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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 ...

  •   我叫陈丹,陈皮的陈,丹青的丹。

      从小到大,由于家里来往的都是亲戚,见得生人少,跟别人解释名字的机会几乎没有。但只要有人问我,我总要跟别人这么说。

      要是有人紧接着问我一句:“取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我就摇头抿嘴一笑,然后身边的长辈就会抢着帮忙解释说:“女孩儿家家,名字都是瞎取的,哪儿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这答案显见得没有趣味儿,往往一说,人家就没耐烦刨根究底了。
      问话的人至多出于礼貌回一句:“瞎取的名儿也这样好听,可见是大户人家。”

      这种时候但凡谦虚知礼的人是不好听听就算的,就算不能昧着良心贬低自个儿或身后的家族,也得另找些花样儿夸夸别人。

      这整个过程中,我只要端端正正的坐着,不时点点头微笑。事后,便能得个“顶懂规矩的好闺女儿”的评价。

      这个称号对于我,是理所当然的。

      五六岁的光景,我头一回缠足,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却能死死咬着不叫。
      七八岁的年纪,我就能捻得针线,结得一手好璎珞子。
      到了十几岁时,我已能烧上一手地道的本帮菜,一向嘴刁的大姑奶奶吃了也赞不绝口,听人说她回到夫家后还念念不忘哩。

      如此种种,虽然我大字儿不识一个,但我的一言一行却无一不是闺阁女儿的典范。

      而要论起读书识字这回事儿,在我家这么个祖上出过翰林老爷,又盛产钱谷师爷的人家,原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但由于我有一个读书不成,晚年舍家败业,痴迷于修仙得道的“荒唐”祖父。为了不叫乡里乡亲看轻,也就随了本地世家闺秀们的大流,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了。

      这样我长到二十岁,唯一知晓的文章便只有《女儿经》。

      那是从我记事起,娘亲和奶姆就在我耳边叨念的一段口诀。

      对此,我爹也有一段值得奉为经典的解释。

      他老人家曾不止一次地告诫我说:“女儿家,只要老老实实按照《女儿经》行事,这辈子就能过得平安喜乐。
      要是识了字,读了书,有了主意,就不免要变做卓文君、蔡文姬之流的[淫/娃/荡/妇]。
      最好的下场,也不过如那不侍婆母的弃妇唐婉。
      要是落到那般田地,一个女儿家,这一生也就完了。”

      彼时我还不懂什么是完了,但我知道,要是做了弃妇,是要像姚四嫂嫂那样,给人嚼舌根、泼屎尿、丢石头,欺辱到死的。

      我不要受那种苦,所以我宁死也不要读书。
      爹娘只我一个女儿,虽则不能顶门立户,但也绝不可叫他们面上无光。

      心里既存了这么个念想,不知不觉间我就有了老实听话和吃苦耐劳这两项优点。
      而凭着这两项闺阁女儿家顶顶重要的优点,我的前半生就不免要过得顺风顺水了。

      爷奶长辈们奉我如珠如宝还是轻的,到了豆蔻年华,凭着这个十里八乡头一份的乖顺名头,来我家里提亲的人,几乎不曾把我家的台门给踏破了。

      那时节,爹娘简直挑花了眼,可供拣选的太多。
      故而,上门提亲的人家,但凡有一点儿不如人意处,必然是要弃之草芥的。

      在他们心里,来者若非天下第一等的伟岸男子,怎配得起陈氏家族唯一的掌上明珠。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二十岁——这一年,娘亲又怀孕了。

      当时大伙儿都以为,这一胎到了二月上下,十有八九还是保不住。
      谁曾想这一回,娘亲肚子里竟住了个斗战胜佛。

      虽一路折腾,闹得爹娘每日每夜吃不好也睡不好,但却满满当当养了十个月。临到头,居然平平顺顺瓜熟蒂落了。

      如今这份家业,大部分是我爹给府县老爷们做钱谷师爷,半生奔波挣下的。
      现有了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不仅爹娘将这红通通皱巴巴的小皮猴儿视得眼珠儿一般,就连我,也对他爱若珍宝。

      我还记得他一生下来,爹把他圈在怀里泣不成声的模样。
      他一手小心托着他的襁褓,一手抚着我的臂膀老泪纵横道:“囡囡,你这辈子有靠啦~”

      于是,我也跟着泣涕横流......

