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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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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姣同锦儿在院子外一番动作,被院中洒扫的婆子听见,便有人从里头打开门,看清楚来人,便面露惊喜,一叠连声地朝里头喊,“大小姐来了,大小姐来了!”
片刻,便有个秀丽的丫鬟从里屋奔出来,脚步不停地走到院门口,见着薛姣便屈膝行礼。
“原来真是大小姐,方才奴婢还有些不信。”她行完礼,抬头笑道。
这人叫芷兰,是大夫人沈氏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薛姣见着她,只觉心头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时之间便没有说话。
锦儿倒是伶俐,甜甜叫了一声“芷兰姐姐”,又问:“夫人可起身了?”
“起了,早就起了。”一面亲自将大门敞开,把薛姣和锦儿让进去。
几人走到廊下,便有虚弱的声音从正房里头传来,“可是姣姣来了?”
只这一声,薛姣便已热泪盈眶。
多少年了,她多少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一时之间,她方才的所有的迟疑都被压下,薛姣抬脚疾步奔上台阶,直冲进正房去。
绕过屏风,来到卧房,便见一中年妇人正望过来,满脸都是欣喜。
“母亲!”薛姣颤抖着唤了一声,身子已然扑过去,伏在沈氏的怀里。
沈氏被吓一跳,回过神来却见女儿已经呜呜地哭起来。
“姣姣,你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沈氏心头狂跳,一瞬间就想到了无数种可能。
薛姣哭得说不出话来,却只是拼命点头。
她受了委屈,她当然受了委屈!
前世,她被莫志南毁了名声,虽然后来以死相逼免于嫁去莫家,但是在青州已然无人问津。
所以,当那个容貌俊秀的男人出现、并且对她示好的时候,薛姣就以为是遇到了良人,将一颗心活脱脱地掏给了对方。
沈氏到底年长,眼光毒辣。一眼便看出男人不怀好意,自然是不同意薛姣嫁过去。可是,前世的她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然带着细软同男子私奔。
过了半年,她被沈氏辗转找到的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沈氏回天无力,只好接受。陪送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把薛姣嫁了出去。
她自己却因为连日来殚精竭虑,在婚礼的第二天就咽了气。
薛姣陪送了自己的母亲的命得到的婚事,其实不过是一场笑话。男人看中的是她的嫁妆,以及父亲薛茂忠的官家身份。
而当他中了探花,被公主看中的时候,薛姣就成了鸡肋。
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没有了利用价值的薛姣,被关进后院的密室之中。带着悔恨和绝望,死在了二十三岁那年。
再醒来时,薛姣发现自己重生了。
此时,她名声还在,母亲还在,而那个男人还未出现的时候,一切都来得及。
只是,前生对母亲沈氏毕竟颇多亏欠,所以方才薛姣有些情怯,迟迟不敢进来。
沈氏见薛姣如此,心里一惊炸开了锅。她多年缠绵病榻,女儿薛姣对她并不十分亲近。一个月里能来上一回就不错了。
即便是见面,也都是淡淡地说上几句,丝毫不似母女。
每次沈氏想起来,就觉得嘴里发苦,只恨自己身子不争气,不能好好照顾薛姣。
可是,如今薛姣扑到自己的怀里。她的身子娇娇软软的,像是一只小猫儿一般。沈氏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柔软起来,低声哄劝着。
她的声音又柔又好听,这让薛姣想起幼时的情景。那时沈氏还未患病,每晚都会哄她入睡。睡前会低低地同她说话,语气也如现在这般。
在这样的话语安抚之下,薛姣的心渐渐平静,眼泪也渐渐收了。只是方才哭得太激烈,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抽噎。
芷兰是个机灵的,见了就劝,“大小姐快别哭了,夫人可经不得这样闹。”
这话语淡然清冷,听得薛姣心头一震,便抬起头来看去。
芷兰也看过来,一时之间两双眼睛就对上。她原本是含了笑意的,薛姣却目光冰冷。
大约是方才哭得太多,薛姣的鼻子眼睛都红红的,上眼脸还明显肿起。这样的情态,分明就是个小姑娘。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芷兰却觉得浑身一凛。再想仔细看去,薛姣却已经转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母亲,是我想得不周到,累到母亲了。”
一面说着,一面扶住沈氏,让她躺下,又把锦被朝上拉了拉,盖到沈氏的胳膊处。
“母亲休息一会儿吧。”薛姣说道。她说话还有浓浓的鼻音,目光却十分清亮。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沈氏,似乎怕一眨眼自己就会不见了似的。沈氏心头发紧,只盼着自己能早些好起来,方能日日见到女儿,日日亲自照顾女儿的饮食起居才好。
“姣姣,这些年,你受苦了。”沈氏喟叹一声,眼圈发了红。
薛姣却笑了,摇头道:“不苦,女儿不苦。”同前世相比,现在的自己实在是太幸福。
她心里充盈着一种不能掩饰的喜悦,慢慢地将头靠在了沈氏的身上,喃喃道:“母亲快些好起来,姣姣也想被母亲疼。”
沈氏点头,心头升起对生命的渴望。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就问芷兰,“你那天说,青州来了个神医?”
