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Duuu

1、日空气！

　　1
　　阿姨的隔壁搬来了新邻居。
　　新邻居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穿着潮牌梳着中分，戴着斯斯文文的金丝框眼镜。五官立体棱角分明，饶是年过半百的阿姨，心里那头跳不动了的鹿也狠狠地撞了几下。
　　“阿姨好。”年轻人微笑。
　　“阿姨？”
　　竟是许久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儿，一时间晃了心神。“啊啊那个那什么…啊？咋了？”阿姨刚忙回应。年轻人又笑：“没事，我是新搬来的，就住在隔壁。”顿了顿见阿姨没有反应，脸上的微笑有点挂不住，“那我先进去啦。”阿姨这才缓过来，忙应道：“哦哦好，那什么，有事就来隔壁找我。”年轻人回头，应了声好。
　　年轻人回到房间关上门，身旁的“空气”突然发出声音，仔细听似乎还带些小委屈：“刚刚你对她笑了三次。”年轻人放在胳膊上来不及挂的风衣凹下去一小块。他轻轻笑，酒窝里盛满了醉人的甜蜜。他拍了拍身边的“空气”，说：“你醋什么醋，要和邻居好好相处的。”“空气”轻轻地“切”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没一会儿年轻人张开了嘴，舌头动来动去，唇边还挂着来不及吞咽的口水，好像在和什么人接吻。
　　“堵上你的嘴，满意了吧。”

　　2
　　“空气”其实是只鬼。只有那个人才能看得见的鬼。
　　鬼还没变成鬼的时候，和那个年轻人做了六年同学。从初中到高中，整整喜欢了他六年。
　　鬼的家境很贫寒，父亲是个酗酒的出租车司机每次喝醉了都会对他和母亲拳脚相加。母亲的工作拿不上台面，经常彻夜不归。他放学以后要打几份工才勉强凑得够学费，换来与那个人一起读书的机会。
　　他活的并不容易，在学校被同学指指点点，像个没穿衣服的小丑，那些讽刺的目光好像尖锐的匕首，在他心里刻下一道道无法抹去的划痕。回到家还要看酒鬼老爹对妈妈拳打脚踢，妈妈又哭又叫挥着手赶他走，酒鬼老爹回头笑着看他，病态的眼神好像在看可口的点心。
　　他吓得说不出话。
　　“快滚！”妈妈带着哭腔冲他吼。
　　他看了看那个疯狂的男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家门。
　　曾经他也试过报警，却因为忘记删掉通话记录被清醒的男人发现。“你报警了？！”男人冲着他吼，拿起刀横在妈妈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划破了皮肤，暗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流出。男人又动了动刀子，“别让我知道有下次。”
　　他很害怕，浑身都在抖。
　　那唯一一次勇敢的尝试，警察来了以后在父亲威胁的眼神下愣是营造出了和和气气的假象。
　　“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呢。”
　　不了了之。
　　那天他逃出来以后在街上遇到了一群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他被逼到没人巷子里，哆哆嗦嗦地交出了身上仅有的十块钱。
　　“就这点儿？”
　　“我…我真没了……”
　　“那行吧，你换点别的。借哥几个玩儿玩儿，一笔勾销。长的这么好看，咱不亏。”
　　嗓子好像坏掉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冷汗流了满身。
　　但是他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浑身散发着光芒的人，破开迷雾撕裂黑暗，踏着彩虹向他跑过来。

　　3
　　年轻人上高中的时候，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典型的校园男神，身高一米八五会打篮球成绩优异，长得帅又温柔，像梦中的男孩一样，完美得不行。
　　偏偏是这样的他，注意到了那个总缩在角落的人。明明长的那么清秀好看，却偏要用过长的刘海挡住眼睛，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学校里对那个人的风言风语他多少也听过一点，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难听得不成样子。可当他和那个人视线交汇的时候，他看到的却是那样纯粹不含杂质的一双眼睛。他知道拥有那么干净的眼神的人，心不会坏的。
　　他总感觉有人在看着他，但是每次都找不到人。被注视着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他也找到了视线的源头。
　　是那双厚重刘海下面藏着的清澈眼眸。
　　“果然是他。”他低着头自言自语，嘴角带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露出了嘴角边浅浅的酒窝。
　　他注意到那个人每晚都会去咖啡厅做服务员，为了多看那人一会儿他每天晚上放学以后都会跑去咖啡厅喝一杯咖啡。连着几天的晚归终是逃不过老爹的一顿打，可他不长记性，一个学期下来每天都去，从来没断过。
　　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
　　那天他放学以后照常准备去咖啡厅，街角的巷子里围着一群人。估计又是小混混抢钱吧，他耸了耸肩膀，没放在心上。
　　“我…我真没了……”巷子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是耳熟的声音，是他关注了好几个学期的声音。
　　那一瞬间他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反应。

