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茉莉》虞弥生

3、3

　　　 向茉予和霍斯聿第一次见面还要追溯到一场舞会晚宴上。

　　本来她不怎么参加这种晚宴，但是因为宋岐礼的事，白女士要求她必须参加，为的就是结交圈里的适龄青年。

　　宴会进行到一半，她就找了个由头偷溜了出去，在阳台上吹风透气，顺便给自己的好友林应缇打电话。

　　林应缇是她在南方读高中时认识的好友，之前她爸爸的公司总部在沪城，从初中起，她的学生时代基本都在南方度过，后来公司总部转移到北方，才又搬回了京北。

　　两人的性格和家世截然不同，却不妨碍她们俩成为最好的朋友。

　　对方问自己现在在哪里，向茉予叹了口气：“参加白女士给我安排的相亲局。”

　　林应缇有些惊讶：“为什么？你不是和宋岐礼……”

　　向茉予抬头望着月亮，“我和宋岐礼分手了。”

　　林应缇沉默片刻后，轻声道：“这么突然？”

　　听她的语气似乎并不觉得奇怪，向茉予问：“你好像不惊讶我们会分开？”

　　林应缇笑了笑，“能说吗？我一开始就觉得你和他不是一路人。”

　　“……”

　　“你妈这么着急给你安排相亲，也是因为宋岐礼吧。”

　　“嗯。”向茉予说：“不过我今天来这里只是走个流程应付一下，宴会上的主人公是别人，在场还有不少千金，也轮不到我身上。”

　　林应缇笑道：“什么相亲局？这么热闹？”

　　向茉予抿了一口香槟酒，那种飘忽飘忽的感觉又回来了，“随便吧，反正和我没关系。”

　　察觉到她心情不佳，林应缇关心问：“怎么了？”

　　向茉予有些醉了，人也晕乎乎的，于是一只手搭在栏杆上，撑着下颌，嘟囔说：“应缇，以前我总认为结婚是一件很幸福神圣的事，必须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可是现在看来是我之前太天真了。”

　　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幸福的童话故事，即使爱得再怎么轰轰烈烈，婚后也免不了因为鸡毛蒜皮的事争吵，感情在柴米油盐之中渐渐消磨，最后一地狼藉，狼狈收场。

　　就比如她和宋岐礼，甚至在一起不过短短一个月，就已经面无全非。

　　说不定相敬如宾，互不干涉，才能让一场婚姻走得更远。

　　挂了电话后，向茉予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酒，正准备转身回大厅，就听到身后有人恭敬地叫了一声。

　　“二哥。”

　　向茉予疑惑愣住，顺着来人的目光望去。

　　霍家的阳台十分宽阔，完全是一个露天的平坝，旁边有供人休息的座椅，周围有绿植遮挡视线，再加上夜色掩映下，隐蔽性极高，刚才她根本没有注意到那里有没有人。

　　此时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天竺葵掩映下似乎还有一道身影，指间的猩红火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向茉予微微蹙眉，刚想开口便蓦地怔住，因为借着月色，那人的脸庞逐渐清晰了起来。

　　男人十分年轻，五官轮廓立体流畅，眼皮窄而薄，眉骨略深，剪裁合体的西服衬得他肩宽体长，玳瑁扣在月光下泛着微冷的光泽，气质矜贵，姿态懒散。

　　“你是？”向茉予微微蹙眉，开口发问，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的身份肯定非同寻常。

　　男人垂眼将手里的烟捻灭，随后站起身，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

　　向茉予心不由自主提起。

　　眼前人明明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看人时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感。

　　在即将擦肩而过时，向茉予听到一道淡淡的嗓音在耳侧响起。

　　“下次打电话前可以看看四周。”

　　向茉予愣了愣，随即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

　　“下次这位先生也可以自己回避。”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她也知道从那个角落里出来，必须要经过自己身旁，没法不动声色的回避，

　　也许他只是出于善意的提醒，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多看了她一眼，然后跟着那个来叫他的年轻人进了大厅。

