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正义 ...
-
近藤女士给两人上了红茶，闻上去很高级的香气弥漫在陈设典雅的客厅，似乎能想象到名流平日里奢华的生活。
正是下午茶的时间，近藤女士的丈夫——也就是近藤宝饰的老板应该还在工作，偌大的三层别墅里只有她一个人。
听她说儿子在美国上高中，平时并不回国，而住在这种地方的人恐怕也不用亲自收拾家务。
一想到在飞鸟和蔷子造访前，近藤女士都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徘徊，仿佛也能理解刚才她为什么会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了。
飞鸟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
“宝石已经被送回来了对吧？”他平静地直切正题，“确认是真的了吗？”
扮演临时助手的蔷子还不知道飞鸟为什么要带她来，但自己应该只要坐在边上露出严肃的表情就行了。
让她一直板着脸是很不容易的，但坐在她旁边的飞鸟身上却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开关。平时明明喊起来声音比谁都大，刚才还在近藤女士背后眼睛通红地瞪着她呢，结果此刻坐在沙发上，却如此自然地收敛了神色，和上台演讲的学生会长一样没有破绽。
虽说蔷子在见客户的时候多少也会比平时正经一点，但还是做不到像飞鸟这样，切换成完全不同的“工作模式”。
说起来他从十四岁开始参与逮捕St.Tail，也就是说从那时起就一直和警方打交道，在社会各界人士之间斡旋了。三年来，学会了随时调整自己的状态，也许是理所应当的。
如果想象一下这其中遇到过多少委屈的事，说不定飞鸟能一直保持这种率直又富有正义感的性格才是难能可贵的事。
真是个天生就适合做侦探的人啊——但因为实在太坚定了，说不定反而不适合浸泡在九曲十八弯的成人世界呢。
在蔷子出神感慨间，另外两人的对话兀自进行了下去。
“是真品没错，那天深夜就出现在我的窗台上了……”近藤女士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苦笑，“本打算不告诉任何人的，没想到会被你知道。”
“我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调查了一番。结果发现您才是宝石真正的主人。”
飞鸟面不改色地说完，感觉到蔷子在看他，便与她快速地交换了眼神，似乎是在安抚「别着急」。
随即他重新看向坐在对面的女人，以循循善诱的语气继续道：“可以请您跟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吗？至于宝石的事，如果您不希望，警方不会对外发表的。”
近藤女士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沉默与其说是抗拒，不如说是在整理该如何开口。
“这颗钻石，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她打开了捧在手中的首饰盒，沉睡在其中的矿物一接触到阳光，便反射出晶莹的光泽，叫嚣着自己的存在。
基德与St.Tail同时看中的宝石——这是一颗大小超过10克拉的钻石戒指。
据近藤女士说，因为其他方面的水准并不是顶级，这颗看起来十分夸张的钻石价值只有五千万日元罢了。
罢了……这个词让平民百姓飞鸟脸上客气的微笑出现了一丝裂痕。
疼爱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世了，这颗钻石对近藤女士来说有了更不同于以往的价值。即便这两年因为丈夫的宝石生意不顺利，资金有些周转不灵，她也从没有想过要卖掉。
前段时间，丈夫说为了给宝饰展的柜台造势，想将这颗钻石作为自家的商品在柜台上展示。
他把年末的圣诞商战看作了扭转公司经营状况的转折点，近藤女士作为妻子，只得点头同意。
但是她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她隐约感觉到，丈夫似乎有心要在宝饰展上寻找这颗钻石的买家，靠卖出钻石的钱来弥补公司的资金不足。
越想越担心，只是她没有证据，仅凭对丈夫的了解而产生的直觉是不会有人相信的，甚至没有勇气询问丈夫本人。
简单的一句“我反悔了，钻石还是不借了”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我也很害怕和他说这件事，会发展成无法挽回的争吵，尽管日子离宝饰展越来越近了，还是只能求神保佑。”
近藤女士合上了首饰盒，一直紧抿的唇边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这次，真的要谢谢St.Tail了……她果然和传闻中说的那样，是个义贼对吗？”
“……”
这句话好像也能理解为近藤女士一个人的感慨，飞鸟便没有回答，端起茶杯以喝茶的动作作为回应。
说起来，蔷子也在调查St.Tail的时候看到过类似的网上传言。
因为St.Tail偷的东西很多都奇奇怪怪，实在不知道能拿去干嘛，而且她偷过的地方偶尔还会被警方揭露出有违法犯罪的事实。
网上有人说她可能是现代的罗宾汉，偷东西就是为了劫富济贫。还有人现身说法，说自己被抢走的东西就是St.Tail给偷回来的，只是这种人根本不愿意公开身份，所以真的假的也无从追究。
蔷子倒是可以顺着那些发言找到对方的地址，不过St.Tail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偷对于当时的蔷子来说无关紧要，所以这些话是真的还是编的也就无所谓。
她忍不住又瞟了一眼飞鸟，巧的是飞鸟正好又看了过来。
目光相撞，蔷子愣了愣，浮现出暧昧的笑容。
因为飞鸟的眼神里，有很明显的探究。
大概不是想问她为什么看过来，而是在探究她听完这番话后的感想如何。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吃惊，也就是说飞鸟本人在知道宝石真正的主人时便猜到了其背后的真相。
所以，这就是他想让蔷子知道的事吗……
在她一瞬间的迟疑后，飞鸟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走出近藤家的别墅，蔷子活动了一下长时间保持坐姿而酸痛的上半身。
