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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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花灿若红火，光华映天，她忽生起了想要攀折地念头，还未触到似火地凤凰花，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夙瑶……”
她的手停在空中，夙瑶，夙瑶是谁？
“夙瑶，琼华派交给你，我很失望……”
惶惶然地委屈地放下手，她极目望去，左右无人。
那个声音苍老而熟悉，威严而沧桑。
“师父……”她涩涩地唤道。
恍然惊醒。
东海极冷，冷得彻骨，想起方才梦境，夙瑶轻叹了一口气，低头看手上薄薄的茧，师父，夙瑶果真资质平庸，再努力也完全无法克制住自己对于别人才华的渴求……以及，嫉妒……支撑起琼华，果然不过是痴人说梦……今日琼华之败，责任全在夙瑶一人……但愿，慕容紫英真能重振琼华……
很久以前，她还不是琼华的弟子，也不是琼华的掌门。
那时候，她只是琼华附近的僻静村落里的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无忧无虑。
后来，父亲出外经商，不巧碰上山贼，母亲伤心欲绝，郁郁寡欢而终。
而她，正好遇到了琼华的一个长老收了她做弟子。
那时候，她第一次见到了琼华仙境，第一次看到后山如火如荼的凤凰花。
“夙瑶师姐？”声音隐隐含着询问。
她本要攀折的手终究安静地垂了下来，低头垂眸唤道：“玄霄师弟。”
第一眼她就确定那是师傅口中晚了她几天入门的玄霄师弟，高傲若九天之上的云霄，是平凡如她不可触摸的。
彼时，他们都年少。
很久很久以后，夙瑶想起当初的一幕，低低说道：“命定弄人，如此罢了。”
在琼华的日子，夙瑶努力地学习着各种各样的术法，生性好强的她，很快就发现了，师兄弟全部都是资质过人，举一反三，一日千里，唯独她……怎样都没有进境。
她羡慕乃至嫉妒，不可诉说的阴暗几乎将她吞噬。那个时候，她最大的安慰，是后山常开的凤凰花，似乎看到那灿烂的红火，心情就会顿时轻松，那是她隐秘的桃花源。
她很快又有了几个师妹师弟，个性或温婉或张扬或跳脱或沉静，唯一没有区别的是，和她以前的师兄弟一样，资质过人。
她很难过，难过得流不出眼泪，只能一个人偷偷到后山看着大片大片的凤凰花。
琼华上下都为了升仙而努力，她隐隐约约从师傅口中知道了双剑，知道了妖界，些微的不安在心里和着阴暗发酵。
双剑的宿主很快就选定了，玄霄和师妹夙玉。
那时候，她偷偷地在门外观察，师妹夙玉在无法推辞的情况下，答应得平波无澜，沉静一如往昔。
不可否认，夙瑶当时对夙玉是嫉妒的，嫉妒她的天分，也嫉妒……自从她和玄霄师兄自从一起修炼起，就抢走了她隐秘的桃花源，就像是小孩子心爱的玩具被抢走一般。
但心里些微的不安终于让她在私底下找到了夙玉脱口而出：“这件事，很危险。”
“那又如何？夙瑶师姐，我没有退路。”夙玉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覆盖了灵动的乌黑眼眸。
夙瑶当时不解，后来她才明白，这通透如玉的师妹早就明白了，双剑是势在必行，他们不得不去做。而上琼华修仙的人，有几个没有不堪的过去，有几个能回到过去？
隔日，夙瑶见到师妹师弟的进展，不由得恼羞地丢了手中的剑，以自己这样浅薄的修为，实在是愧为师姐……阴暗得不见天日的念头慢慢发酵，如果有一天，我能掌握琼华，我一定要立于众人之上，一定……
想着，她又走进了自己的桃花源，悠扬哀婉的歌声清润如玉：“……杳杳灵凤，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夙瑶情不自禁地被歌声吸引，走了上前才发现居然是夙玉和玄霄二人。她咬着下唇，转身离开，倒不是见不得郎情妾意，只是孩子气地觉得自己本来的地方却被人占了……
变故迭发。
云天青和夙玉在大战前夕带着望舒出逃，玄霄走火入魔，琼华几乎全军覆没。
当获知自己成了掌门的那一刻，夙瑶只有深刻的违和感，别扭万分，因为所有比自己出色的弟子逃的逃死的死，所以自己才成了掌门么？
这念头固执地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
玄霄魔性大发，看着癫狂的他，夙瑶有些惊诧，成了掌门要处理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封印他么？
夙瑶本是要笑，嘴角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她成了掌门，但是心底的阴暗却没有因为掌门这个镶着金边的称号而消弭半分，她惶惶不可终日，弟子不管出色与否，她都担心，她想要向师傅证明，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让琼华升仙，完成师门毕生的愿望……但是，她怕，她怕有人超过她，对她说，琼华的掌门还不如一个弟子……
想起来，她就觉得害怕。
