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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青凤 ...


  •   山水楼是燕京近年来最受关注的酒楼。

      之所以备受关注,是因为它的创建者是一个金盆洗手了的江洋大盗,且店中装饰服务颇具山寨土匪特色。

      山水楼之名取自江湖专用语: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此刻,我正坐在这酒楼的二楼包厢,透过窗户看着下面街道上的白色身影。

      似乎还是几天前见过的那身白衣,干净的不染纤尘。他站在那里,便如一幅写意画般,美好的让人感叹。

      他站在那里有多久了?似乎从我进了包厢起,他就在那里了。

      现在我饭也吃完了,茶也喝饱了,他竟然还在那里!

      一个包子铺而已,到底哪里吸引了他?

      想了想,还是叫了小二来结帐,下楼出了门。

      到得门口,酒楼的迎客小厮整了整脸上的眼罩,‘刷’的抽出劣质刀,冲我抱了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阁下好走,以后有缘再会!”

      看着那张脸上因天热而被汗水融化了的假刀疤,不免有些反胃,勉强抱拳回了个礼。

      等我走到那个一直关注着的包子铺前,白衣男子终于换了个姿势。

      此刻,他漂亮的不像话的手指正捏着一个包子,疑惑不解的看着对面破口大骂的铺老板。

      “……看着也不像个穷鬼,怎么就拿了东西不给钱,欺负俺是个弱女子是吧!……”铺老板滔滔不绝,粗壮肥胖的身子随着语调起伏一颤一颤的。

      男子的脸上倏尔绽开灿烂的笑,竟是耀眼的让人目眩,连铺老板也为之一怔,粗吼声嘎然而止。

      “钱是什么东西?”他的语气好奇而无辜。

      四周一片死寂……

      片刻,路人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北京周口店还是云南元谋?”在他的注视下仰头感慨,“唉……以物易物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封建王朝也终要走向没落,社会主义总有一天会到来,就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了……”

      四周继续死寂……

      “可怜哪,一个疯子,一个傻子!”有人深深感慨。

      众人纷纷应和。

      正饶有兴致的看热闹,不妨那白衣男子的目光竟瞥向这边,在我身上定格一阵,随即双眼一亮。

      头皮一阵发麻,总觉得没什么好事,于是转身就走。

      “姑娘留步。”

      把斗笠又压了压,我走的更快。走自己的路,让他在后面喊去吧!

      “那个要剥人皮的姑娘,请等一等。”

      身子霎时僵住。

      待我嘴角抽搐着转过了身,发现整条街竟然神奇的空了,只剩依旧微笑的男子和他旁边雕塑状的路人甲。

      冷眼望过去,“有事?”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在下青凤,上次无意冒犯了姑娘,不知道姑娘手上的灼伤好了没有?”

      “无碍”。那次袭击的青色火焰,虽然颇烫,却并未真正伤到手上的皮肤。

      抬脚欲走,又犹豫了下。

      “那个……”,我抬头看他,道出心中的疑惑,“上次的青色火焰,你怎么弄得?”

      那么诡异的偷袭方式,还真是前所未见,江湖上何时出了这等高手?

      “你说的是这个?”男子修长的手指一弹,青色的小火苗便在他莹白的指尖跃动。

      “……”,我皱了皱眉,“神仙?妖怪?”

      他满目疑惑之色。

      点点头,“谢谢”,随即木然的转身,离开。

      “同志啊~~~你也是穿的吧~~~~~~?!”杀猪般的嚎叫响起。

      感觉身后有人袭来,抬脚一个回旋踢。

      路人甲吐血倒地,晕了过去。

      暗自摇头:果然是个疯子!