      而同样也是在这一年,大姑奶奶回家的次数多了起来。

      临近年关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在关门清账,筹备过年,陈家也概莫如是。

      大伙儿都在走亲戚,但俞家今年来送年礼的人却不再是旭房的大管家俞家旺,转而由大姑奶奶亲自带了人来。

      其实大姑奶奶是隔房立堂叔家的长辈,但因为家里人口少,大姑奶奶这种堂亲也就是顶亲的了。

      那天她来的时候,我还在厨下领着丫鬟婆子做腊肠。
      听人说叫我去,我洗洗手,摘下围裙也就去了。

      往常见了大姑奶奶,她都是欢欢喜喜的。今儿个也不知怎么了,她见了我就先皱眉,拉着我原地转了一圈后,干脆把鼻子也给捂上了,闹得我好不羞惭。

      “女儿家还是要干净体面为好,在自己家里还好说,往后要是订了亲,在婆婆跟前,可不敢这么着。”

      这话说得不留情面,叫人又羞又恼,全不似她以往的为人。
      我实在摸不着脑袋,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转头看我娘。

      娘朝我笑着摇了摇头,而后跟大姑奶奶打哈哈说:“没影的事儿,她还小呢,还论不到这一步。”

      大姑奶奶听到这话立马站了起来,那皮肉抽的,活像刚被人打了一巴掌。

      她两片嘴唇抖了抖,似乎下一秒就会有千军万马从里头冲出来,但最终她却半句话也没说。

      在叹了口气后,她又不急不缓地坐了回去,不仅如此,她还慢腾腾地喝了口茶。

      “茶水都冷了,丹姑快给大姑奶奶换一盏。”
      娘刚陪着笑说完,我就赶紧走了过去。

      中途大姑奶奶拉住我的手,拦下了。

      “甭忙来忙去的,晃得我眼晕。你也累了大半天了,在我旁边坐着歇歇。”

      这话倒是有点儿大姑奶奶平日里体恤人的口气,因此,我也就半推半就坐下了。

      这一坐下,她就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我还当是要给我擦汗用的。谁曾想她掀开了帕子,竟露出了里头一张黑白色的纸片。

      我好奇地看了一眼,一个俏生生的少年郎正从里头朝我笑呢。
      我当即就跟被针扎着一样跳了老远。
      我又不好说她,只把两边脸颊臊得火辣辣的。

      “娘~”在我们家里是不兴跺脚撒娇那一套的,我当年也不知何为跺脚撒娇。那会儿又羞又气,只得不住唤娘。

      好在娘是懂我的,从未跟人红过脸的陈家大太太哭笑不得地扯住了大姑奶奶的胳膊,无可奈何道:“活祖宗,眼看着要过节了,可不带这么吓她的。”

      大姑奶奶把眼一瞟,眉一立,当即反驳道:“我怎么啦,我这是为了谁呢?要不是我疼她......当年我倒想先瞧瞧人,谁给我这机会了?”

      “罢罢,纵有那机会,也没那规矩。她小孩儿家家的,这些话如何能跟她说。”

      “那合着这些话我是能跟你说?你这榆木疙瘩脑袋,我还待说几次?
      二十岁的大姑娘啦,该叫她知道知道事了,还当她小孩儿一般。
      若没得个儿子,就是姑娘也多少要学着顶门立户哩。

      一天到晚蜜罐罐里泡着她,你们是能活成千年王八、万年龟呀~
      这年头,世道乱的,别说没几个能长命百岁,就是真有那运气,也没有那好命。
      老了谁不是抬不动步、迈不开腿的,能看顾孩子们到几时?

