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上桃枝（清）》衣尘寒*

25、碧桃

　　上得软轿，身下轻轻颠簸，胤禛从怀中掏出归朗的家书，一眼就瞧见了信封左上角处画的一枝碧桃，不由嘴角一弯，轻轻一笑。

　　和归朗好上后，他便发现归朗无论是绘画书字写笺，左上角必定勾描上一枝碧桃。

　　不经意间，他想起归朗送他的第一张素笺，上书了韩元吉的《六州歌头》：“东风著意，先上小桃枝。红粉腻，娇如醉，倚朱扉。记年时，隐映新妆面，临水岸，春将半，云日暖，斜桥转，夹城西。草软莎平……”一笔写经簪花小楷，笔笔精致，字字清丽如珠玉，却又透着一股子自成的风流娇婉。

　　素笺词头左上方画着一枝粉色的碧桃，不过简单几笔，却描画的栩栩如生。也就是那一回后，他注意到了归朗这个独特的习惯。

　　那日，她还央着他续了这首词调的下片送她，可自己委实怕她学去了他的字迹，还是拒了。

　　不过，等过段时日，将她收入府中，他便不必再担忧防备着，可以放宽心好生与她月下携手，临水吟诗。

　　收回心神，胤禛微微拢眉，专神展信细读。
　　通篇读下来，整封信字面上似乎没什么可疑心的地方，不过一些报平安，嘱咐父母注意身体，以及自己大约归期的言语。皆平常的很，挑出字头字尾，意思也不能相连。

　　“冬至前能返杭为父祝寿……”
　　这么说，她觉得自己能在冬至前将临仿完成？……倒也不算晚……不过，那时候自己还会让她离开吗？……

　　反复读了三遍，胤禛自认此信应该问题不大，也就放心下来。

　　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胤禛开始凝神思考朝中繁杂诸事。

　　及至到了午门的右门，锦轿稳稳落下，轿身微斜，另有太监掀开轿帘，胤禛顺势走下。将归朗的书信交给一贴身太监，他又吩咐交代了几句。太监忙躬身点头，只说都主子的吩咐记下了。

　　刚说完，恰好八阿哥胤禩到达下轿，两兄弟便相视一笑，互相行了礼，寒暄着入了紫禁城。

　　待持了信函的太监回府，将信函送到戴铎手中后，戴铎又次细查了一番。
　　而后，戴铎叫来几个办事妥帖的小厮，仔仔细细嘱咐了一遍，小厮们便揣了信，一径往“隆宝斋”去。

　　两小厮到了“隆宝斋”，便彬彬有礼的说明想请画斋的二执事华馨前来一见，恰好华馨正在堂中，连忙上前，双方行礼后，小厮示出表明身份的腰牌。

　　华馨心下一紧，忙请了小厮入后院客房，又唤来小童给客人送上茶水。领头的小厮谢过后，将来意详加说明，便将信双手奉给了华馨。

　　华馨一瞧信封上那一枝碧桃，心头顿时一震：归朗从来没有在信封上画花枝的习惯，倒是自己喜欢画一枝梅花以示高洁，还因此被她笑话过，为何她这封信……

　　可看这一经书就的字迹，分明是出于归朗之手。
　　干他们这行的，对外用字，一律小楷，因着其他字体，如行书，草书等等，都容易体现个性，泄露底细，而小楷则不然。

　　只他们几人自小在一起，连练小楷也是大家用心探讨过的，对方什么习惯，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因此他十分笃定这信确是归朗所写。

　　心思转了几转，面上却不敢怠慢，华馨笑着请禛贝勒府上的人等等，他这就去安排人准备好小狐狸平日里的用具器物送来。
　　禛贝勒府上的小厮们也不疑有他，点头只说请他快些，主子正等着他们回话。

　　华馨客套的作了个揖，请他们稍候片刻，便镇定的出门离去。可刚转了个弯，他便按住胸口，深呼吸，以平复内心的紧张与担忧。

　　原本之前禛贝勒府软硬兼施，直接派人将归朗接走，整件事情就透着蹊跷，只不过当时画斋迫于皇族权势，且对方也算的礼数俱全，润笔之资丰厚，他们不好，更不能拒绝高高在上的天潢贵阀，左思右想，权衡计量良久后，还是决定接下这个活计。只是归朗此去，委实叫他们惴惴不安。

　　自归朗离馆去往禛贝勒府，如今算来已有月余，他与掌柜一直设法希望能与归朗联系上，偏生禛贝勒治府甚严，想买通人往里递话压根不可能，如是，一直未能获得归朗的任何消息。

　　倒是一早写了信，将此事全数汇报了大东家的。之后，从杭州来的密函是一封接着一封，先是让他们看看情况再说，之后便开始进行频繁的人事调动，慢慢停止往京里的画斋送货，只待归朗完成作品回馆，胡家在京城的所有商铺将一次性撤离。

　　如今，归朗竟能让禛贝勒府的人捎信出来，可为何只是家书？她平日里甚是善解人意，如果一切安好，定然也会留书给掌柜与自己报平安的。
　　归朗一定是想通过这封家书，暗示自己一些紧要的信息。

　　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闩上门，关了窗，抖出归朗的信，华馨屏气凝神字字读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