有才华的人，都会刺伤她，她宁可折去他们的刺。可是，如果这样，琼华的胜算，又剩下多少？师傅，玄震师兄……
闭眼，她能见到他们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刻骨的恨意还有嫉妒，折磨着她。
午夜梦回，她梦见最多的是妖界，梦见最多的是倒在血泊中的师兄弟还有师傅师叔师伯，以及下一辈的弟子……血腥的味道，在鼻尖萦绕，就算是醒了也无法挥去……
偶尔，她也会梦到因为和他人争执一怒之下下山的小师妹夙莘。夙莘是唯一一个能让她毫无防备的师妹，就连夙莘和别人争执的缘由也是因为有人对自己这个师姐颇有微词。
她担心这个师妹，做了琼华掌门之后，她也曾派弟子寻访，告诉自己告诉弟子的理由都是妖界降至，多一个帮手就是多一份胜算。但是究竟原因为何，只怕自己当时也不明白……其实，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告诉她，你没有错，琼华升仙是师门上下的期望……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宽慰她，对于弟子的嫉妒，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太多的压力期望，被平庸的她因为好强而一头挑起，她几乎不堪重负。
当她再次得知夙莘的消息的时候，见到的却是一只机关鹰，机关鹰口吐人言，是夙莘的声音。
“你先别生气，我知道……当初我为了一点小事和其他弟子争执，一气之下竟然离开了昆仑山，让你很是为难……”
“在山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人，可能因为我们性情相近，一样争强好胜，一样不肯服输……夙莘别的都可以不在乎，只是一想到这些年来辜负了师姐的期望，早将修仙所学荒废，就更加不敢回来了……”
“不过……师姐你不用替我担心，我如今过得很好……”
“刚下山时脾气还是一样倔，不懂江湖规矩，吃了亏，差点丢了性命，是一位老人做的机关兽救了我，后来我就跟着他学做机关，他是‘偃师’一脉的传人，知识很渊博。”
“我走遍五湖四海，才发现世间比想像的更加广大，就算不修仙道，一样可以遨游宇内、乘奔御风，在无尽的天地间，人是那样渺小，许多原本看得很重的东西，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所以……还是现在每天喝酒、行走江湖的日子更适合我，我们……相见不如不见，我但愿永远是你心目中那个横冲直撞的小师妹……”
“师姐，保重……”
她无言以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下令将夙莘的名字删去，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让她几乎失态，夙莘……她原想，就算是这一辈的弟子都背弃了她，至少她还有夙莘……可笑如今，她居然要和一个从来不曾正眼看过她的玄霄联手么？琼华无人，是她的过错……
“……夙莘，竟连你都如此，世情变迁，令人齿冷……可叹妖界将临，身边无一人足以信任，上天何以如此待我琼华……”
“……满座衣冠犹胜雪，更无一人是知音……”
那种无人可以倚靠的凄凉，让夙瑶有一种深重的无力感，她甚至会在无人的时候想，自己是不是错了？不，我只是遵从师门遗命，琼华升仙是师门多年的愿望，我一定要达成，我一定要立于前人之上！我不是只是靠运气成为掌门的！
夙瑶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喘息。
以至于，后来，琼华因为杀戮过重，升仙不成反而被九天玄女惩罚的时候，她却是一阵轻松。
已介入魔的玄霄，化为齑粉的琼华，师门的愿望，她终于可以不去想这些了……
嘱咐慕容紫英重振琼华，夙瑶顿觉一身轻松。也罢，师门的过错，就由我承担吧……
远处同样冰冷的那头的囚房，是玄霄。玄霄从到了东海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夙瑶却知道，那是他正在算计着怎样逃出这个囚牢。
“昔日修炼双剑、苦无进境之时，无人让我放弃……初有所成、经络逆变之时，无人让我放弃……失却望舒、日夜受火焚之苦，无人顾我生死……如今，太迟了。一生成于修道、亦毁于修道，纠结已深不可解，此种心境，他人怎能体会？！”这是玄霄第一次开口，“苍天弃吾，吾宁成魔！”
夙瑶不由抬眼，却见玄霄已在自己囚牢之前。
她勉强一笑：“玄霄师弟……”
“我与琼华，再无关系！”
说罢，玄霄拂袖而去，临行前的一眼，似蔑视似嘲笑，宛如在说，尔等修道之人无耻之极。
夙瑶蜷缩在角落，低低说道：“对不起……保重……”
声音弥漫在小小的一方囚笼之中。
她忽然想起夙莘，那个横冲直撞的小师妹，那个唯一不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师姐的小师妹。
“师姐，保重……”
她忽然想起了琼华后山当年开得正艳的凤凰花。
“夙瑶师姐？”
“玄霄师弟。”
俱往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