眼前是上来时曾让人觉得心累的漫长坡道，沿路装修各异的独栋别墅一览无余。能尽情欣赏这样安静而富有艺术气息的景色，想必这一块的几栋别墅应该是附近最昂贵的。
宇崎·纪念日号傍晚就会出航，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准备前往东京湾。
听完方才近藤女士的话，蔷子心中多少也有些意外。
只是如果不是飞鸟有意想要告诉她，就算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蔷子想必也不会抱有太多感想。
不过今天的飞鸟，给人感觉稍微有一点不一样。
“所以，近藤先生真的准备卖掉那颗钻石吗？”
飞鸟摇了摇头。
“不周到，毕竟人心是多么精妙的理论都无法解释的未知存在，要不然近藤女士也不会为此烦恼了。”
这话不像是他会说的。
蔷子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起脸上没什么表情的侦探：“在我的想象里，你应该是找到了所有证据之后带着一大堆警察冲进别墅里，大喊‘带走！’然后指挥刑警们把近藤先生拖出去才对……”
飞鸟用看白痴的眼神瞪了她一眼，刚才的冷淡神色顿时消失殆尽。
蔷子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这应该只是对刑侦电视剧的刻板印象，于是很诚恳地朝他笑了笑。
就好像刑侦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另一个剧情一样，绑架犯打电话给人质家属，一群警察在旁边紧张地追查犯人的电话号码，并且指示家属要多讲一会来拖延时间……
她小的时候就把这个场景当真了，直到学习了编程之后才知道，现在追查对方的号码其实只需要一瞬间。至于电视里依然这么演，纯粹是想要误导现实中的绑架犯，期待他们会真的打电话过去。
“我只是跑去参加了笔录，结果他们店里的宝石鉴定师告诉我展会的几天前老板拿着那颗钻石来发行鉴定书，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飞鸟耸了耸肩。虽然现在是下坡，但他还是很善良地继续帮蔷子背着她的帆布包。
包挎上系着长长的紫色格纹蝴蝶结，远远看去身形秀气的飞鸟说不定会被当作女孩子。
“虽然查过之后猜到了钻石是夫人的，但也就到此为止。”他顿了顿，“是不是真的会卖掉它……除非能看到未来，否则谁也不知道。”
正常来说，价值几千万的钻石不可能没有鉴定书，更何况主人还是宝石店的老板——鉴定书应该是在夫人手上。
蔷子想到这里，笑容不自觉地淡了下来。会瞒着夫人发行新的鉴定书，而不是开口向她借，总觉得……让人无法作出乐观的结论呢。
飞鸟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一定也有差不多的猜想吧。
所以他才以侦探的身份，一个人前来拜访。如果没有蔷子在的话，这件事就是他和近藤女士两个人的秘密了。
“……每次St.Tai偷完东西，你都在做这样的事？”
飞鸟嗯了一声。
虽然刚才就已经忍不住说过了，但蔷子是真的觉得很神奇：“和我的想象完全不同呢，你居然会帮自己想要抓住的怪盗善后。”
……St.Tail该不会是因为飞鸟在做这些事，才一直给他发预告函的吧？
“的确，对方只不过是个沉迷于扮演义贼的小偷而已。”意外的是，飞鸟对她轻轻笑了笑，“但就像这次，如果不是St.Tail将钻石偷了回来，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如果近藤女士因为各种顾虑而不报警，说不定只能独自承受委屈。既然St.Tail的偷盗一定有理由，那么总要有人看见那家伙所偷走的东西背后隐藏的东西吧？”
他的声音并没有多么温柔，只是因为有片刻前的微笑，所以连理所当然的语气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飞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动做这些事的呢，在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想要逮捕的罪犯也许是为了正义而偷盗时，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不读推理小说的蔷子，不知道福尔摩斯系列里是否记叙了侦探遇到这种情况时的正确答案。
她只好问眼前的侦探。
“那样的话，不就没必要抓住她了吗？”
“要抓她是另一码事。再怎么赞美义贼，贼还是贼。用违法的手段去实现正义是错误的行为。”
简直是自相矛盾，但是不可思议的是，一本正经地说这番话的他完全不给人以滑稽的感觉。
“但也不能因此就想要两手抓吧，赫尔墨斯只会奖励金斧头和银斧头都不要的人哦。”
“那是因为樵夫知道自己掉的是铁斧头。”飞鸟十分淡定地反驳，“无论是追求正义，还是逮捕St.Tail，我都会尽全力去做。我不知道究竟哪个更重要，所以直到找到答案为止，哪个都不会放弃。”
一个年轻女孩提着便利店的袋子与二人擦身而过，好奇地看了两人一眼，想必是他们不属于富人区的气息被看穿了。
接着，女孩的视线停留在飞鸟脸上，又移到他背的帆布包上，紫色的蝴蝶结随着他的步伐在风中飘动。
蔷子看到她一脸“啊啊啊好萌啊”的陶醉神情，明明已经走过去了，又难以克制地扭过头来看了飞鸟好几眼，直到发现蔷子的目光，才慌张地转过身，以优雅的步伐离去。
要是知道这个背着蝴蝶结帆布包的少年正在谈论如此沉重的话题，说不定她会更开心。
飞鸟奇怪地看过来：“干嘛？有什么好笑的？”
刚才的女孩已经走远了，蔷子回过神来，认真回答：
“嗯？我只是在想你真是个充满人情味的爱心侦探呢，我很喜欢！”
“哈啊？！”飞鸟简直像听到了低级笑话的小姑娘一般，脸噌得红了起来，“我在认真和你讲话，你又随随便便开这种玩笑……！！”
“我们要赶不上出航时间了，走快点。”
“不要岔开话题！说到底你这个人自从去了美国——”
……难道说抵达港口前都要被飞鸟说教了吗。
……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正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