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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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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很久以后,曲正彦都很坚定地认为小珒是被坏朋友教坏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不在他身边,所以那些人见缝插针,给小珒带来了不好的影响……一个人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可以盲目到什么程度,是难以想象的。
彼时的曲正彦希望能把小珒与那些人隔开,他拿功课做了开场白。杜咏珒再叫他出去玩的时候,他说有太多功课没做完。
“那个,小珒,你老是不看书,考大学怎么办?”
“……你真会瞎操心,反正我肯定考得上。”说这个话的时候,曲正彦在赶作业,杜咏珒一边玩电视游戏一边等他,随便答了一句之后,他转头不耐烦地看曲正彦,“你还没做完?”
“……快好了。那,小珒,电影学院很好考吗?”
杜咏珒回头用看白痴的表情瞄他一眼。
“唉,”曲正彦叹气,“那你也多少要看一看书啊。”
过一会儿,杜咏珒凑过来,趴在他身边,“你烦不烦啊,你这么啰嗦什么时候才能写完啊?”
“……你在旁边玩,我的效率低啊!”
杜咏珒用手支着下巴,“又不是很难考,总有学上的,你那么卖力干嘛啦?”
曲正彦试探着问,“那我留在这里,你自己去北京上学,也可以的哦?”
杜咏珒怔了一下,眨眨眼。
“好学校分数线肯定高,我跟着你天天玩哪可能考到好分数,考不上好的我就不去了。”
“哎,”杜咏珒突发奇想,“你干脆也跟我一起考电影学院吧?”
曲正彦翻翻白眼,“别胡说八道了。”
“为什么不可以?”杜咏珒越想越兴奋,“有关系干嘛不用!”
曲正彦板着脸瞪他一会儿,低头继续写功课,一边沉声说,“算了,我考不好的话,要么在这里随便找个学校,要么到我哥那儿去,反正都很丢脸。”
沉默良久,杜咏珒伸手把电视关上,随手拽过一本书来,“你学吧,我陪你。”
曲正彦心里挺满意,为了能考到同一个地方,小珒还是愿意让自己好好学习的。这一次成功地把他留在家里,下一次应该也可以。他想的没错,虽然不是次次都行,但那两三个月两个人出去玩的时间确实减少了些。
但是高二寒假过后,发生了一件事,打乱了曲正彦的计划。为了提高升学成绩,十九中准备对明年升高三的学生试行全封闭寄宿制,如果效果好,还要在以后继续推行。说是周末可以回家,但学校在周末也常常会排上课,这一来,曲正彦对杜咏珒的行踪与活动立即失去控制。
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问,“你在干嘛?没在外头玩吧?”
杜咏珒似乎学乖了,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通常是,“当然没有,我在家呢。”或是“没有,就出来逛逛买东西,马上就回去了。”或是其他曲正彦能接受的回答。
所以当破天荒出现曲正彦跑去校门口等杜咏珒,却发现这个自称很规矩的家伙早在中午就已经逃课离开,不知去向时,曲正彦心里的郁闷和不快难以言表。
他在附中门口遇到了昔日的邻居,小胖子罗涛,两个人很开心地哈拉了一会儿。大概升上高中学习紧张,小胖子高了也瘦了,搭着曲正彦的肩膀问他,“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我们学校参加地区中学生英语学习研讨会,会场在这边。”
“这样哦。”罗涛看他目光时不时看走出来的学生,恍悟,“你找杜咏珒?”
“对啊,”曲正彦看看表,狐疑地问,“他不会已经走了吧?”
罗涛笑起来,“早走了,中午就没看见他了。”
“咦?”
“你要找他一定要提前打电话啊,否则谁会知道他在哪里啊。”
“……”
曲正彦是没打电话,问题是,小珒找他的时候也从来不打电话,而无论他何时去曲正彦永远都在那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亮起。气候已至春夏之交,白昼日长,如果路灯亮了,表示时间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了。对面一直没有人接听,曲正彦等不下去,只得先回家。
走到一半,手机响起,曲正彦接起来。
“小彦,你找我了?”是杜咏珒。
“嗯。”曲正彦闷声答。
“什么事?”杜咏珒的声音很轻快。
“没什么,本来想去看看你,你不在,就算了。”
“……小彦你过来了?”
“……”
“……你现在在哪儿?”
曲正彦抬起头,额发被猛烈的江风吹的翻起来。他坐在甲板的椅子上,看着栏杆外面被夜色染黑的滚滚江水,以及远远的前方闪烁的灯火,“我在渡轮上。”
杜咏珒在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我来找你。”
曲正彦硬邦邦说,“明天加课,没时间出来。”
“……那我后天来。”
“……”
“小彦……”不知道为什么,杜咏珒的语气与以往有些不同,特别的软与甜,“你生气啦?那你又没告诉我你要来,你……”
这个时候,旁边有人在叫杜咏珒的名字,声音似曾相识。曲正彦耳朵边一阵沉寂,有种沉闷的嗡嗡声,小珒盖住了电话。过一会儿,通话才重新恢复正常,“小彦?我跟你说,我今天不在是有特殊原因,我去了一个地方……嗯,你一定会大吃一惊,后天我来找你,再仔细跟你说好不好?喂,别生气啦!”
