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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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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风雨肃杀不起来,一点的寒气被砖瓦青苔捂化,天很快又晴了,最后的绣球挺着灰败花瓣,趴在青黑的墙檐上,一瓣,又一瓣,飘落下来,落在未干的水塘里,绽出小圈涟漪。
新出的日光并不强烈,曾绪秋把卫衣的兜帽摘下来,听导演讲游戏规则。
小镇里有很多传统手艺,他们要去寻找隐藏在街头巷尾的五位手艺人,带到祠堂的大堂里,最先找到的人可以优先挑选房子。
江南地区赫赫有名的传统手艺不难猜,陈婉婉跟曾绪秋结伴,曲岩往外走,蒋笑川于是带着江梓桐,众人散开来,往心中的目的地寻去。
刺绣、折扇、糕点、绒花,跟当地人稍加打探就能得出一些线索,年轻人不一定关注,陈婉婉把目光放在了老年人身上,可是没问几句她就败下阵来。
吴语区的方言连猜都猜不透,交流几个回合之后,她隐隐有些崩溃,转向制作组,问道:“咱们这一个A市的都没有?”
A市出身的现成就有一个,正跟在摄像师后面咬蟹壳烧饼,林方晴抽出湿巾擦干净手,而后望了一眼曾绪秋,像是约定好的一样,曾绪秋昂起下巴,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林方晴于是没了顾忌,举起半截小臂,轻声道:“我是A市人。”
陈婉婉如获至宝,询问似的探了曾绪秋一眼,看见她神态轻松,甚至微微含笑,她没了顾忌,从人群中把林方晴拉出来。
“阿婆,这里有什么老作坊吗?就是做刺绣的那种,开了很多年了。”
林方晴的吴语说得很熟练,大概是语音语调的问题,声音细软,唇舌缠绵,舌面抵着上颚,语句顺着气被送出来,曾绪秋眼神亮了亮,她没听过林方晴说方言。
过去的事林方晴总是避而不谈,曾绪秋不想触她痛点,也从来不问,林方晴回来之后,比六年前还要敏感,一丁一点都不愿意跟过去挂钩,曾绪秋心想,真正的放开是挂在嘴上而心无波澜,林方晴这样避及,其实根本没放过自己。
她知道,明白,并给予宽容,一点一点让林方晴觉得安全稳定,觉得她值得信任,无话不谈。
她们看似甜蜜的感情下面,是暗潮汹涌。
其他人一个浪头打来,就会把林方晴逼回角落,只是因为为难的境地还没到来,所以心存侥幸罢了。
阿婆念念叨叨说了一串,林方晴探出半个身子,脖子微微前倾,听得亲切又认真。陈婉婉皱着眉一个字没听懂,这两个人口音并不完全相同,她不明白她们是如何沟通的,脑电波吗?
“转进右边的巷子,有家店挂着一个“人杰地灵”的木牌匾,阿婆说店主是位老绣娘,应该符合条件。”
说完,陈婉婉拉着曾绪秋走出巷子,曾绪秋不着痕迹地避了一下,陈婉婉没强求,也不觉得尴尬,一边叽叽喳喳一边往前走,她懂事,曾绪秋的表情就和缓不少,嘴边噙着笑,薄薄的唇一弯,挂着江南三月里的流水。
她在笑,她在闹,阳光攀过墙头,只撒下一半,把巷子照得暖色透亮,还有一半隐在石砖和白墙的夹角内,被阳光逼成青灰色,却也不显阴寒,溜着小串的风,把绣球花瓣卷起来,卷到人们脚下。
镜头记录下一切,曾绪秋推开店铺门,把手上挂着一个铜铃,叮铃一声脆响,店主抬过头来。
林母经常穿旗袍,但是气质使然,就算画着江南山水,也是锋利逼仄、挂满霜雪的,可眼前的人不一样,头发已经花白,眼角皱着细纹,她正在做工,绣绷里夹着三尺见方的大幅绣布,手指上下翻飞,一根极细的针穿过,在曾绪秋的位置,甚至看不清手里的针。
“您好。”
陈婉婉率先打了招呼,并直接表明了来意,店主翻了一眼,换了一根线,继续手上的活计,道了一句“随意坐”就没再理人。
陈婉婉刚刚被曾绪秋避开手没觉得尴尬,现在被店主晾在一边,她手脚都要蜷起来了。
理由很简单,曾绪秋不是外人,陈婉婉内外分得很清楚,她是个典型的傻子,任由相信的人怎么对自己都行,曲岩要是晾她,可以,江梓桐就不行。
她还想在说些什么,被曾绪秋按下了手,她望过去,曾绪秋摇了摇头。
陈婉婉很难静下来,可曾绪秋发话了,她也只好坐着跟曾绪秋大眼瞪小眼,坐了有两三分钟吧,晃脚也压制不住陈婉婉想要蹦迪的跳跃心情,她小声问曾绪秋,“你说咱们俩长在这,其他人是不是已经到了?”