      ―――――――凤倾城专用分割线―――――――

      作为夜杀殿的杀手,除了接任务的时候,其他的时间都是自由的。

      只要不暴露身份和殿内的机密,墨鸾对我们这七殿杀手并不多加约束,因此,我们有着充足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

      比如赚钱。

      作为江湖上最顶尖的杀手殿,夜杀的工钱实在是少得可怜,想要日子过得宽裕些,就只能闲暇时自己想办法赚钱。

      夜莺经营着燕京最大的小倌馆,夜玲夜珑是御用绣坊的绣娘,而我,则是个偷儿。

      在我看来,这一行是最轻松且报酬最高的,完全不用像夜玲夜珑那样常常连夜赶活。

      近日里手头又紧了,算算离夜杀发月钱的日子还远,便在入夜后跑到了夜莺的小倌馆。

      本朝男风盛行,尤其是燕京的达官贵人,几乎没有不豢养男宠的。

      因此,燕京的小倌馆生意都极好,其中又以夜莺的“醉心阁”为最。

      这几年,我的一大爱好就是在醉心阁转悠,看着哪个嫖客不顺眼,便在他云雨时偷了衣服和银子,然后夜莺会根据此人的身份来决定赔罪还是将其扔出馆,任其裸奔而去。

      这样次数多了,只要我一出现在馆里,那些小倌们便会要求嫖客先付钱再上床。

      照例翻墙进了醉心阁的后院,就见夜莺正倚着树,似笑非笑的瞅着我。

      月光下,他一双凤眼波光潋滟,妩媚的让人沉溺。

      “门开着呢,怎么总要翻墙?”

      我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若是不翻墙,就不像个偷儿了。”

      走进阁楼,便是满眼的□□。那些平日里清高的官员和文人,在这里褪去了面具,露出了最龌龊的一面。

      扫了眼大厅,没找到感兴趣的目标,干脆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吃起点心来。

      因为毕竟是在小倌馆,我换了身男装,也没有戴斗笠,而是覆了个银质的面具,遮了大半个脸,只露出嘴和下颌。

      刚吃两口,对面便坐了人。

      夜莺单臂支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我,“怎么,没有让你感兴趣的,要不要去二楼看看?”

      二楼是一个个单独的包厢,接待的多是权贵。

      正考虑着,却听得门口一阵喧闹,似乎来了什么大人物。

      华衣的少年,被众人簇拥着进得门来,少年看去不过十五六岁,脸高高仰着,手持一把折扇,迈着夸张的官步。

      “这是何人?”

      夜莺回头看了看,眼中神色变幻,“你真想知道?”

      嚼着点心,我好奇地点了点头。

      他一脸认真道:“你先把点心咽了,我再告诉你。”

      心中更加好奇,可惜满嘴的点心,又不能开口说话。

      正努力的往下咽,却见那少年双眼放光的朝这里走过来。

      一脸兴奋得瞅着夜莺,少年‘啪’的打开扇子,兴致勃勃地开口:“在下苏小观,不知可有幸认识二位?”

      “噗”的一声,嘴里的碎点心全喷了出来。

      苏小倌?来逛小倌馆的小倌?

      夜莺面无表情的掏出帕子,擦去满脸的点心渣。

      苏小倌则茫然的打着他那把写着“人不风流枉少年”的扇子。

      “可是瑞王世子苏小观苏公子?”夜莺扔了帕子,垂眸掩面轻笑,将个小倌样做了个十成十。

      苏小观那张稚气犹存的小脸上立时红霞遍布,忙不迭的点头,小鸡啄米样。

      “瑞王爷的封地不是在青州么,世子怎的来了京城?”我随口问道。

      本朝律法严格,有了封地的皇亲,除皇帝亲召外,其家眷是不得随意入京的。

      收回痴迷的目光,苏小世子冲我微笑,婴儿肥的脸上现出浅浅的酒窝,“四皇兄下个月大婚,我是代父王来京送贺礼的。”

      正拿点心的手顿了顿,我含糊的‘哦’了一声,便不再开口,只埋头苦吃。

      醉心阁的点心一向是不错的,总是很合我的口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腕被人擒住,“跟我出去!”

