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睡老友》罗从元

1、第 1 章

　　1

　　该死！

　　佩德罗一早醒来，无比懊悔地骂了句脏话。

　　因为此刻，他的老友正躺在他身边，酣然沉睡。

　　两人满是恩爱痕迹的身体，凌乱的床单，小屋里充斥的暧昧的味道，所有这些细节都在提醒佩德罗，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就在这张破旧的床上，他和老友睡了。

　　而且做了3次。

　　更糟糕的是，现在他又有了感觉，当老友翻身，露出完美腰背线条的时候。

　　尽管自己的屁股还痛得要死！

　　佩德罗把头埋在双膝上，用力夹紧了腿，真希望自己没有登上这座该死的岛。

　　这是莫西岛最南部的一座很小的孤岛。

　　他们过夜的地方，是岛上唯一一座小屋，大概是上世纪渔民的杰作。

　　孤岛加破旧的小屋，似乎注定是探险目标的标配——所以才会被兄弟会选作“勇敢者的游戏”的试炼场所。

　　要命的兄弟会，却总是让每个一年级新生趋之若鹜，譬如自己。

　　“勇敢者的游戏”，很幼稚的名字不是吗？却葬送了一个大好青年，或者说，葬送了两个大好青年的感情。

　　佩德罗悄无声息起床，独自坐到了沙滩上，懊恼地揪住自己的头发，低声怒吼着：“该死！该死！”

　　“佩德罗。”

　　他醒了。

　　2

　　佩德罗僵硬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站着的老友，一头栗色卷发的青年，“丹尼。”

　　一贯活泼的青年此刻别扭地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昨晚，对不起。”

　　佩德罗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强作镇静地说：“不，别说了。不能怪你。”

　　事到如今，抱怨还有什么用呢？更何况，细究起来，倒是该怪自己。

　　佩德罗抱紧了双膝，脑中满是懊悔。

　　怪自己不该逞强，想加入兄弟会。像他这样的书呆子，只要去读书就好了，何必非要面面俱到，加入什么社团组织。

　　一共三项试炼，自己偏偏选了到孤岛过夜，为了熬过这一晚，又带了酒壮胆。

　　我是傻瓜吗？！

　　直接选择1分钟喝下3升酒不是更容易些？我的脑袋一定是秀逗了！

　　天知道自己怎么喝下的，那一整瓶烈性酒，才会醉得不像话。

　　被酒精放大了神经，反而更觉得孤岛孤寂可怕。才会打了那个电话，要在另一个青年营的老友来陪自己。

　　而当丹尼来到的那一刻，事情便失控了……

　　“怪我自己。我醉了，尽管我知道那不是理由。”

　　“不，别这么说，其实我……”丹尼好看的绿眼睛里有什么情绪流淌，那并不是后悔或责备。

　　“我知道你不会怪我，但我会怪自己。”想到十几年的友情毁于一旦，佩德罗简直痛苦得快要死掉。

　　佩德罗转过身面向大海，最终下了决心，“忘掉昨晚吧，你我都是。”

　　“佩德罗……”老友还想说什么。

　　佩德罗粗暴地打断了他，“求你别安慰我了！我们都是直男，不是吗？”

　　“你真的这样后悔？”丹尼的绿眼睛黯淡了下去，失掉了喜悦的光泽。但显然，我们的佩德罗并没有看到。

　　“是的，这是一个错误，毫无疑问。”错到彻底毁了我们两个直男的友谊，我真该死。佩德罗陷入了无限的自责。

　　“佩……”丹尼的脸色失去了红润，满是灰败之色，“我懂了。我现在就离开，不会有人知道我来过。”

　　“对不起。”佩德罗痛苦地将头沉了下去，不敢目送他的老友离开。

　　当汽艇的声音响起，佩德罗终于回过头，看着他的老友驶向了远方。

　　3

　　“嘿！”

　　九点钟，兄弟会的船如约到来，接上了已在沙滩徘徊很久的佩德罗。

　　“真不敢相信你完成了。”

　　“恭喜，你很棒！”

　　这两个二年级的学生，是会长的忠实跟班，佩德罗没有想到能获得他们的肯定。

　　完成了试炼？好吧，如果你们这样认为的话。佩德罗想着，看来他们并不是要整我，渡过了昨晚，自己真的被承认加入了。

　　昨晚……为什么如愿加入兄弟会的喜悦，不能冲淡自己脑海里，老友灿烂笑着的影像。

　　该死！

　　青年营。

　　“让我们欢迎三位新人加入。1分钟内喝下3升酒的凯文，绕全岛裸奔一整圈的麦克，以及独自在灵异孤岛过夜的佩德罗！”

