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迟到多年》羡幺幺

1、非要跟一个死人较劲

　　牛角村并不偏远，看起来离市中心很远，其实是因为村子被长白山包围住了，所以看起来与世隔绝。他很喜欢这里的气候，不像四川盆地那么湿润，也不像吐鲁番盆地那么干燥，牛角村的气候，尤其是四月叫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四十岁的唐九爷，面容俊美，气势逼人，站在田野埂上，发呆出神，只见他用几乎不可察觉的语气呢喃：“梨花开了呢，一如既往的美。”

　　身后的田三，白发生两鬓，两绺白胡子微动，笑道：“妞妞很喜欢这种花，可惜北方那边的花早早盛开了，如今凋敝，只留下翠绿的树叶和枣子般大小的梨子。”

　　早早的盛开了，触动了唐九的内心，是的，张宛西永远比他早一步，早一步爱上他，就连生与死都比他早一步，因为这个缘故，他恨过他，也恨过自己，同他闹过，也同自己闹过。

　　如今，他去世十年，这十年他的音容笑貌竟然比他在世的时候，还要深刻。

　　“为什么总要与我吵架，每次都吵不赢我？”他总爱这样问，不厌其烦。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不吵，我就不知道如何与他交流。每次我都侧着脑袋冷冷地回答：“因为喜欢呀。”

　　他就会生气，双手叉腰，怒目而视，手里拿着剧本指着我说：“喜欢才不是这个样子，喜欢应该是甜甜蜜蜜地去做双方喜欢的事。”

　　我就会从他身后抱住他整个人，他很瘦，在我怀抱里十分不安分，像一只暗蓝色眼睛的猫扎煞起浑身的毛发，试图从我的怀抱里逃走。

　　唐九伸出手抓向湛蓝的远空，田三一脸担忧，以为又是癔症犯了。每次唐九癔症犯了，都会自己伤害自己，更严重的是，拿枪对准自己的脑袋，于是忙着问：“你这是干嘛呢？”

　　“没干什么”唐九抽回手，有点懵，“妞妞很喜欢梨花，我们带一株回去。”

　　“好的”

　　田三去折花，唐九呆立，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愿许你迟到多年。

　　刚折下梨花的田三接了个电话，神色匆忙地对男人说：“和妞妞相契合的心脏找到了，夫人说，请将军回去。”

　　唐九好似没有听见，面色没有变化，他好像看见一个少年，年轻时的背影了。赶紧追出去，田三大惊，以为癔症犯了，忙着追唐九。

　　等追上去，看见唐九跪在山坡上大哭，像个小孩一样哭着说：“田埂上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吹过野草，小鸟低飞，唯独没有他张宛西。”

　　“杨子，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狗蛋，你刚才说什么了？”唐九隐去在泪角漫流的眼泪，问道。

　　“不要伤害自己了！”

　　“不是这句，是上一句！”

　　“和妞妞匹配的心脏找到了！”田三犹豫说道。

　　唐九的神色一变，立即怒道：“怎么不早说！”

　　田三有些委屈，“说了，你没听见！”

　　唐九脸色白了几分，是的，生活中某一些事，有着惊人的相似，想要剥开这些相似点，却不敢，他和女儿的关系太糟糕了，以至于，现在父女见面，如同兵刃相见。

　　以前，宛西总是说：“我说了，你只是没听见。”

　　对的，对的，那句我爱你，唐九从来没有听见，可张宛西确实说了！

　　回忆如潮水，推推挤挤地冲过来，不留有一丝余地。

　　张宛西十八岁时，在火车上对他说：“我爱你！”那时的唐九只看见宛西红润的唇在动，笑得像花一样可人。

　　张宛西二十岁的时，登上时尚杂志封面，成为京城四小旦的他，到处巴结权贵，逢人笑意盈盈，好似这天下就只剩下开心的事，悲伤的事从来都无。他暗地里跟踪了半个月，自己生自己的气，张宛西全然不知道。

　　卞之琳的断章，简直将唐九的心情，表达的淋漓尽致。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世上的人啊，都不知道，背地里有个人在默默地喜欢你，把你当作未来的憧憬，而你永远在无视爱你的人的心意。

　　二十六岁的张宛西，和他在床第之间，温言软语，就将快入睡时，唐九好像听见我爱你三个字，那时确乎是听见了，第二天转眼像是失忆，就这样忘了，在躲藏中甜甜腻腻地和张宛西度过一天又一天，直到宛西地情绪彻底失控，唐九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三十岁的张宛西义无反顾从京城最高得摩天大楼跳下来，被送到医院，面目全非。赶到医院的唐九，特别痛苦，拳头撞上墙壁，顿时雪白的墙壁印上了血，田三拉着，说：“小将军，节哀，您现在的情绪不能失控，太平间的男人跟您没有任何关系。”

