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不是这样的？[娱乐圈]》柳满春

16、离别

　　六月的骄阳洒在身上，唐愈整个人却像是泡在冰水里，遍体生寒。
　　他失魂落魄，往回走的时候，眼泪不知不觉的落下。
　　唐愈知道，自己是不讨人喜欢的，是让人鄙视的，现在的自己，宛如一堆失败的垃圾，浑浑噩噩，一事无成。
　　他不怪别人理所当然的看轻自己，他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他早就已经习惯被这样对待，不是吗？早已不在乎别人的伤害，早就彻底麻木了。
　　可是……那个人是小翼啊！那个曾经和他相依为命的孩子。
　　冰冷的泪水濡湿脸庞，唐愈的心口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手指不禁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原来，小翼，变成了这样。
　　无法想象，这些年，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曾经，他在电视上网络上看见的容槿，是那么善良正直温暖。
　　让他以为，对方这些年过得很好。
　　那时候，他虽然遗憾失落懊悔，自己与对方错失了那么多年，但同时也很欣慰，尽管失去了自己的照顾，那孩子也依旧好好的长大了。
　　然而，刚刚的那个人，他的眼中盛满的恶意与鄙视，是唐愈这些年来见得最多也最熟悉的东西。
　　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容槿吧？
　　那个天真单纯，总是傻傻的跟着他，连一只蚂蚁一只蚊子都舍不得杀死的孩子，对不管有没有生命的万物，都抱有纯真的爱护之心的男孩……就这样消失了。
　　现在的容槿，生活在娱乐圈光鲜亮丽的包装下。
　　炫目的镁光灯下，无时无刻戴着伪装的面具，包裹着斑驳而黑暗的内心。
　　就连唐愈，一开始也没能察觉。
　　不，或许是关心则乱，其实早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他不愿意那么朝那个方向想罢了。
　　恍然中，一些久远的回忆浮现在眼前。

　　发育期的男孩食量大，唐愈总是把自己的饭菜分一半给瘦小的男孩，可是两人却还是常常肚子响起饥肠辘辘的声音。
　　很多时候，热闹的节日，他带着男孩跑到街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蹲在街边看周围摆摊的小贩。
　　“小翼，长大了想做些什么呢？”
　　忍受着难挨的饥饿，他望着满街人来人往的人潮，别人吃不完的东西，弃之如敝履的食物，却是他们如获至宝的美味。
　　“嗯……不知道……”男孩也对着满街充满香味的小吃，咽了咽口水。
　　“哈哈，那小翼就跟着我吧，反正有哥哥在，以后一定不会让你挨饿的！”
　　男孩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好，我要跟着哥哥。”
　　“以后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买一个大房子，我们住在里面，有吃不完的好吃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时的唐愈，还不知道这叫画饼充饥，他信心满满，绘声绘色的描绘着自己对未来的憧憬。
　　“嗯，我相信哥哥。“
　　男孩认真的看着他，是那么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唐愈闭上酸痛的双眼，泪水决堤般的滑下。
　　想来想去，都是自己的错。
　　如果自己有遵守诺言，如果自己有好好守护他长大……
　　他紧紧捏住自己的双手，骨头几乎都要磨碎的程度。
　　再睁开眼的时候，唐愈的眼底深处，跳跃着无尽的燃烧的火。

　　唐愈走到节目摄影基地的入口，远远就看到，边上站着一个人。
　　烈日下，明媚的阳光将那个人包围。
　　“哭……你，你……哭了？”米乐热得满头大汗，跑过来。
　　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唐愈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只是声音还有些哑，“你怎么还没回去？”
　　“你……你，我……等……”
　　“对不起。”
　　“嗯？”
　　唐愈忽然抓住他的双手，紧紧的攥着。
　　米乐浑身一颤，猛地想要挣开他，但却始终被死死的抓住。
　　“米乐。”
　　没了眼镜的遮挡，唐愈发红的眼角，本该是有些脆弱的模样，但注视着他的目光却是那么的真挚而坚定，“我会让你回来的，相信我。”
　　米乐一时呆住了。
　　两个人交握的手掌，不知不觉的交换着炙热的体温。
　　心尖最柔软的地方，仿佛也随着相触的指尖感到一股暖意，微微震颤。
　　半响，他才缓缓道，“好……”总是不善流露出情绪的唇，带着自己都未曾发觉微微的笑意。