　　“喔！”

　　“为新人干杯！！”

　　“很棒！很棒！很棒！”

　　随着会长的宣布，房间里的人兴奋起来。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酒水，随着音乐疯狂摇摆，嬉笑吵闹。

　　凯文被一群人围在中央，满脸的自豪，肢体动作很夸张地描述着什么，其他人被他逗得大笑。

　　而麦克，在拥着醉醺醺的女生大肆调情，跟身边许多人一样。

　　佩德罗端着酒杯，不停跟周围的人群碰杯，向这些对他表示友好的人说着谢谢。

　　很吵。

　　佩德罗忽然感到，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也根本不喜欢这样的嘈杂。

　　还不如约丹尼一起钓鱼来得开心。

　　佩德罗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仰头灌下杯中的酒，躲开喧闹的人群，悄悄溜回了房间。

　　泡进浴缸以后，佩德罗的心情才和缓了许多。

　　或许，睡一觉再醒来，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佩德罗这样想着，上了床，却很久没有睡着。

　　看着窗外的星空，佩德罗体会到了比自己困在孤岛上时，更寂寞的心情。

　　哦，丹尼。

　　4
　　两个月后。

　　“嘿！新一届的比赛就要开始了呢。”佩德罗的室友兴奋地闯进了门。

　　“哦。是时候检验你的训练成果了。”正躺在床上的佩德罗，瞥一眼自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块头室友，继续翻看手中的《时间简史》。

　　“明天的比赛，会很激烈，对方有非常不可思议的选手。 ”室友举起自己健壮的手臂，试了试划桨的动作，问道，“你会去看吗？”

　　“不会。我明天有很关键的实验，走不开。”佩德罗不想没礼貌，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当然会为学校加油，为你加油。”

　　“谢谢，”看得出，室友很雀跃，他再次出了门，“我还要去加训，再见。”

　　“好运。”佩德罗在室友走后，无心看书。不自觉打开电脑，点开了划船比赛的消息。

　　他果然在。

　　12号丹尼，正是室友口中的不可思议的选手。

　　泰晤士河畔，一年一度的划船比赛开始了，像以往每次一样。

　　河段复杂，潮水多变、弯道崎岖，加上不定的风速和水流，对参加比赛的选手是一个高难的挑战。

　　那些只穿背心，显露出精壮上身的男孩们，以整齐划一的动作挥着船桨，引发一波又一波的尖叫。

　　佩德罗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首要位置，正全力挥桨的丹尼。

　　是的，他还是来看比赛了。

　　挤在人群中，佩德罗看到船闯过了终点线，耳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丹尼兴奋地振臂，随后向岸上观众挥手。

　　“丹尼，我爱你！”

　　“我想嫁给你！”

　　“今晚你是我的！”

　　岸上，女孩们毫无顾忌地向丹尼示好，刺痛了佩德罗的耳膜。

　　他的笑容，还是那样灿烂，真好。

　　佩德罗没有等着看老友举起奖杯，悄悄离开了。

　　5

　　“没想到你会来，你这个不合群的家伙。”室友喝了不少，他的队友正用力架住他，防止他跌倒。

　　他吐槽的对象，正是佩德罗。

　　鬼使神差，佩德罗还是来到了两校合办的庆功派对。至于为什么要来，他也说不清。

　　或许只是单纯想恭喜他夺冠吧。佩德罗不敢承认，许久没有联络的老友，真的让他放不下。

　　“你喝太多了。”佩德罗有些担心室友。

　　“我？我还可以喝一卡车……”室友已经快睡着，含糊答着话，伏在队友的肩头，一个比他矮半头的精壮家伙。

　　“别担心，我会带他回去。”队友向佩德罗友善笑笑，带人离开了。

　　服务生走过来，佩德罗端起杯酒，喝了一口，环视着四周，一眼就看到了丹尼。

　　人群中的丹尼，总是那么的阳光、活泼和爱笑，那么耀眼。

　　该死，他的笑容好美！

　　当丹尼不经意扭头一瞥，撞上佩德罗的目光，佩德罗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盯了太久。糟糕！

　　看到佩德罗，丹尼眼中的喜悦完全藏不住了，他的绿眼睛紧紧锁在老友的脸上，好像下一刻就要过来把他吞掉。

　　佩德罗的心脏开始不听使唤地乱跳。

　　然而，几乎同时，佩德罗便感到自己来到这里是个错误，巨大的错误。

　　因为一个金发女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突然扑到丹尼身上，开始亲吻他。

　　她的身材很火辣，胳膊紧紧环着老友的腰，亲得非常，非常，非常卖力。

　　很好，很好，真的很好。

　　佩德罗转身落荒而逃。

　　“佩德罗！”丹尼紧张了起来，用了点力拉开突然袭击自己的陌生女孩，追了出去。

　　佩德罗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逃，但刚刚他的脚直接那样做了，带他离开了那该死的派对。