      不容我发怒,夜莺已手上一个使力,生生将我拽起,风驰电掣般向后院掠去。

      夜黑风凉,偌大的院子空旷而静寂。

      直到了院角的假山旁,他才松了手,有些粗鲁的扯下了我脸上的面具。

      纯银的面具,擦过坚硬的石头,尖锐刺耳的声音犹如刀刃般划破满院的静寂。

      垂袖,匕首顺势滑入手心,准确地袭上他的脖颈。

      “你发什么疯!”

      背着光,夜莺的脸上一片晦暗。

      “倾城……”,他喃喃低语,伸出手想要碰触我的脸颊。

      抵着他脖子的匕首向前一送,妖艳的红色渗出,顺着银刃滑落。

      “倾城不是你可以喊的。”能呼唤这个名字的人,从八岁那年起,就只有墨鸾一人,就只有……而已……

      “你哭了……”,冰凉的手指执意抚上我的脸,似乎毫不在意他颈子上越割越深的伤口。

      哭?我有些茫然。

      自从娘亲死后就再也没有流过眼泪的我,哭了?

      我怎么会哭呢?所有伤害我的人,都已被我亲手送去了黄泉,有什么值得我哭呢?

      “倾城……”,他的声音融着软弱的哀伤,像是在秋风中颤抖的枝头残叶。

      “我的话应该说的很清楚,你是执意找死么?!”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声音尖锐的让我自己都无法置信。

      那双妩媚的凤眼轻轻阖上,长长的睫毛微颤。

      惨淡的表情从他脸上褪去,瞬间便只剩了肃杀的清冷,像那洒在他肩头的月光般冰凉。他开口,异样的平静,“你不懂,他根本不值得你如此。”

      “……我懂的。”

      “你——”,他蓦得睁眼,瞳孔微微收缩,里面却越发幽深的不见底。

      心已然平静下来,我略偏了头,勾起唇角,“我跟了墨鸾六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还分得清楚。”

      清楚墨鸾并不是真心对我好,知道他那看似温柔的笑其实有多冰冷,也看得到亲昵暧昧时他眼中隐藏的厌恶。

      用爱情的名义将我俘虏,让我心甘情愿的为他所用,这种事情,我怎么会不懂。

      可懂了又怎样,依旧沉溺于他的宠爱,依旧不断的沉沦。

      从八岁那年起,我的一颗心就已经全盘交付,到如今,又怎么要得回。

      知道自己的脸有多么的丑陋,知道不管自己为他做了多少,他那颗高贵的心都不会为之停留,可……

      他要大婚了,四皇子殿下,我的墨鸾……要大婚了……

      再也捏不住匕首,任它脱手而去。双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感受着每一处让我厌恶的起伏。

      为什么我要长着这样一张脸呢,如果它能稍微好看一点,哪怕一点点……也许……也许……

      “倾城——!”

      双手被紧紧制住,茫然的抬眼,对上夜莺苍白的脸。

      他的唇在颤抖,“别抓了,会留疤的。”

      抓?抓什么?

      视线扫过被禁锢的双手,才发现十指的指尖已是鲜血淋漓。

      这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蜷了手指,笑出了声,“留疤又怎样,反正都这么丑了,再怎么弄都无妨了。”

      抬头看着夜莺,止不住地笑,“是吧,这么恶心的一张脸,再划几刀也无所谓的,不是么。”

      他不言语,只静静的看着我。

      “看,看,看什么看!”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用那样漂亮的一张脸看着我,看着卑微到尘埃中的我。“你不觉得恶心么?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

