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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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面青江做了一个梦。
啊啊，如果那确实是梦的话，也太过漫长了一些——
他没有形体。不过，对于已经成为传说一角的他来说，拥有意识也并不是奇怪的事。
这是太过奇妙的体验，他很难说清。他没有办法化形，但却拥有看见四周的能力，不过视野仅仅局限在本体的周围——毕竟他是一把刀，或者说刀灵，又或者说付丧神。
虽然刀是他的本体，但是他并非刀。虽然可能性有许多，但是他或许哪种都不是。他只是一抹意识，因此连有形也说不上。
忘了说，他的名字是笑面青江。这是作为他本体的刀剑的名字，不过他认为就算把这当成他自己的名字也没什么问题。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名为荒魂的妖物，因此也诞生了能与之对抗的御刀，被选中的刀使巫女们能引出御刀的力量将其斩杀，这个世界存在着这样的法则。
笑面青江只不过是诸多御刀中的一把。不过，他不曾遇见过自己的同类，毕竟自从拥有意识以来，他就一直被封存在这里。御刀需要主人，但他还没有，因此只能待在刀架上，如同神明一般被供奉。
他的视野也仅限于此而已。
说无趣，那也是当然的。无主的刀只不过是器具罢了。虽然很不情愿这么说，但他确实被囚禁在这里。
所谓“笼中鸟”——笑面青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词汇。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了。尽管这么说，但他本身并没有时间流动的概念，只是人们将一把有一把的御刀送回这里、又再次取走，让他觉得一定过了很久。
笑面青江并非没有试着认主。
御刀存在的意义，就是由巫女使用，斩除灾厄。在锻造御刀的技术已经遗失的如今，每把刀都是珍贵的稀缺资源，放在刀架上吃灰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然而刀剑本身没有认主，即使交与巫女，也只是让其白白送死罢了。因此，即使很不情愿，人们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不是由人来选择御刀，而是由刀来选择所认可的人，这也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之一。
当然，对于主人相当挑剔的刀剑也并非不存在。只认准一家的血脉，甚至长达十几年都处于无主状态的小乌丸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人们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但是笑面青江素来是脾气很好的御刀——如果刀确实有性格存在的话——不会眷恋旧主，如同大多数的刀一样，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就会交到下一个巫女的手中。
但是他确实很久没有遇到主人。
一个又一个的少女充满信心地握住了刀柄，然后失望地离开了。刀没有产生共鸣，就意味着她们并没有被选中。
对此笑面青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在意。身为刀——身为刀的意识，理应渴望被使用才对，然而即使巫女们被“自己”一个接一个地拒绝，他也毫不遗憾，而是对这些少女们的发育状况进行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评头论足。
人类的形体对他来说本该没有意义，笑面青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说到“笼中鸟”时会觉得好笑……他只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然后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次来的是一个小女孩，是个广义上的可爱的孩子。紫色的长发扎着可爱的小辫子，是会被满怀母爱的女性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的类型。
虽然笑面青江觉得她大概还没有自己的本体高——但是也不会对她生起轻视之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太长时间都没有认主，这次管理局把他带到了演武场上。尚且稚嫩的女孩们互相以刀术对决，获胜者获得触碰笑面青江的资格。
胜者便是这个可爱的女孩。因为距离很近，因此笑面青江难得看完了全场的对决，身为拥有素质的巫女候补，每个女孩子都有着优秀的技艺，尽管因为年龄而显得稚嫩。然而击败她们的就是这个或许比笑面青江本体还要矮上一些的小女孩，她在这群人里幼小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很明显在实力上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是绝对的、理所当然的天才，笑面青江非常明白这一点。
如果被拒绝的话，她会不会很难过呢？
不合时宜地，他忽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令人意外的是，她没有被拒绝。
刀剑上散发出如同覆盖了“写”一般的光芒，这是女孩被选中的证明。
所有人都发出惊叹的声音——毕竟身为一把“应该不挑人”的御刀，笑面青江已经沉寂了太久。
笑面青江没有抗拒，不过他也没有办法抗拒。
他的本体被交到了小女孩手中，这时候他发现这个女孩其实还比他高上一点——只是一点。这样的身体到底是怎么挥动刀的呢？他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或许，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怜惜之意。
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是这个小女孩的刀了。
“你好哦，青江桑！”该说确实是个小女孩吗，身为笑面青江的新主人，她竟然对着传统意义上的死物自我介绍着，“我的名字是燕结芽，今后我们要好好相处哦！”
他觉得有些好笑，不带贬义的。
这是他有意识之后，第一次产生回应他人的想法。
“啊啊，这样吗，感觉也不赖呢。”
他这么说着，回应他的是理所当然的沉默。
虽然拥有意识，但是仅此而已——他不知为何，有些不甘。
燕结芽是毋庸置疑的天才，在入手笑面青江之后尤其如此。即使是与拥有御刀的刀使前辈们战斗，她也毫不逊色，以精湛的武艺击败了她们，所谓备受瞩目的天才，或许指的正是如她这样的人。
但身为御刀的笑面青江却看见了更多的事物。
结芽除了挥刀之外一无所有。