他的声音显得十足快活,想必今天逃课后的节目非常精彩。曲正彦忽然觉得灰心,沉默了许久,低声说,“随你便吧。”
曲正彦的坏心情一直延续到第二天,做什么都没精打采的。傍晚,他到学生会办公室去交研讨会总结。
王白鹭正在敲打电脑键盘,饭盒放在一边,看样子还没来得及吃晚饭。看见曲正彦进来,她只是说,“稍等,我马上就好。”
曲正彦坐下来,等的时候难免看看王白鹭在做什么。
她正对着会议记录,把前些天会议通过的暑期学习交流计划打出来。十九中的师资力量总体来说偏低,尤其理科是弱势,所以这个暑假决定与兄弟学校举行教学交流活动。这个计划是学生会提出的,当然要参与一定的组织工作。
会议曲正彦也参与了,所以很自然地开口,“我来打吧,你先吃饭。”
王白鹭很痛快地起身给他让地方,“太好啦,多谢。”
曲正彦接手她的工作,认真地敲字。
王白鹭把饭盒拿到旁边去吃,看见曲正彦顺手放在桌上的研讨会总结,伸手翻了翻,说,“你已经弄好了?效率挺高嘛。”
曲正彦笑笑,没作声。
王白鹭眉毛微微挑一下,继续吃自己的饭。
曲正彦却慢慢停下手里的活儿,出神,“王白鹭……”
“什么?”女孩子回答。
“晚上的辅导课你要上吧?”
“上啊。”
“要讲昨天发的那几套模拟考卷,你做完了吗?”
“做完了呀,怎么?”
“你什么时候做的?”
“中午休息的时候呀。”
曲正彦看着她,他当然知道她有多么忙,可是她的成绩还是稳稳地坐在榜首,必须承认,她比自己强。
对于在某方面胜过自己的人,曲正彦会本能地产生钦佩感,并且会不知不觉地学习对方的长处,希望自己也能像对方那样好。比如说,当曲太太谈起大儿子时,偶而也会说,你哥哥在你这年纪如何如何厉害,取得了什么样什么样的成就。这种时候曲正彦从来不会反感,反而会充满羡慕和敬畏地认真聆听,并且会努力试着赶超,——这是他的优点,令他不断进步。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像他这样,但是,这个时候的曲正彦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只是,看着王白鹭,想到杜咏珒,觉得想不通。
“你……不觉得累吗?”
王白鹭不解地望着他。
“……天天关在学校里,不闷吗?”
“这个嘛……”王白鹭眨眨眼,笑了,“人人想法不同,问我的话,我觉得很有意思啊。”她想了想,又说,“既然是必须要经历的事情,当然最好是从中找到乐趣啦。”
曲正彦喃喃念,“必须要经历……”
“青春岁月啊,学生时代啊,”王白鹭摊摊手,“话说韶光易逝,最痛快的方法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也有一些是不喜欢却又必须做的事,如果凭着自己的好恶轻易就绕过去了,等到了人生的下一个阶段,恐怕会后悔莫及。”
曲正彦低着头沉思。
王白鹭瞧着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曲正彦轻轻叹口气,“……只是不明白小珒到底在想什么!”他还是说出来了。与小珒相关的事、情绪、感觉,越来越复杂和沉重,让他心里憋得难受。
王白鹭沉默,片刻后,才说,“是因为杜咏珒啊……”
“……”
“他大概……是因为什么都来得太容易了吧。”
曲正彦有点不明白。
王白鹭平静地分析,“呐,你想想是不是,他在那样的环境里,从小周围的人肯定都顺着他,捧着他。他小学怎样我是不知道,不过初中时候不管他干了什么,附中的老师都不会说他。做了错事,有别人担待;想要什么,说一声就有了……这样子,会任性些也不奇怪。”
她话说的还算客气,语气中却流露出不以为然。
曲正彦想起初中时的事,不由得有些心虚,低声说,“其实,其实小珒后来也知道不对……”
王白鹭的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我觉得是他交的朋友不对头。”
“是啊,”王白鹭懒洋洋回答,“杜咏珒的朋友不是陪他吃喝玩乐,就是帮他耍阴谋诡计,再不然就是帮他收拾善后,纵容他肆意妄为……都是良友啊。”
曲正彦的脸顿时胀的通红。
王白鹭看他一会儿,笑出来,“嗳,杜咏珒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干嘛突然烦恼起来?”
“……不知道。”
“说实话,曲正彦你跟杜咏珒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那样的性格,恐怕你说什么他也不会听进去的。”
“也许吧,可我总觉得这样下去不好。”
“……或者,”王白鹭慢慢说,“你可以换一种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