      她姑夫这几年身子骨也每况愈下,趁着他还在,能做主,把丹姑和俞家昀房大哥儿的婚事定下来,总还是大户人家的元配,又是亲上做亲,有什么不好?

      丹姑已经被你们耽误成老姑娘了,难不成真叫她给别家做继母填房?

      你们夫妻俩脑袋瓜子几时能开窍,还当是以前能挑三拣四的时候呢。”

      大姑奶奶碾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一堆,边说,还边用帕子抹泪,娘亲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为难了半天,待要说句软话,又确不能做主,只得拿话搪塞说:“当初官哥儿没生下来,他爹原是说实在不济,就招个上门女婿......”

      “那倒还好,我还当你们准备让她终身不嫁呢?”大姑奶奶凉凉地说。

      这下连娘亲也觉得双颊火辣辣的。

      万幸此时爹回来了,他一进来就笑呵呵道:“谁给我们大姑奶奶脸子瞧了,真该拖出去打一顿,瞧把我们大姑奶奶气的。”

      “兴老爷,你别跟着裹乱。我倒没生气,怕只怕我今儿要是把话说开了,您得生气。”

      爹一听这话,忙嘻嘻道:“这话说的,大姑奶奶是家里出去的,心里头向着谁,谁不知道。我们跟谁置气,也不能跟大姑奶奶置气,否则不是摔自己的脸么?”

      爹的说辞明显很叫大姑奶奶受用,她心里既安定,就不免要摆出一副掏心掏肺的架势。

      “这么说吧,俞家这一辈虽然没落了,但家底子还是有的。
      大富大贵不敢说,过个有滋有味的小日子,那不成问题。

      我现当着俞家旭房的家,不是外头那幺儿四六不明情况的媒人婆子,指着撮合一对赚两家花头。
      都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孩子们要真不好,我犯不着在里头牵线搭桥。

      你们明着跟我说,现摆着这俞家大哥儿,你们是有个什么顾虑,好的歹的都说说,能分辨的,我就分辨分辨。实不能了,再另挑好的。

      我不是非得要他们成,是丹姑年岁大了,她又不是人人爱的天仙美女,个儿又矮,再耽搁不起的,我心里头急呀。

      阿兴,你摸着良心讲讲,虽然我们是隔了房的,但比起和我同房的立老爷,我对他怎样,对你怎样?”

      不同房的嫡出,同房的庶出,虽然同样是隔了肚皮生下来的,但里头的东西真不好讲哩。

      这样一来,爹也只得老实了。

      不过他到底要脸要皮,也知道我面皮薄,故而还是在大姑奶奶眼皮子低下对我比了比手道:“那我们就说说吧,丹姑先出去。”

      哪知大姑奶奶连这也不同意,她立马正色道:“就让她在这儿呆着,爱站站,爱坐坐,挨着她娘或我都成。也不要她拿主意,活到这么大了,学个眉高眼低总是要的,否则将来被人卖了,还傻呵呵给人数钱呢。”

      这话直统统硬邦邦,句句戳我肺腑,我实不爱听,但爹又不发话,我也没得办法,只好低眉顺眼地搬把矮痦子坐到我娘下首去。

      人都齐了,大姑奶奶于是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示意爹娘说话。

      有爹在场的时候,娘通常是不说话的。
      爹沉吟了一会儿,试探着提了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说:“丹姑比人家大了快两岁哩,姑爷仗着自个儿生得年轻,怕是不会顾惜人吧。”