只要想想也明白吧！即使再如何天才，但凡稍微爱着孩子的父母，都不会将这么年幼的女孩子送到演武场上。结芽是场上最年幼的孩子，即使是未来会与荒魂战斗的刀使巫女，也不会在这样的年纪里来争夺御刀的使用权。
她除了挥刀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被家族庇佑的原因，不是什么仁爱和友善，仅仅是因为她是天赋者而已。
不过虽然有着令人唏嘘的身世，但是结芽却打从心底地热爱着刀术，也为自己能成为笑面青江的主人而自豪着，所以他想，这样也不赖。
刀和主人之间不过是使用者与被使用者的联系罢了，但笑面青江却觉得并非那样。结芽除了刀以外一无所有，身为刀的笑面青江除了主人之外也一无所有。虽然是巧合，但是结芽对刀的依赖与信任，让他恍惚有种自己并非什么都不是的错觉——
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所谓梦，就是因为会结束，才被称之为梦。
结芽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起初谁也没有发现这一点，直到某一天病情突然爆发，她在挥刀的过程中呕出了大片的鲜血。
她失去意识倒下的时候，握住刀柄的手也不曾松开。
忽然间，笑面青江回想起结芽成为自己主人的那一天。
使用“天然理心流”在演武场上大放异彩的结芽，被观战的人们称之为“有如冲田总司一般的神童”。
就仿佛应验了那句话一样，结芽走向了和他相似的末路。
一开始只是承受不住长时间的挥刀，再后来是连握住他的力量都失去了。不得不躺在病床上休息的结芽，甚至连独自站立的能力都没有。
尽管积极地接受治疗，但却毫无成效，即使再怎么努力，等待她的，也只有在病床上结束自己短暂一生的陌路。
曾经将结芽视为未来之光的家族将她舍弃，没有人期望，失去了未来的她最后连刀也失去了——在确定结芽没有康复的可能之后，刀剑管理局的人回收了笑面青江。
他又一次地回到了黑暗之中。
但和上一次不同，他没有办法彻底回归平静。
一个又一个巫女再一次地前来挑战，然后依旧失望而归。这次他不再评点少女们的身段，而是企图从人们的闲聊中得到一丁点关于结芽的讯息……身为刀剑，他想着最起码也要注视着主人的末路——
然而燕结芽却不曾被人们提起。
仿佛所有人都遗忘了这个曾经的天才。
只有一句。
“那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再又一次的认主失败后，在被送回刀架上之前，他听见某个女人这么感慨。
笑面青江又沉寂了很久。
门又一次被打开，他知道接下来又是巫女们的挑战时间，不过很遗憾，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认主，但他觉得这样刚好。
虽然和背叛不背叛没什么关系，但是他暂时不想成为别的什么人的刀。
有什么人握住了刀柄。
就像那一天一样令他产生共鸣。
“啊啊，果然只有你是不会忘记我的。”她说。
燕结芽再一次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奇迹，才让连呼吸都必须依靠机械辅助来完成的她重新站立。
但和过去不同，她不再只是单纯的“天才”，而变成了“狂人”。
原本就适用于实战的天然理心流，在结芽的手中化为了屠戮荒魂的绞肉机，人们在惊叹于她实力的同时，不由得心生畏惧。就连身为刀剑管理局统帅的折原紫，也明确提醒过她不要随便出击。
她的刀只要出鞘就必须见血，渐渐地有了这样的传说。
“我才不管她们怎么说呢！”习惯抱着自己爱刀的少女——是的，她已经从小女孩逐渐成长为少女了——对着自己的刀喃喃自语，“如果不出动的话，不就没有人能记得我了吗？”
比起在病床上结束谁也不会记得的短暂人生，还不如挥刀直到死掉。
为了这个愿望，她握住了绝对不能握住的手。
身为结芽的刀，笑面青江比谁都明白着这一点。
刀使和刀是一体的。
在被握住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知道，结芽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人类。
依靠荒魂的力量，结芽的生命得到了短暂的延续。
所以在向恶魔偷来的时间里，她已经决定要一直战斗下去。不是借用荒魂的力量，仅仅靠自身的力量战斗到最后一刻，这是少女所怀抱的觉悟和愿望。
那是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憎恶之情。
他是刀，是刀灵，是付丧神。
但其实他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一抹意识罢了。
因此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注视。
——起码我会一直看着你。
——起码我会一直记得你的存在。
笑面青江注视着少女短暂的一生。
他看着结芽一次又一次地呕出鲜血。
他看着结芽因为酣畅淋漓的战斗露出喜悦的笑容。
如同绚烂的烟火，她的生命短暂而炫目。
为了让抛弃自己的人们对抛弃自己感到后悔，让所有同情怜悯自己的人刮目相看，让自己短暂但拼命燃烧绽放的璨烂的一生，能深深铭刻在世人心中，因此即使已经临近极限，结芽依旧压制着身体里的荒魂，坚持用自己的实力击败了对手。
在追寻着自己一生的对手的路途上，因为体力不支最终倒下。
直到最后一刻，结芽也没有闭上双眼。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大家都记得我就行了啊……”
这便是名为燕结芽的少女所拥有的，短暂的一生。
笑面青江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毕竟他什么都不是，毕竟无论他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听见他的声音。
然后他像追随少女而去一般，失去了意识。
……
“……还真是个奇妙的梦。”在黑暗中，他这么说着。
应当说明的是，他的名字是笑面青江。既是刀的名字，也是他的名字，因为他既是刀也是付丧神，或者说是刀灵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不仅仅有着意识，也有着自己的形体，和梦里的自己可以说是完全不同。
如果那是梦的话。如果那不是梦的话。
灵力被灌了进来，黑暗也逐渐被驱散，只是他作为刀剑的付丧神将于世上显形的征兆。不知怎的，他觉得有些熟悉。
“ho——”那个应该只存在于梦里的声音说着，语调里带着狂气，“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
原本的登场台词被弃之不顾，笑面青江露出了微笑。
“这是赞许还是贬低呢，主人？”他说，“不过不管是那种，身为刀的我都不会忘记您的。”
“那还用说吗？”而结芽露出自信而狂妄的神情，“只有你是绝对不会忘记我的，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是只有他们才能明白的暗语。
这是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羁绊与梦。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