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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心猿意马>
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我们现在还是将目光再次集中在那个不争气却背负了全家期望的少年颜丹书身上比较好。
自从得知了自己得名和出生的秘密之后,颜丹书心灰意冷。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因为生出来的时候恰好撞上了对门卖马肉老汤的那家正杀新马的时候才得了这么个名,却没想到竟然是缘于一次所谓的邂逅、祥瑞、以及家人和算命先生的不学无术。
颜丹书不喜欢马,从生下来起他就不喜欢,不爱见,不爱摸,不爱碰,不爱骑。马也不喜欢他,见他就尥蹶子,伴随着他身高的成长以及马们智慧的升高,蹶子的高度也逐渐从他的头顶上方逐渐下降到重要部位——对于一个男人,和一个家族的男性子嗣来说,这是很可怕的事。哪怕颜丹书只是家里的老三,但是老三的老二也是很重要的……嗯,很重要。
所以虽然不太愿意,但是颜丹书还是以一个文弱书生型的纨绔子弟慢慢地成长了起来。
他赏花,从对门王老爷家的牡丹到两条街对过的青雨楼的月莲;他品酒,从斜穿了胡同赵家酒馆的烧刀子到三条街绕过去再进个暗门的五石散新剂;他斗鸡……呃,从自家的大红冠到月水楼的娇凤……反正京城里无良子弟干的事儿,他一样也没落下,还基本上都干得挺出类拔萃。因此虽然年少,但也是有一定名气的。
京城里头,要说起颜家三公子,不知道的呆愣着不知道,知道的有的笑,有的敬,有的啐,不一而足。颜丹书倒也不计较,继续声色犬……那什么,过得极是乐呵。
事情的改变发生在嘉靖三十年。
那年春天,颜丹书跟几个友人上山踏青。那是座荒山,传说有仙迹出没。皇上好炼丹寻仙,这是众所周知的了。民间一向有毫不落后地紧跟皇家潮流的优良传统,因此作为京城当时时尚的领导者(这当然是颜丹书后来给自己的评论),他自然不能落于人后。
但是,山路狭窄复杂,不能坐轿骑马。颜丹书又是个文弱公子,当天还正好到处都是蒙蒙雾气,还下着一点小雨……
所以,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像所有主角一样,颜丹书不负众望(?!)地跟伙伴们失散了。
在朦朦胧胧的潮湿雾气中,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初春的寒意从他被润湿了的衣服头发里丝丝缕缕地渗进来,几乎要浸入到骨髓里头。
就在他哆嗦着踉踉跄跄地走着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远远看去,只是蒙蒙的一个白影,倒把颜丹书吓了一跳。但是待那白影近了他才发现,那样子竟是个少女,身材娇小,穿着素色的衫子,上头斜斜绣了枝红梅,裙子也是白绫的,再仔细看时,他发现,她竟赤着脚。
但是最让人惊讶的却并不是这一点。
那少女没有挽发,只是任一头长发披散下来,一直垂到地上,随着她的步伐移动轻轻地在草间滑出沙沙的响声——那一头红发,竟是耀眼的鲜红。
她的身上没有一点被雨沾湿的痕迹,身边却一直环绕着柔软的白色雾气,在清寒的初春小雨中,她赤着脚,披散着头发,却穿着一身寻常女儿的装束,朝颜丹书走来。
遇仙了!
这是颜丹书的第一个念头。
少女却不知道他的心思,她缓步走到他身边,伸出玉白小手轻轻一挥,顿时颜丹书身上寒意一扫而空,不单衣服干了,连他身周数尺内的雨水也消失无踪。
……仙术!仙术!!
颜丹书瞠目结舌,还来不及道谢时,她却退后数步,盈盈下拜,身姿恰如那弱柳扶风,柔声道:“公子可是迷了路?山中路险,如今又下着雨,公子还是趁早下山的好。”
那声音软软柔柔,像是黄莺出谷一样地钻进了颜丹书的心窝里,听得他心尖都禁不住一颤,差点没连魂一起飘飘摇摇地出了窍去。那少女礼毕,抬起头来的时候,更是让他浑身一抖——虽称不上貌若天仙倾国倾城,却也是闭月羞花,娇俏妩媚,虽然一头红发看着总有些让人吓得慌,他还以为会是个西域女子的相貌,但那脸却生得与中原女子一般无二。
不施粉黛,脸上肌肤嫩得像一掐就能掐出股水儿来,柳眉细挑,美目顾盼,樱唇轻启,粉颈娇垂,当真佳人。
“多、多谢姑娘。”
颜丹书呆呆地咽了口口水,看着少女的脸,一个邪恶的念头已然成形。
“姑娘,小生虽是迷路不假,只是如今家严身染重病,听闻此山中频有仙迹出没,故而前来求丹。”他瞬时收起了满脸□□,用力挤出几滴泪水来,一脸苦大仇深地对少女拜了下去,“小生看姑娘貌若天人,绝非寻常百姓,只盼姑娘指教一二,若得延家严性命,小生便一生甘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少女没有回答,他抬眼偷看的时候,只见她秀丽的脸上满是犹豫与不安的神色。他心里暗笑,面上却依然长揖不起。
良久,直到他觉得自己腰都直不起来的时候,才听得少女柔声道:“公子找错地方了……此处,并无仙迹。”停顿了一下(颜丹书适时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并适时地让她看到了),她继续说,“不过,小女子虽不是仙家,但若是一两个凡人的性命,倒还救得……相遇便也是有缘,公子这个忙,小女子便帮了,也算积德。”
“姑娘大恩,小生便是万死也不足为报!”颜丹书在心里对自己的老爹磕了个头,一边心道为了儿子好姻缘爹就稍微吃点小亏吧多谢爹,一边装出大喜过望的样子对少女再次深深拜了下去,他几乎听到了自己酸痛的腰已经发出了吱吱声。
幸好少女很是知礼,一边说着不敢当公子请起,一边伸出纤纤玉手扶住他的胳膊——少女身上的阵阵幽香让颜丹书又是一阵心旌神荡。
少女轻声道:“小女子姓白,单名一个枝字。公子若不嫌弃,唤小女子阿枝也可……”她随即举起手,朝前头示意了个方向:“寒舍便在前边山腰泉水那边,公子请随我来……”
她正说着,却又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住了口,颜丹书正喜自己阴谋得逞,见她这副样子,也有点惊讶,不由得问:“白姑娘有何不便?小生若是在此处等也无妨……”
“不可。”少女瞥了他一眼,竟面露娇羞之色,“若公子想救令尊,便须随小女子一道,寒舍虽陋,若要取……药,却也是必不可少。”
说到药字的时候,她顿了一下,看到颜丹书的脸,她的脸上竟也微微泛起粉色,如同新开的桃花一般动人。颜丹书顿时充满了勇气——便真是狐精诱人□□,如此佳人,一度春宵,自己年轻力壮,便让她吸一回又何妨?!
“谢白姑娘大恩大德!”他再次拜下去,听着腰又一次嘎吱作响,但他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唯一担心的只有一点,自己弯了这么半天腰,都快断干净了,等会儿“取药”的时候,可怎么大展雄风?!
当然,颜丹书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去,并不是他腰疼的终结;相反,在之后漫长的四百多年将近五百年中,他的腰,几乎时刻沉浸在酸痛之中,套用一句西域诗人的话,他不是在腰疼,就是在腰疼的路上。
而且,和他之前的想象的原因,尽管结果殊途同归,但理由却是大相径庭。
——不过,这也是后话,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