　　唐愈和米乐回到练习生的住处，陪他收拾好行李。
　　米乐的房间里，苏洵也在，他没有看他们，也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两人要出房间的时候，他才突然的开口说道，“不要放弃，你比我更适合走这条路。”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却有一丝不自然的紧绷。
　　显然，他的话是冲着米乐说的。
　　米乐表情有些困惑，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下意识的看向唐愈。
　　唐愈回过头，看着苏洵。将对方眼底的纠结和愧疚全然纳入眼底。
　　“他会的。”唐愈拉着米乐的衣角，把对方扯到身边。
　　然后他扭过头，打开门，热烈的阳光跳跃进来，短暂的刺眼过后，走廊上，映出到处是托着行李箱一脸晦暗的练习生们。
　　有的人在哭泣，有的人在抱怨，更多的人是满目的茫然与恍惚。
　　虽然唐愈没有经历过漫长的练习生涯，但他知道，能从这个节目出道的终究是少数，被淘汰的人，等待着他们的依旧是看不到尽头和未来的训练生活。
　　几乎所有的练习生，都怀揣着茫然不安，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赌一个看不见的结果。
　　而那些经济公司，其实也是投入了大量的金钱和时间，花费许多的人力物力去招募以及培训，用几年的时间去投资换一个可能性。
　　所以在经济公司内部，也会进行淘汰。
　　练习生在比赛里被淘汰，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经济公司也被淘汰，那么几乎可以说，这条路赌失败了，将大好青春为付出与努力付之东流。
　　从这个角度说，没有经济公司的个人练习生，或许也是一种好处。
　　即使从一开始选择了这条路，他们就注定无法预见，自己从何处来又将到何处去。但至少只要自己想要坚持，那么就没有人能让他放弃。
　　在录制节目的这一个星期，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唐愈一直把自己置身事外作为观察者的角度。
　　现在，他终于意识到，所谓的旁观，不过是自以为是而已。
　　会变成如今的局面，不怪苏洵，不怪米乐，不怪容槿，怪的是他自己。
　　他弄错了目标，还妄想置身戏外，操控全局，所以作茧自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幸好，现在还不晚，来得及补救。
　　干净利落的斩断心中的伤感，唐愈微微眯起眼，用手指挡住的眼底，闪过深藏的算计。

　　唐愈将米乐送到拍摄基地的外面，摄像师一直扛着机器跟着他们。
　　楚星宸和颜慕也在不远处站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楚星宸的表情有些低沉。
　　唐愈看到颜慕见到自己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嫉妒与厌恶。
　　这其实唐愈可以理解，因为事实上，大部分练习生对他也是这样的态度，毕竟在这里大部分被送走的练习生实力都比他好太多。
　　不过，这些人大多也就在心底厌恶鄙视他而已。
　　只是，接着颜慕似乎对楚星宸说了什么，后者也向唐愈看过来，年少气盛的脸上，眼中是毫不掩藏的不快。
　　但是唐愈装作没有察觉，他和米乐一起走到送淘汰的练习生离开的大巴前。
　　没有如别的送行的练习生那样离别的伤感，镜头前，他搭上米乐的肩膀。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米乐看到他抬起的手，下意识的想要躲避，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是稍微有些不适应的往后靠了一下。
　　唐愈却没有放开他，眼中带着微微的笑意，“米乐，到时候，你会看到一个变得完全不一样，全新的我，又瘦又帅，人见人爱。”
　　米乐被他逗乐了，也笑了起来，眼睛浅浅的弯着，“嗯。”
　　“我也会看到变得更厉害的你。”
　　“嗯。”
　　唐愈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练习生们陆续上了车，米乐是最后一个上去的，他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侧过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唐愈。
　　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似乎不需要任何语言，就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
　　车子发动，彼此交汇的视线，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唔！”
　　忽然被人撞了一下，眼镜戳到眼角，唐愈抬起头，一脸冷傲的楚星宸与他擦肩而过。
　　极短的时间，唐愈已经反应过来，拉住了对方，“你撞到我了。”
　　楚星宸眼里闪过不可思议的诧异，也是，这个举动可以说相当不符合唐愈之前展现出来的人设了。
　　但，这就是唐愈要的。唯唯诺诺不起眼的人，固然可以隐藏自己，但同样，谁也不会对圆融的老好人产生兴趣。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对吧？但是，你也该对我说一声道歉。”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虽然依旧是好脾气的模样，却不再是之前那副软弱可欺的样子。
　　然后，成功惹火了楚星宸，他朝唐愈逼近了几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冷冷的说，“我就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
　　唐愈一副堂皇无措的样子，松开手，想要退开，却又被他抓住。
　　摄像机还在附近对着他们。楚星宸亲密的搂着他的肩膀，然而唇边在他耳畔吐露的却是满满的嘲讽。
　　“明明什么实力都没有，凭着装可怜被人欺负的样子，博取同情，用这种手段晋级，真让人觉得恶心。”
　　恶毒的言辞，比起受伤，不得不说，唐愈更有些意外。
　　不管是颜慕的提点，还是楚星宸自己的洞察，他此时的行动让唐愈在心中重新估量了一下对方的价值。
　　他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缓缓道，“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不过用什么手段重要吗？出道才是大家都想要的东西。”
　　“你的处境并没有比我好多少。”唐愈摘下眼镜，轻轻揉了揉被撞得微红的眼角，“与其针锋相对，不如一起共赢。”
　　背对着镜头，楚星宸从头到脚又将他打量了一遍，冷冷笑了，“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你，就你也想要和我合作？”
　　唐愈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并不生气。
　　游戏从现在才开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舍才有得。
　　只有成为戏中人，这张他亲自编织的网，他精心布下的局，没有人能逃脱。
　　他会在这张网的最深处，静静等待，捕获猎物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