      “嗨,才大两岁呀,你沿着连通两家的几条街转一圈。
      沿路的老台门子里,太太比老爷大三岁的都有小一半呢。
      女大三抱金砖,我们水乡哪会子讲究这些个了?
      再者,会不会顾惜人那得看是谁,也没谁定下说只有年纪大的才知道疼人。
      真要找那年纪大些的,不是给人做填房,就是姑爷本人有问题,不然怎那大年纪还找不着?
      这种的你能忍,我是不能的。
      俞家这大哥儿就不一样了,父亲去的早,年纪小小就当了家,自己念着书,还管带着两个小弟弟,孝顺懂事儿的很。
      有那不规矩的,吃不住苦的,早叫人引到邪路上去了。
      你自个人就是男人,难道还不知道么。居家过日子,就得找个顾家肯担当的,挑唐僧还不如挑猪八戒哩。
      何况这大哥儿,白嫩嫩,头挺挺,小伙子精神头不要太好。
      你自己瞧瞧他这品貌,这还是头几个月他从水师学堂里寄来的。
      如今要过节,人从学堂里回来了,我才好说歹说把这画片儿从他娘那儿骗了来,你仔细看看。”

      说着她就把画片儿递给了爹,我一瞧爹真个儿接了去,还细细观摩起来,就忍不住臊得捂住耳朵把头埋到娘怀里去。

      娘揽着我的肩拍拍我,由着我了。
      不过我能感觉到她身体不住往前倾,显见着也想瞧瞧,这叫我越发羞得无地自容。

      好在爹并没就此叫大姑奶奶诓了去,他犹疑地又道:“人看着是不错,但大姑奶奶,说句您不爱听的话,他这家底怕是败得一塌糊涂了吧。
      这年头,但凡有点儿家底的,真上进,那也是进正经学堂,读正经书,赶考做官去。
      进水师学堂,这......”

      大姑奶奶因这话沉默了许久,久到我都忍不住回身看她。

      “咱们哑大哥儿别笑聋二哥儿,两家都是祖宗留下的罪孽,不好说的。
      咱家要不是父祖辈入了邪道,如今省城都可横着走。

      当年他们祖父要不是鬼迷心窍出了事儿,家里犯不着典田卖地出铺子。
      哗啦啦十万两银子花出去,就是背靠财神也得倒。

      你自个人就不是走正路的,到底给人做了师爷,其中的心酸,用不着我多说。
      今儿个我服他,正如当年我服你,有本事却肯为了一个家空费本事的人不是没有,但真少。

      他要不管不顾非走正路不可,那也不是不成,供一个出息的家底无论如何还是有的。
      只是这样,他下头两个弟弟就难成人了,寡母也说不得要累死。这近况,比你当年还不如呢吧?”

      大姑奶奶说这话时,低垂着眼眸,一下一下地把画片儿重新裹了起来,那无可奈何的语调完全把我听住了,娘的脖子也不由伸得更长了。

      “这么着,也是难得......不过他爹当初是得那个病死的,这可有些不好说哩。”

      爹到底是疼我的,都到这份上了,也还是不松口,大姑奶奶都给气笑了。

      “为啥得的那病你还不知晓?真要不好,俞家台门都不用外头人杀进来,里头就一一死绝了,那十里八乡头一份的台门也早叫人铲平了。说起来他家老太爷,活得比咱家修仙得道的老太爷命还长些,你还有脸笑哩。”

      “我这哪里是笑人家,我这分明是叫您老人家说的没心气了。真真得亏大姑奶奶是当家太太,没那工夫去做媒人婆子。若不然,全天下的媒人婆子都得没饭吃了。”

      这话说的俏皮,连我也忍不住要笑。

      大姑奶奶也跟着缓了颜色,她睨了爹一眼道:“少给我耍花腔了,你倒是给个准注意。再不然,还有什么白的黄的,都亮出来试试。”

      “所以我常说大姑奶奶爽快,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亲里亲家的,俞家的事我也多少听过一耳朵,当初重新分房的时候,昀房虽是大房,可是分的却是里头最小最差的房子,大哥儿不肯签字,朱太太也硬气,敢上男人们的议事堂闹去。要不是晖三房的田太太搅局,怕也就叫她闹成了。而这田太太可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老俞家,乱着呢。”

      “阿兴,莫叫我说你。有人的地方哪儿不乱?就如我们家,撑死了就两房,还不一样闹得乌眼鸡似的。也就是你当初没儿子,立房也没女儿,丹姑才跟她堂兄弟们好。

      现在你也有儿子了,一个大门出来进去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咱们往远了瞧哩。”

      “才说大姑奶奶厉害,这厉害就呼到我脑门子上了。多少也收着点儿罢,别把丹姑吓着了。她就是有了亲弟弟,往后还得指着叔伯兄弟呢。这傻姑娘心里头存不住事的,您别招她乱想。再者说,一家子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您也说一个家里住着了,还能怎么着?”