　　4
　　那个时候的鬼看着他三两下解决了那些小混混，感动得眼泪鼻涕双管齐下流了满脸。那个人像演电视剧一样，在最最最紧要的关头出现在他面前，救了他。
　　他控制不住自己，一瞬间压抑了多年的感情爆发出来，紧紧抱住眼前的人放声大哭。
　　披着光的少年皱着眉头搂住怀里的人，用衣服轻轻替他擦去满脸的泪水。
　　被父亲压迫多年培养出来的高度紧张的精神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他余光看到一抹银光，竟是那不要命的混混，拿着冰冷的匕首刺向了少年。
　　要命。
　　他猛地把少年推倒，刀尖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混混看着满手的鲜血，吓得屁滚尿流。
　　咚。
　　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少年惊魂未定从地上爬起来，把他的身体抱在怀里。少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个鲜活生命的流逝。
　　少年泣不成声。活了十七年第一次为了别人，哭的喘不上来气。
　　死了，真的……死了。

　　5
　　这下鬼真的变成了鬼。
　　许是在人间的时候太多的遗憾，鬼没能轮回转世。他飘在空中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少年，想伸手替他拭去眼泪。
　　碰不到。
　　他的手直愣愣地穿过了少年的身体，什么都碰不到。他看着少年一遍遍描摹自己的轮廓，心疼得流下了眼泪。
　　啪。
　　一滴眼泪落在了鬼的尸体上，尸体瞬间灰飞烟灭。鬼和少年都愣住了，搞不懂当下的状况。
　　这时鬼发现，他好像有了实体。
　　鬼还在思考的时候，实体化已经快结束了。鬼还没想明白，有了实体的鬼就啪的一下砸到了少年的腿上。鬼不知所措，抬头悄悄地看了少年一眼。
　　没有惊慌，没有恐惧，他的脸上只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少年一把抱住了鬼，力度大到鬼差点以为自己是被勒死的。“你是真的吗。”鬼听到少年问。“不是。当然不是真的……倒也不算假的。”看着少年微微皱起的眉头，鬼有点语无伦次：“啊那个，我，我确实是死了的…但是不知道为啥又回来了，就现在这样了。”鬼动了动身体才想起来少年还在抱着自己，冷冰冰的身体顿时感觉有点热。鬼赶忙挣开了少年的怀抱，拉开了距离躲得远远的。少年握了握空空的手心，走到鬼面前拉他起来：“我带你去吃饭。”

　　6
　　少年带他来了他生前从未去过的餐厅，点了两人份的饭菜。不远处刚刚给他点餐的服务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和自己的同事议论了起来。
　　“现在的年轻人真能吃啊，一个人吃那么多东西。”
　　“刚刚我还看见他自言自语呢，怕不是这儿，”服务员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有点问题啊。”然后就是一阵哄笑。
　　这一切都被听力敏锐的少年听到了，他看了看面前的鬼，又看了看周围的人。
　　“他们好像，看不见你。”
　　鬼也有点搞不懂状况，他走到别人面前又蹦又跳，可大家好像都看不见他。他又去试着碰了碰别人，手指穿过身体，碰不到。
　　少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窃喜。
　　只有我看得到他，碰得到他，只有我。
　　我是特殊的。
　　饭后少年把鬼拉进胡同压在墙上亲，“我喜欢你很久了。”
　　俗套的表白，让已经成了鬼的他红了脸。鬼很开心，开心得不敢相信，迷迷糊糊就和他搞在了一起。
　　少年自作主张把鬼带回了家，反正爸妈又看不见他。

　　7
　　阿姨觉得自己隔壁的年轻人很奇怪。
　　明明是一个人住，家里的东西却是成双成对的，经常买两人份的食物，偶尔还会自言自语，说着说着还会笑出声。但是隔壁搬过来这么久，阿姨从没见过第二个人出入。
　　怎么说呢，就像家里还藏着另一个人一样。
　　想到这里，阿姨吓得一激灵，在心里念叨了好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某天晚上阿姨去给窗台上的花浇水的时候，发现对面的窗帘没拉。屋里只有年轻人自己，做着不可描述的挺胯动作。“哎呦呦呦。现在的年轻人。”阿姨在心里“啧”了一下，“溜鸟连窗帘都不拉。”丈夫死了好几年的阿姨羞得别过头，又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转过来偷偷地看了几眼。阿姨越看越觉得奇怪：“这干啥呢？操空气呢？”又看了看年轻人的手，好像在握着什么东西，“还是新科技？隐形飞机杯？”阿姨自言自语道。对面的年轻人好像听到了这边的声音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这边。阿姨老脸红透，赶紧回到房间拉好窗帘。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8
　　“被看到了呢。”
　　“唔别停…反正她……她又看不见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