      拼命的挣脱双手,不再去看他的神色,逃也似的飞身离开。

      夜风在耳边呼啸,明明是夏天,我却只觉得冷。

      看不清路,只一味的乱跑着,直到精疲力竭,才停了下来,慢慢走回了别院。

      却不想院子里早有人等着。

      看到墨鸾的那一刻,各种滋味涌上心头,一时竟是怔在原地。

      而他脸上的微笑,也在看清了我的脸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几步跃上前来,扶了我的双肩,脸色暗沉,“脸上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慌乱的挣开身,侧转过身子,“没什么,不小心而已。”

      抬起衣袖狠命擦着满是伤痕的脸,任烧灼般的疼痛麻木了表情。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不过一个担忧的眼神,便让我乱了心神。

      墨鸾,墨鸾,是不是,我只能在你的掌控下,步入万劫不复之地。

      明知道什么都是假的,可我,依旧无法不爱你。

      “倾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几日你并没有任务,怎会伤成这样?”

      垂下已染就斑斑血痕的衣袖,微笑如常,“我没事的,墨鸾,不过是小伤。”

      墨鸾的眉头依然紧紧皱着。

      “夜夜不过是被淘气的小猫给抓了,主上不必担忧”,夜莺的声音鬼魅响起。

      片刻,人影已闪至身前。

      他依旧笑得慵懒魅惑,呼吸却略有不稳,发丝凌乱。

      “夜夜这丫头,看人家小猫可爱便要逗弄,不料反被抓了个大花脸”,夜莺咯咯笑着,揪了我的衣袖对墨鸾道:“主上稍坐片刻,我带夜夜上药去。”说罢一个使力将我带入房中。

      反手将门阖上,他立时沉了脸,“夜叉,你是个聪明人,在主上面前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你心里自有分寸,莫要惹出事来才好。”

      沾了土的面具和匕首被扔在了桌上,“喏,你的东西。”

      收起匕首,想要道谢,却被他狠狠瞪了一眼,“连匕首都扔在了那里,这个夜杀殿的杀手是不是不想当了!”

      他忽得出手,我习惯性的躲开,却觉颈间一疼,随即整个身体都没了知觉,软软倒在椅子上。

      纤细的银针在他的指缝里闪着幽冷的光,“你莫不是忘了,我可是夜杀二殿,而你不过是七殿。”

      我不由得一怔。这些年来,已然习惯了拿着匕首威胁他,而他也从不反抗,这让我几乎忘记了他是夜杀二殿,夜杀的第一高手。

      黑着脸给我上了药,他又用白棉布将我的脸裹了个严实。

      “好了,不是嫌脸丑么,这回全遮住了。”他冷笑。

      垂下眼帘,勉强弯了弯唇角。

      细细整好衣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夜已深,月光更显明亮,如霜般洒了满地。

      墨鸾就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背着身子,和一个白衣的男子聊着什么。

      他一身的黑色常服,腰背笔直,有着内敛的高贵。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待看清了我的样子,眼眸中有掩不住的惊讶。

      好罢,我承认,我脸上的样子确实很个性。

      他微皱了眉,似乎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淡淡笑开,“倾城,你已及笄,以后莫要那样顽皮了。”

      说罢,他侧过身子,指着一旁的白衣男子道:“来认识一下,这是我的朋友,青凤。”

      男子含笑望过来,躬身行礼,优雅如画,“这位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白衣胜雪,乌发如墨,连夜色也掩不去他出尘的气质,竟是让如斯俊朗高贵的墨鸾也黯淡了颜色。

      眯眼瞅着他,嘴角开始止不住地抽搐。这个人……又是这个人!

      “倾城,你们认识?”墨鸾有着些微的讶异。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这个一碰到就没好事的家伙!可也真是奇怪,明明前两次我都戴了面纱,这次整张脸更是裹的密不透风,他到底怎么认出来的?!

      看到墨鸾疑惑的目光,忙回道,“见过两次,算不上认识。”

      “倾城……”,青凤喃喃自语,一双秋水明眸中波光闪动,片刻,唇角噙了雅致的笑,“确是好名字呢。”

      心,竟突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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