　　“宛西想死的那一刻，该有多痛苦，才会把他最珍惜的脸摔的稀巴烂。”唐九的情绪彻底失控了，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走吧，去京城”唐九从回忆里抽身而退，带着忧郁的神色说。

　　田三跟在唐九身后，不发一言，杨子不再是当年的杨子，现在的杨子被病痛折磨，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但在田三心目中，唐九仍旧是那个振臂一挥的将军。

　　躲在田地里的罗西觉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个像疯子一样的男人追着他跑，真是吓死人了，这个男人肯定是特种兵出身，还好他当过兵蛋子，哎呀，想起这个，回家会不会被老爷子打死，从军队里逃出来，是逃兵，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谁叫当初老爷子专横霸道，他明明想进军影视圈成为大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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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走好，永久怀念你！”

　　南大大一B栋205女生宿舍，一个染着紫色非主流短发的女孩子，哭的泪流满面，对面的王敏转手扔了个枕头，骂道：“你丫的，唐妞妞你哭啥，死了爹还是死了妈，你个没良心的东西，那可是你爹的情人，你妈的情敌，照你这样哭下去，就成了白眼狼了，回去非得被唐伯母打死。”

　　唐妞妞白了一眼王敏，满不在乎地说：“他们才舍不得打死我，我心脏不好，我肆无忌惮，能拿我怎么着？傻子，我们要尊重艺术家，全世界能排得上号子的影视巨星张宛西，那么年轻死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王敏神色复杂，死了仿佛在说好友唐妞妞，顿时来气了：“什么死不死，尽说些不吉利的话，简直要气的吐血，还有，你说谁傻子呢？造反呐，来人拖出去，打死！”

　　唐妞妞紫发帅气一甩，白眼王敏，“也不知道是谁整天跟在我后面哭求。”

　　王敏从床上爬起，指着躺在床上悠哉游哉的臭家伙，骂道：“就你那破画，白给我都不要！”

　　唐妞妞继续白眼，“就跟我稀罕你要似的！”

　　王敏S唐妞妞，王敏永远都是败下阵来的那个人，因为老爷子发话了，将军的宝贝疙瘩自小父母不爱，老天对她更是不薄，三岁检查出患有心脏衰竭，活不过六岁，可这厮活到了十九岁，整整折磨她十六年，五岁的相遇，是一场单方面的虐待，她被唐妞妞打得头破血流，结果受罚的是她，原因很霸道，将军的宝贝疙瘩打了你，是你的荣幸。

　　这厮也是个可怜，别看她整日里嚣张跋扈，其实心比谁都千疮百孔。看了一眼这厮，还在追星，追的居然是她妈的情敌——张宛西。想到这里，王敏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呀，索性不看唐妞妞，自个拿着耳机听着流行音乐《寂寞沙洲冷》。

　　没有王敏的吵闹，唐妞妞拿着张宛西的海报出神，距离张宛西死去，已有十年，爸爸老了，妈妈却更盛气凌人了。

　　小时候，妞妞非常恨爸爸，因为爸爸总是抱着相框睡觉，对妈妈一直很冷淡。听叔叔们说，他们最喜欢和嫂嫂们睡同一张床，妞妞时常问，现在看起来很傻的问题，为什么两个人要抱在一起睡觉？叔叔们的回答千篇一律，因为那样很甜。

　　因此，妞妞自小有一个疑问，爸爸为什么不抱着妈妈睡觉，反而抱着冰冷相框睡觉？

　　这是幼小的妞妞不能明白的第一件事。

　　一家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饭，是妞妞最幸福的时候，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到爸爸妈妈坐在一起，尽管他们都不说话，连看对方一眼都不曾。这天早上，吃着香喷喷的饭的妞妞，突然发现爸爸的眼睛很奇怪，爸爸平时可严肃了，那些兵蛋子可怕爸爸了，这红的像桃子一样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这是妞妞不能明白的第二件事。

　　后来，妞妞读初中了，胆子大了起来，偷溜进爸爸的房间，从爸爸的枕头底下拿出相框，仔细打量。妞妞只感觉万物都失色了，照片中的男人竟然比花儿还美！

　　就在此时，爸爸推门进来，横眉立目，一把抢过相框，将她一把抱出去了，咔嚓一声，门关了。妞妞呆楞楞地看着漆黑锃亮的门，突然觉得委屈，哇哇大哭，可无论妞妞怎样哭，门都没有开，哭了几个小时，直到惊动了妈妈，将她抱进房间，让她一个人坐着，妈妈则是忙着打扮出门了。

　　那时，唐妞妞恨上了相框男人！从此开始搜罗一切关于相框男人的信息，也知道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妞妞不明白的第三件事，妈妈为什么要跟一个死人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