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看见我的心》蔡水根

5、Perspectives（五）

　　一个月前吴泉不会想到自己现在会在家里抠脚。
　　他已经气走第三个相亲对象了。
　　他妈气得要死，觉得这是他为了报复她用生了一场大病的由头把他骗回来。
　　可是吴泉心里知道并不是这样。他确实对他妈诓他回来相亲心生不满，但说实话，当他打开家门看到他妈还生龙活虎地支使他爸干家务的时候，他暗自长舒了一口气，甚至还有点庆幸。
　　真正的原因大概是，当他看着那些或浓妆艳抹或清汤寡水的女孩子，一上来就问你有多少存款在北京待了这么久有没有买房，实在是觉得厌烦。
　　最后一个女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他回家之前一直做的是夏凡的助理，于是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那是他最不给人脸面的一次。趁着那个女孩子去上厕所，他把服务员叫过来结完账就走了。
　　况且，吴泉已经有自己的意中人了。但是他不敢对任何人讲。因为无论是时机、性别、家庭、身份地位都不允许。
　　谁会想到他喜欢上他的老板？
　　他还记得一直到大学毕业他都喜欢柔柔软软的女孩子。毕业之后他随波逐流，跟着室友去盛大娱乐应聘。那时候夏凡还只是一个没什么名气刚出道的小演员，他是被随机分配给他的。吴泉学着其他人叫自己跟的艺人老板。因为按照盛大娱乐的规定，生活助理直接由艺人发给工资。
　　他不知道喜欢是这样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或者，还是种子已经早早地埋下，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呢？
　　他不知道夏凡知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他有时候会想，像夏凡这么聪明的人，或许早就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只是照顾自己的面子没有明说罢了。
　　吴泉记得那是一个剧组拍摄日程的最后一天，夏凡终于杀青。因为有些感冒，他没去杀青宴。吴泉知道他一向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但是原则还是能去则去。当因为生病可以走掉，他发现他的眼里是开心的。
　　他把夏凡送回家，收拾完东西，接了个电话。
　　这一下耽搁的时间就有点长。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他看见夏凡一个人站在公寓的阳台上，手里拿着一支烟。上半身只穿着一件毛衣，看上去十分萧索。
　　夏凡被他发出的一些响动吸引了注意力。他回头看他，并不去掩饰。
　　“还没走呢小泉？”他淡淡一笑。惯例的夏凡式笑容。
　　因着这笑容，吴泉感觉自己两脚像踩在云雾里。
　　如果再来一次，他大概不会这样做了。吴泉心想。
　　他记得他用仿佛不属于自己的两条腿走到阳台上，站在那烟雾缭绕的人旁边。
　　“老板，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的。”他仿佛是用声带以外的器官发出的声音，所以才会这样黏黏糊糊。
　　他伸出手去搭那个要飞走的人的肩膀。
　　那个人笑得更深，但是也更没有温度了。
　　“嘘，乖宝宝小泉，不要告诉文迪哦。”
　　“已经九点了，再晚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这个人打了个魔法响指，把他拉回了钢筋混凝土地面。
　　他呆呆愣愣地收回手。
　　“我这就回去了。老板你注意身体。”
　　他机械地把自己挪到了门口。门把手冰凉的温度让他终于清醒了。
　　他再去看那阳台，夏凡已经背过身去。

　　第二天早上夏凡就发了高烧。当他被文迪夺命连环call召唤过来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老板病情加重了。
　　他走进房间看到他的老板整个人埋在被子里，脸烧得红彤彤的。
　　他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样，吴泉知道他不会喜欢自己的。这个杀青而没去参加晚宴的晚上，让他知道自己是和绝大多数人一样被夏凡关在他的世界之门外面的。

　　现在回想，他甚至感谢那支烟，如果不是它让他多了一些烟火气，他甚至感觉夏凡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了。
　　他不知道按照世俗的说法，到底是遇上了对的人还是错的人。
　　所以当他得知母亲病危的消息时——是时候了。这是他那时候心底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他几乎立刻就提交了辞呈。
　　他离开北京前为夏凡干的最后一件事是替他收了一个粉丝送的花。临走的时候他把那束满天星插在夏凡新剧组酒店房间茶几上的空花瓶里。那大概是个追随多年的老粉丝，知道夏凡最喜欢的花并不是经纪公司的官方资料上给出的百合。
　　现在坐在自己家的客厅里，吴泉有一耳没一耳地听着老妈对自己的批斗。
　　还要再回北京去吗？吴泉已经不知道自己的答案了。
　　因为对他而言，回不回都没有区别。
　　他或许更爱他的家人，那么他就会在自己出生的这个小城市重新找份可以糊口的工作，然后了结余生。他或许会重新爱上一个女孩子，和她结婚生子，把他们的孩子送出这个地方上大学，然后再等他回来。就像他爸妈过的生活。
　　他确定他不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同性恋，因为他对别的男人没有感觉。
　　他决定将北京的这几年埋藏在心底。那将成为他一个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