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甜年糕

1、返家

　　那年夏季，周训从美利坚众合国回来，坐了汽车经过那条横贯租界的大路，路上风光与他离开时或有变化，但两旁间隔植种的法国梧桐浓阴森绿，后方清一色象征娱乐及时尚的戏院、珠宝店、时装店，依旧光鲜繁华。

　　车子驶上大路西段，法国梧桐仍坚守道路两侧，沐在盛夏光照下，两旁房子却换上公寓和花园洋房。

　　周家便是那些花园洋房中的一员。

　　雕花铁门大开，车子驶进沥青路，路旁大树的幽荫立时笼下，暑意立时消减许多。

　　二楼建筑的周家洋房很快在一块块浓绿后露出脸，不同于四邻洋派到底，甚至效法十八世纪歌特城堡，塔楼耸天。周家老太爷作买卖离不了同洋人打交道，却不爱洋人那些花里胡哨。中式宅子才是他的心头好，可这样的建筑在这洋人作主的城市早已不时兴，有头有脸的人都崇尚洋房、洋作派，以为是种身份象征，老爷子只好放弃盖起老家大院，将就洋房。

　　勉强迁就时下品味的结果是，花园一角辟作中式园林，洋房本身线条简单，红砖白墙，门窗只作必要装饰，不来墙上铺砖、水门汀装饰那套，很有一种说一不二的俐落。

　　洋房前，狄管家早带领一干下人列在门前，打自见了周训的座车出现在路上，便像见了凤凰，比及周训下车，他铜铃眼眯得不见缝，迎了上去。

　　狄管家在周家是老人了，兴许少主归国太过兴奋，嗓门似乎比周训出国留洋前大，态度也颇热情，从少主人的精气神、穿着打扮说到学历成就，总归都是夸。

　　周训敷衍着，狄管家也还知道节制，便道：“老爷、大爷晚些回来，大奶奶自一早起便念着少爷，正在佛堂等着您。”

　　窗户朝向后花园中式园林的那间房一打开门，门后和那扇西式房门截然不同，除了西洋灯具，一切都是中国。佛桌上供着菩萨，地上搁了蒲团，香几上，香炉袅袅送出檀香，周大奶奶于凤来坐在罗汉床上，抄写佛经。

　　佛堂摆设一成不变，就连于凤来，她端正的姿势、虔诚的神情，无一处不吻合周训记忆深处的身影。

　　周训轻轻走到于凤来身旁，终究发现不同，他的母亲头发已冒出银丝。

　　母亲今年不过四十出头。

　　周训压抑鼻酸，开了口，“妈。”

　　于凤来闻声即刻停笔，抬头仰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