　　既然已经打完电话，向茉予也转身回了大厅，白女士正在到处找她，一看见她就拉着她走，说要引荐一个人给她认识。

　　向茉予嘴上敷衍着，心里恨不得立马找个借口离开这个宴会厅。

　　当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出现时，她瞬间愣住，心情一时之间难以形容。

　　但毕竟有长辈在，所以她面上依旧强撑着笑，朝他握手见礼，仿佛真的是初次见面。

　　“你好，我叫向茉予。”

　　男人看了她一会，也没拆穿她，回握她的手。

　　“霍斯聿。”

　　主办这场宴会的是霍家的夫人，她本名邓月兰，嫁给霍关城十余年，只生了一个女儿。

　　霍关城的两个儿子，虽都不是她所亲生的，但是她这个继母，却也当的是尽职尽责，让人挑不了丝毫错处。

　　他们两人相对无言，邓月兰却像是没看见，笑吟吟道：“你们年轻人慢慢聊，正好听说茉予也是刚回国没多久，你们肯定有话题聊。”

　　向茉予并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双方长辈的意思，但是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自己几分钟前和这位霍家二公子的第一次见面可以说是剑拔弩张。

　　即使是双方长辈有意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两个人依旧没有说什么话。

　　直到音乐声响起，大概是出于礼节，霍斯聿主动提出邀请她跳舞。

　　两个人在舞池中共舞，他的手绅士地扶着自己的腰，另一只手轻握着她的手，有条不紊地引导着她脚下的动作。

　　乐团演奏声结束后，霍斯聿松开了她的手，正不知道要说什么时，一个长辈模样的人把他叫走了，看样子是其他往来的世家。

　　那里站了个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女孩长得很漂亮精致，打扮得体，如同摆在橱窗里的洋娃娃，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双眼亮晶晶地盯着霍斯聿。

　　这场聚会来的世家千金众多，自己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所以聚会过后，向茉予便恢复了以前享乐的生活，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去美容室做头发化妆，和小姐妹们到处玩，偶尔飞去国外购物，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加上白女士也没有再提这事，她便把这事彻底抛在了脑后。

　　所以当接到那通电话时，她整个人完全是状况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电话那头正是霍斯聿，他说想单独见自己一面。

　　距离初次见面的一个月后，俩人最终约在咖啡店碰面。

　　和初次见面的正式打扮不同，当天霍斯聿穿了件黑色的羊绒毛衣，显得清瘦俊逸，他坐在咖啡店里，懒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咖啡。

　　“向小姐，请坐。”

　　向茉予坐下后直入主题，“有什么事吗？”

　　她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想见自己。

　　霍斯聿的语气平静而直白，慢条斯理地说着约自己见面的理由。

　　他说那天听到自己的话，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婚姻观契合。

　　换句话来说，自己是他最理想的结婚伴侣。

　　向茉予恍然大悟，她就说他约自己见面怎么可能是因为喜欢自己。

　　两个人追求的都只是一段相敬如宾的婚姻，不用掺杂多少感情。

　　况且和霍家结亲，对向家的事业也有帮助。

　　最重要的是和他结婚，似乎能省不少麻烦，白女士不会再继续催她相亲结婚。

　　这样想着，向茉只思考了几十秒，就草率地决定了自己人生中的婚姻大事。

　　“好。”

　　从此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了一段心照不宣的表演。

　　*

　　晚上九点过，霍家的长辈态度坚决地留他们二人吃晚饭，向茉予推辞不掉，便应了下来。。

　　餐桌上都被佣人摆好了精致的食物，等落座后，向茉予看了看左右，她的位置果然紧挨着霍斯聿。

　　这还是她第二次正式和霍家人见面，上一次还要追溯到订婚宴，当时只邀请了双方家里的长辈，并没有昭告天下，甚至连家里的旁支亲戚都不知道这事。

　　“霍恒他们怎么不回来？”霍老爷子环视四周，这才发觉家宴上还少了两个人，霍恒和他的妻子左菲。

　　霍关城答了一句：“上个月派他去国外出差，左菲也陪着他一起去了。”

　　“不像话。”霍老爷子蹙眉，也不知道在说谁。

　　这回霍关城没有答话。

　　霍家表面风平浪静，实则风起云涌。

　　邓月兰在饭桌上并不多话，偶尔说话都是和自己的亲生女儿霍瑶瑶。

　　霍瑶瑶今年上高三，性子活泼，问起话来古灵精怪。

　　她小声问向茉予：“向姐姐，你真的和我二哥在一起了吗？”

