”

　　章志雄看着赵隆章，“赵先生是不是有什么朋友……”

　　“我弟弟……”赵隆章直截了当地回道，“他小时候长得很漂亮，可是却因为我的疏忽，被人贩子带走了。”赵隆章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声音近乎嘶哑。

　　章志雄呆呆地看着赵隆章，一脸错愕。

　　“所以，赵先生也担心自己的弟弟会被带到那里。”章志雄问道。

　　赵隆章的身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沉声道：“我只能祈祷。我不敢去想……”

　　章志雄脖子僵硬地点着头，似乎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一般。

　　“抱……抱歉，”章志雄道，“一想到郭先生现在的状况，我有些担心。”

　　突然，郭烨身边的仪器发生了异常的声音。

　　医生们忙冲过去对他进行施救。

　　护士们将唯一可以看到郭烨的窗子拉上了帘子。

　　赵隆章焦急地呆在外面，等着医生带来的结果。

　　这时，ICU的门开了。

　　一个大夫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夫，郭烨他怎么样了？”赵隆章冲过去，一把拉住大夫的胳膊道。

　　大夫摘下口罩，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患者不仅吸入过量的毒-品，能撑到今天已属不易……”

　　“你……的意思……”赵隆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耳边似乎有百万雷霆在轰鸣一般。

　　“请准备后事吧。”大夫一脸疲惫，遗憾道，“抱歉……”

　　“阿烨……”赵隆章呆呆地立在那里。

　　医生已经离开。可是他的双手似乎还像是紧握着医生的胳膊那般擎在那里。

　　“阿烨他……要离开我了？”赵隆章的眼里突然浸满了泪水。

　　他本以为，自己对于郭烨的情感，也仅限于炮-友。最多，也只是因为自己可怜郭烨。

　　可是，一想到郭烨竟要如此离开自己，赵隆章竟无所适从。

　　“阿……阿烨他……”赵隆章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靠到了墙边，慢慢地蹲了下来。

　　他抱着头，眼泪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阿烨……”赵隆章将脸埋进膝盖，不自觉地哭出了声音。

　　章志雄慢慢地走到了赵隆章的身边，半蹲下身，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赵先生。”章志雄道，“请节哀顺变。”

　　可是，这话说出来竟突然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章志雄的手尴尬地搭在赵隆章后背的上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僵硬地站起身，看着吴晓宇，道：“我会安排局里给郭先生一笔线人费和抚恤金。”

　　“他没有亲人，”赵隆章喃喃道，“你们的任何金钱对他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把它捐了吧。捐给那些缉毒警察。捐给那些真正需要的人。”

　　赵隆章站起身，看着章志雄。

　　眼里虽然带着忧伤，但是脸上的那股落魄却荡然无存。一股浓浓的杀气和压倒人的气势让章志雄一时摒着气，大气都不敢出。

　　似乎，在那一瞬间，赵隆章想通了一些东西一般。

　　他依然嘶哑的声音虽沉，但是却带着剧烈的澎湃。

　　“也许，有些事，我有必要去处理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