曾绪秋综艺上得不多,套路却很足,她胸有成竹,哼笑出声,“不会的,找不难找,怎么带过去才是难事,来,咱们坐到门两边去给她当门神招揽生意,你看她能忍多久。”
陈婉婉顿悟,并且再次感慨曾绪秋高效率又直接的做事方法,两个人搬着凳子挪到门口,店主期间看她们一眼,看到曾绪秋安安心心坐到门口,还一脸灿烂的笑,没忍住蹦出了一个音节。
“哎...”
她收住音,这回不继续做工了,大概也静不下心,拿过一旁的丝线开始劈线。
曾绪秋招来林方晴,把她兜在怀里的蟹壳烧饼拿了过来,给店主送了过去,林方晴怨怨,店主有些头疼,蟹壳烧饼放在桌子上没人吃,林方晴的眼睛带了烟雨,把曾绪秋的心看得心里发洪水。
店主是个体面人,但是也没这么排面过,请两个女演员当门神,实在有悖她的观念,竹编的小篮子一拍桌面,店主把她们叫了过来。
“劳驾,请两位给我劈个线,劈完了我就跟两位去祠堂。”
曾绪秋自然没什么好拒绝的,她跟陈婉婉一人拉住线头,一人开始分线,其实一根丝线已经很细了,还要再细分成八股,且容易打结,手一不注意就前功尽弃,曾绪秋花了很大功夫,才劈完一根,还是陈婉婉做了弊,提前剪断丝线才分开。
店主瞅她一眼,刚刚拍桌面的小篮子拍到了陈婉婉头上。
“嗷!”
陈婉婉揉头,手于是松开,刚刚拉开的线旋转一样重新绞合,曾绪秋叹了一口气,转到另一边继续劈线,把陈婉婉留给店主教训。
“年轻人,稳重点,劈个线都劈不完。”
陈婉婉委屈,但无话反驳,只好听店主唠叨,林方晴趁乱捏了一个蟹壳烧饼,一边啃一边看曾绪秋劈线,她会欧式立体绣,跟平针绣法有共通之处,干净的手指绕住丝线,几下就把八股线头分开,曾绪秋盯着她小幅度蠕动的腮帮,觉得她可爱极了。
“有这么好吃吗?”
曾绪秋背开镜头,把她嘴边的碎屑擦掉,林方晴很少对事物有这样大的执着,她平淡习惯了,霎时灌进来一点烟火气,不由自主伪装起来。
她眯着眼,说:“还好,我饿了。”
曾绪秋不戳破她,把线劈好,陈婉婉听了一脑门的官司,接受到了爱的教育,泪都要出来,老师傅还是被请动了,跟她们一起去了祠堂,并且送了两方手帕,很巧,曾绪秋得到的那块绣着山茶。
蒋笑川把第一位师傅让给了江梓桐,让江梓桐成了第一,曲岩学的绒花,实在没什么天赋,最后一个才来,陈婉婉和曾绪秋选了一间当地的小宅子,完全住得下,几个人又散开,曲岩悄悄把得了的绒花送给陈婉婉,陈婉婉礼尚往来,把绣着竹叶的手帕送给曲岩,曲岩眼里好像有光,他喉头滚了一下,却只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下午绕着巷子玩了几个你追我赶小游戏,第二天去了当地的鱼塘放水,帮着收鱼,几个人的磁场越来越契合,就算江梓桐也开始开玩笑,配合着大家一起玩梗。
当天晚上姜颖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曾绪秋看了一眼屏幕,仔细地吻了吻林方晴的耳尖,没接,林方晴眼里有疑惑,曾绪秋摸了摸她的眼皮,解释道:“听不懂话的人,没必要再交谈。”
林方晴双颊微红,眼睫低垂,长发遮住小半面孔,是欲语还休。
曾绪秋笑着,吻住她,然后帮她吹干头发,搂着她入睡,她最近有意增强在林方晴生活中的存在感,比如,擦头发的时候在脖子落下一个吻,睡觉的时候攀着她的肩,出门之前,一定会用最最温和爱意的眼光看她,给她穿外套。
并不是想要强制林方晴离不开她,而是想要林方晴觉得安全,觉得生活温暖,未来可期。
也许这样下去不久,林方晴就会主动袒露一些心迹,说说过去的六年有哪些意难平,又有哪些不敢提,她不急,等着,呵护着,默默捂化这个人。
可是生活不是一成不变,很多事情早就在之前埋下隐患,六年前,甚至更早,只是结果会在后来平静的生活炸开。
离开A市的当晚,安冉给曾绪秋打了电话,态度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出了一点小事情,更得有些慢,躺平任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