      大姑奶奶听了冷笑一声,伸出一根指头遥遥戳了爹一脑门子,她的脸上满是看阿斗似的讥讽,说话的口气,自也愤愤,“要叫你这么说,当年我爹一死,我就得从前门的河沟子里一头栽进去,也不用活了。谁还敢娶我,我还嫁的什么人?
      明摆着跟你说吧,我今儿个能过这日子,全是我自己争来的。当初我要招赘还不容易,那是我自己不乐意。
      我心里头明镜儿似的,能舍得下一身剐上门入赘的健全男人,十个里头,七个痞八个懒九个孬,剩下一个黑心妖。
      我要不自己拿主意,靠谁去?
      我也知道我从小主意大,别说叔伯兄弟,就是亲兄弟都看我不上,背地里嘀咕说我不像女人。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叫丹姑别随我,连书都不给她念呢。”

      这话好说不好听的,爹也跟着急了,跌足叹道:“这是怎么说的?两码子事儿,您怎么给搅一块儿去了。别人我不敢说,我这家里家外的,一向都敬重大姑奶奶,您说的我哪里敢?”

      爹一急,大姑奶奶反倒笑开了:“哎,这才是说到点子上了呢。我谅你也不敢,打小你就听我话,那哪里是敬重,怕我才是真的。
      你也不用辩,我今儿个也不是来跟你耍嘴皮子的。你刚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也多少猜着了。

      你觉得田太太不是省油的灯,那难道我是?
      再者,你觉得朱太太寡妇当家,怕她刻薄不饶人。
      但你只看我跟她好,你就该明白,她必是个厚道的。
      当然了,我也不是柿子专挑软的捏。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有几分侠气,活泼泼的爽快人我也喜欢,但我就见不得那种心术不正,架罐拨火,专爱把人脑袋当石板子乱踩的泼货儿。

      而恰恰好晖三房那口子就是那等样人,一家子妯娌,出门进门的,叫我说什么好?只能关上门不理她。

      可她这回太寸了,孤儿寡母的,本来就可怜,还往死里整人家,我无论如何是不服的。

      眼下正是个机会,大哥儿到年纪了,要议亲。四房的晤爷只怕熬不过年关,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他这辈子没妻没子的,这么一走连个初一十五祭祀的人都没有。等他名下的屋子田产收归族里,说不得又得便宜三房。与其如此,不如趁着他还有一口气,跟他说定将来由大哥儿兼祧两房,给他处理身后事。
      反正大哥儿身上干干净净的,不像三房,挂铃铛似的,叮呤当啷响一串,不愁他不答应。”

      大姑奶奶说的笃定,爹却因此更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了。

      “不成不成,你们这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添一个丹姑,也不过是去送菜,况且这菜连给田太太塞牙缝都不够哩。我就这么个闺女,姑奶奶还是给挑个清省些的人家罢。”

      “有我在还不够清省,你还待怎样?我看你是诚心要丹姑做老姑娘,将来嫁不出去,死后没地儿埋罢。这年头这种有气量的少年郎很难找啦,你当他是没人要了,上赶着求到我头上,还是怎的?
      别做梦了,朱太太娘家几个兄弟看他跟看蜜似的,一门心思也想亲上做亲呢。
      一个芬姑娘,一个芳姑娘,同胞落地的两朵姐妹花儿,盘靓条顺,婷婷玉立,一个赛一个知礼数,可人心。
      丹姑呢,马脸稀发,身量未足,又不读书不明理的,平地里站着,都矮人一截。
      要不是我内侄女儿,要不是她急着挑人,我都没脸开这个口……”

