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座凉城》斤划薯

7、澜天

　　改自鲁迅《孔乙己》，戏谑的谈谈当时对此人的一段回忆。

　　凉城群内的格局，是和别处相似的：都是群里一个不死不活的大当家，相册里面预备些截图，可以随时翻旧账。同帮的人，傍午傍晚做完了一条，每每花四刻闲时，放一些新截图，——这是开服至今事；倘肯多待一刻，便可以大放厥词，说些吹牛的话，充充场面了，如果氪到一两千，那就能来几个迷妹，但这些帮众，多是学生党，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制服的社畜，才踱进帮里管理的位置上，要说要笑，慢慢地装逼。

　　我从过年起，便在帮里的最底层当炮灰，十八说，觉得太弱，怕吓不住外面的江湖人士，就在帮底做点事罢。帮里的普通帮众，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吹牛过分的也有一点。他们往往要从开天辟地扯到豆子开花，看过你实力有没有，又亲看你麻衣新秀翻了车，然后才放心:在这风气不良下，装逼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十八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客户端的情面大，卸载不得，便改为专管捧哏的一种无聊活动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沉在帮群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意外，但总是很单调无聊。十八是一副动辄踢队的凶脸孔，路人也没有好声气，教人开心不能；只有澜天大护法冒泡，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澜天是位居护法而一身蓝绿的唯一的人。他身材未知；脸色也猜不出，谈吐间时常夹些地域炮；做的虽然是护法，可是又陈又旧，似乎几个月没有更迭，也没有长进。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修为技巧，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澜，别人便从他全名类似“澜天燚凔魈”等这半懂不懂的字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澜天护法。澜天一到店，所有水群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澜天，你又竞技场虐万修了吗！”他不回答，对帮众说，“放一点抱梦实锤，创一个嫖杀相册。”便排出九张截图。他们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对着姑娘吹牛逼了！”澜天睁大眼睛说，“我们你情我愿，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芳菲林伪装论剑第一，骗云梦小姑娘。”澜天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伪装不能算舔…犬！……感情的事，能算骗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兵不厌诈”，什么“越修”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澜天原来也打一手论剑，但终于没有拿榜一，又不会低调；于是愈过愈极端，弄到将要装逼讨生活了。幸而坐的帮里高位，便替人家发发声，换一个面子用。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开地图炮。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账号，一齐发表极端言论。如是几次，从未得罪过的人也没有了。澜天没有法，便免不了做些尬聊吹牛的事。

　　发过半巡图，澜天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大护法，你当真论剑牛批吗？”澜天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个榜十也捞不到呢？”澜天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跨修失误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群主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旧识见了澜天，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澜天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菜鸡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老X，你记得那次会武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还记得，……我便考你一考。那天被我打趴的几个人，都是什么门派？”我想，愤青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澜天等了几秒，很恳切的说道，“忘了罢？……我给你说，记着！这些门派应该记着。将来做护法的时候，吊打他们要用。”我暗想我和护法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帮主都从不将会武胜图上传；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两个云梦两个武当属性不好被你切了么？”澜天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虎的刺敲着相册，点头说，“对呀对呀！……暗香切云梦有好几种切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澜天刚在群里打了字，想回车，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忆苦思甜的样子。

　　澜天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六一过后的两三天，大家正在缓缓的冒泡，，忽然说，“澜天长久没有来了。相册还没截满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包打听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发表不当言论了。”我们说，“哦！”“他总仍旧是地图炮。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黑到祖国同胞家里去了。都是一家人，黑得甚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被质疑，后来是骂，辩了大半夜，再被伤害反噬。”“后来呢？”“后来被反噬了。”“反噬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凉了。”他人也不再问，仍然缓缓的冒泡。

　　之后，大环境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放假；我整天的吹着水，也须带个马甲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帮众，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想我当年。”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历史记录一望，那澜天便在对话框里靠着自己相册坐着。他装备还是那样青绿，论剑还是一百人不见排名；见了我，又说道，“忆苦思甜。”群主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澜天，你又地图炮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我不后悔！”他的眼色，很像告诉世人，下次还敢。此时已经回来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摊手。不一会儿，他尬聊完，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慢慢A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