　　向茉予一边给霍斯聿夹菜，一边转头对她展颜一笑。

　　“对啊，难道我们不像吗？”

　　霍斯聿正在和霍老爷子说话，听到她的语气，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

　　霍瑶瑶看着她夹菜的举动，欲言又止：“可是我二哥不吃辣啊……”

　　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了自己二哥面不改色地夹起碗里的辣鱼片，尝了一口。

　　霍瑶瑶瞬间哑口无言。

　　向茉予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幸好有霍斯聿给自己打掩护，不然就要露馅了。

　　因为心里愧疚，再给霍斯聿夹菜时，她都只往清淡的菜夹，不一会他的碗里就堆成了小山。

　　饭桌上霍老爷子很关心他们的感情进展，语重心长地说：“找个合适的时间，咱们两家一起商量，还是要把婚事定下来。”

　　向茉予的一颗心又提起来了，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要这么快吗？

　　好在有霍斯聿开口：“这事不着急，等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定下来。”

　　霍老爷子明显对这套说辞不满意，眉毛一皱，厉声道：“合适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眼看气氛就要僵硬，邓月兰连忙岔开了话题，又问了些向茉予留学发生的趣事。

　　向茉予有意缓和气氛，便配合地挑了几桩说给大家听。

　　她说自己以前去国外读书时，国外的人非常开放，有一次她哥打视频来时，她正在参加一个生日趴，背景刚好有一对穿着清凉的情侣正在接吻。

　　从此之后自己就多了一条回宿舍的门禁时间，她哥到点查岗，还让照顾自己衣食起居的保姆通风报信。

　　霍家的饭桌一向都是严肃，规矩严格，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偶尔开口也都是正事，很少闲聊，听着向茉予绘声绘色的讲述，大家都觉得新奇。

　　霍老爷子被她的语气逗乐了，“你哥是叫向靳行是吧？我听说过他，你爸爸生了个好儿子，后生可畏。”

　　“我哥可凶了。”向茉予苦着脸，“我在家里最害怕的就是他。”

　　霍老爷子明显不信，“是吗？我怎么听说你哥宠你宠到没边了，之前你哥替你出头的事，可是在圈里出名了。”

　　向茉予长得漂亮，身边不缺富家公子哥的追求，但是她看不上那些草包二世祖，没怎么给他们好脸色，其中一个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私下里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向靳行的耳朵里，没过多久那个公子哥家里的公司就宣布破产倒闭，因此有人暗自猜测背后有向靳行的手笔。

　　向茉予试图解释，“那只是个巧合，那个人家里本来就欠了银行不少债，破产自己是迟早的事。”

　　吃完饭后霍老爷子便让向茉予留宿，向茉予正准备找个借口老人家提分房睡的事，幸好霍斯聿直接先开了口。

　　“我让佣人收拾一下客房。”

　　说是客房，其实不比主卧小，而且看得出是精心打理过，

　　向茉予躺在床上，举起手里的玉手镯仔细打量，怎么看怎么喜欢。

　　她的手腕纤细，肌肤细腻，一抹碧绿更衬得肤白如雪。

　　霍斯聿推开门正好看见这一幕，见她如此爱不释手，不由挑眉道：“就这么喜欢？”

　　听到声音，向茉予扭头，看见霍斯聿正倚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懒洋洋地看着自己。

　　她哼笑一声：“当然了。”

　　谁不喜欢漂亮的珠宝首饰，她从小到大搜集了不少名贵的珠宝藏品，甚至在她十八岁那一年，她父亲给他定制了一套价值千万的珠宝。

　　抚上看着碧绿的手镯，向茉予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这镯子收的我心里不踏实。”

　　总感觉在欺骗老人家，霍老爷子肯定以为自己和霍斯聿擦出了什么爱情的火花，不过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霍斯聿沉默了一会，刚想开口。

　　向茉予突然转头问他：“诶，你说我配什么颜色的衣服？”

　　霍斯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