      大姑奶奶爆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顿说,爹一个做师爷的,被她挤兑的连嘴都张不开,我就更是窝囊了。

      这些戳心窝子的话听得我眼前阵阵发黑,可我就是笨嘴拙舌,一句也辩驳不了。

      我的心口哇哇疼着,脑子就更加急成了一锅浆糊,泪泡子险而又险地湾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幸好还有一腔骨气含在胸口隐而不发,不至于真个儿嚎啕大哭出来丢人现眼。

      兴许是我的神色太过可怜,引动了大姑奶奶的恻隐之心。她瞥了我一眼,突然就住了口。

      我的眼泪巧而又巧地就此落下,于是大姑奶奶就此收起了她那横扫四方的羽鞭,转而叹息道:“算了,算了,何苦来的,没能帮你们一把,还惹得孩子掉金豆豆,我今儿可不是“枉作小人”了么?

      这件事就当我没提过,左不过是小儿女们没缘分。说不得丹姑错过了这一茬,是为着能碰见命中注定的良人呢。”

      爹娘与我一听她这样说,都不由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喘匀,又听大姑奶奶说:“这事虽不成,但你们两口子可不能就此松懈,姑娘家二十是个大坎,过了二十还未嫁人就不值价了。
      当年骤然门庭冷落,我心里有几多煎熬,不过不叫你们这些笨小子们知道罢了。丹姑的事你们可得格外放在心上,不可重蹈我的覆辙。
      还有,老来得子虽是喜事,但也不可把爱官哥儿的心放得太重。自古棍棒底下出孝子,黄荆条下出好人。
      我也知道这会儿跟你们说这个,你们心里就是懂,也万万做不到。
      但你们只想想你们俩的年纪,也得早做打算。往后相依相伴的该是她姐弟俩个,丹姑即便不看杀了你们偏心,也受不得你们给她养出个拖后腿的蠢蛋儿来。
      到底是个男孩,就是不能光耀门楣,站出来起码得有个齐整样儿,切不可耽搁了他。
      我要说的就是这两件,别得也没了,就此回去罢。”

      听她这样说,我们全家如蒙大赦。赶忙站起来,摆出一副虚头巴脑甘领赐教的模样来,恭恭敬敬送了她出门。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金手指,实际上就是我上一篇文的女主超级玛丽。
    写上一篇文的时候,恰巧碰上这么个题材——新派丈夫和旧派妻子。
    当时想着,如果封建蠢萌小余孽陈丹,碰上权力游戏顶级玩家玛丽﹒贝内特,她看问题的角度,思维模式,处事方法,会不会受到影响,从而逆转她原本注定的悲惨命运?
    脑海里不断转着这个另类的“扶贫”故事,想想实在把持不住,就把上一篇先搁置,另开了这篇。
    我已经看腻了新派丈夫出轨,旧派妻子华丽变身,新派丈夫后悔不迭的套路。原本想另辟蹊径,结果写着写着才发现,(;Д`)啊啊啊……我这写的是什么鬼?
    我把夫妻间的关系写的太透,太可怕了。
    别说读者,就是我自己,在文章写完之后,都没有勇气再看第二遍。
    虽然这篇文章的结局并不是悲剧,但当初陈丹的视角写完之后,我时隔一年,才有勇气回来,把葳爷的视角,以及玛丽和陈官的故事补完。
    而在这一过程中,我又回去参考了陈丹视角。
    读着,读着,我再次觉得毛骨悚然。
    这东西真的是我写的吗?
    我怎么能把夫妻关系里,双方需求度要匹配这个点,写到这个地步?
    真的把自己吓到。
    文章我已经放出来了,不好锁文。
    可我还是奉劝好奇心深重的各位,别看这篇。
    有因为喜欢隔壁的玛丽转战而来的,也请忍住别看。
    阅历不够,看这一篇,心里真的会不舒服。
    我看完之后的几天,都觉得自己被影响的戾气深重。
    如无意外,往后的十几年,我都不会再回来翻阅这篇了。
    顶锅盖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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