　　去他的吧！那个绿眼睛的，有美丽笑容，技术特别好的家伙！

　　丹尼。我们完了。

　　佩德罗一口气跑回了寝室，垂头丧气地打开寝室门。

　　在楼道暗的地方，突然有一个影子冲了出来，紧紧搂住佩德罗，闯进进了房间。

　　“救命！”这一瞬间发生的事，害得佩德罗紧张大叫。

　　“佩德罗，是我，丹尼！”

　　“上帝啊!”佩德罗的心仍紧张得狂跳，“我差点被你吓死。”

　　“你为什么跑开？”丹尼关紧了身后的门，小心地问佩德罗。

　　月光透进窗子，映在他的眼睛里，很温柔。

　　“我当然没有。”佩德罗下意识否认，想到老友流连花丛的得意，心脏一阵抽痛。于是倔强承认了，“我的确跑开了，怎样？”

　　“是因为她亲我了，对吗？一个女孩。”丹尼抱佩德罗的胳膊忍不住又紧了紧。

　　“那是你的事。”

　　“我不认识，我不认识，她突然向我跑过来，”

　　丹尼说到一半，被佩德罗打断了，“但你们接吻了，不是吗？”

　　“不，我躲开了，她只是亲到了我的脸颊。”丹尼看着佩德罗好看的嘴唇，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你是，嫉妒了吗？”

　　“我没有嫉妒，”佩德罗最后想要做一点挣扎。

　　可是眼前老友的脸不断放大，让他无法坚持太久，“好吧，我嫉妒了。我不想你吻任何人，除了我。”

　　“遵命。”如同士兵得到命令，丹尼重重吻在了佩德罗的嘴巴上。

　　要知道，今夜很长。

　　尾声

　　“佩德罗，这次你没有喝醉。”

　　“是的，我没有。”

　　“真好。”

　　“丹尼。”

　　“嗯？”

　　“知道吗？我刚刚发现，我可能爱了你15年。”

　　“真的吗？可是，我没有那么久。”

　　“好吧，算我没说。”佩德罗不满地嘟了嘟嘴。

　　“是真的，”丹尼宝石一样的绿眼睛闪着狡黠的光，“我只是为你硬了10年而已。”

　　“上帝啊！”丹尼的话成功让佩德罗脸红心跳，两手抓紧了被子，掩住自己不受控上扬的嘴角。

　　“不对，应该是10年零1天，我想。”丹尼忽然撑起胳膊支在佩德罗的身侧。

　　“撒谎，你有什么证据？”佩德罗眼神有些闪躲。

　　“当然，至少我有1天的证据，”丹尼说着，牵着佩德罗的手按在自己身下，“你自己验证。”

　　“不！”佩德罗仍嘴硬着，身体却已经化成了软绵绵的一滩。

　　“嘿，宝贝，知道吗？我爱你，从见你的第一面，你跟我说第一句话开始，比15年还要久。”

　　“哦？”佩德罗的眼角渗出了泪，“我，说了，什么？”

　　“你说：你好，小狗丹尼。”

　　“你好，小狗丹尼。”佩德罗喃喃细语，重复了一遍。

　　“你好，小马佩德罗。”

　　彩蛋

　　“上帝啊！”室友哭丧着脸，闯进寝室。

　　“上帝啊！”佩德罗拉起被子，慌忙把丹尼藏在底下。

　　“佩德罗，你不会相信，”室友没有发现异样，他的脸皱得像干瘪的橘子，“我和男人睡了。”

　　“……”佩德罗的脑筋短路了一瞬，“让我猜猜，是你的队友？昨天那个？”

　　“就是那家伙。”室友哭诉，“他上了我，我不能接受，知道吗？”

　　“说起来，他的确对你很关心。”佩德罗回想起昨晚见到那位队友照料室友的情形。

　　“这重要吗？！”大块头室友委屈得像一个小萝莉，看佩德罗的眼神里带了一点怨愤。

　　“呃……”佩德罗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这位100%直男室友。

　　“天，我要空气！”丹尼被闷得久了几乎要窒息，掀开被子大口喘着气。

　　“……”

　　“……”

　　“……”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他？？？或许，你也？”室友眨眨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佩德罗。

　　“当然不是，”佩德罗矢口否认，“我才是上面那个。”

　　“哦，佩，我的倔强小可爱。”

　　丹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