芷兰愣了一下,目光在薛姣脸上转了转,低头道:“是。听说治好了十几例疑难杂症。”
薛姣似乎十分感兴趣,她坐直了身子,问道:“那神医现在何处?若是真有那么神奇,我去请她来。”说罢,又转头面对沈氏笑道:“给母亲看看。”
“奴婢也是无意中听说的,若是大小姐真要去,奴婢现在就去问一问。”
薛姣“哦”了一声,“无意中听说?若是这样倒未必可信了。”言语之间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芷兰忙道:“要不奴婢再去仔细打听打听?”一面说着,一面那眼睛觑向薛姣。
后者沉吟片刻,就点了头。
薛姣又同母亲沈氏说了会儿话,怕累着了她,便起身告辞。
“以后,我日日都来。”她笑着摇了摇沈氏的手。
沈氏躺在床榻上,目光中都是不舍。但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子,若是坚持薛姣多待一会儿,恐怕就又得叫大夫。
于是,只好恋恋不舍地目送薛姣离开。
薛姣带了锦儿走到院门口,芷兰亲自去送。
临出院门,薛姣转回身嘱咐道:“你千万尽快打听清楚了,我想早日把那大夫请进府给母亲诊治。”
芷兰忙应了,屈身行礼送主仆二人离去。
一路上,薛姣都有些沉默,她想起了前世时母亲沈氏的病。
自她五岁上起,沈氏便得了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病症。于是,不仅中馈无力掌管,还日日只能卧床休息。
中馈交与莫氏掌管,据说后者也曾多方求医给沈氏看诊。有几回薛姣还碰到了几位大夫。
前世的她,自然对莫氏的尽心尽力感激不尽。但是如今重生,却觉得这事儿怎么看都有些蹊跷。
按照前世莫氏的说法,沈氏这病是虚弱之症,只能养着。但是薛姣却记得,在她五岁之前,母亲沈氏身体是极为康健的。
薛姣一路走一路想,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依旧是神色凝重。
锦儿也不敢多问,便乖巧地倒了热茶,伺候薛姣喝了之后。锦儿便垂首站在一旁侍立。
薛姣以为,芷兰最起码得打听个一天两天的,却没有想到,她很快就来回话。
时间刚到黄昏。
而芷兰说话声也十分轻柔好听,“大小姐,奴婢去仔细打听过了。那神医就住在鱼嘴胡同。”
“你行事如此爽利,甚好。”薛姣夸奖道,一双眼睛仔细地打量芷兰。
眼前的丫鬟今年十六岁,正是好年纪。大大的杏眼妩媚流波,更兼身材窈窕。别说是在母亲沈氏的院子里,就是整个薛府,这样的容貌恐怕也是数一数二的。
如此容色,真的能够甘心一辈子伺候人吗?
薛姣心思流转,芷兰听见薛姣的夸奖却微微垂下了头。
薛姣转眼看去,却见芷兰的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了一起。她在紧张。
薛姣微微一笑,只做不知。又让锦儿从匣子里拿了一支纯金的钗子,赏给芷兰。
“你日日陪着母亲,辛苦了。以后还盼着多上心。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及时来回我。”薛姣的声音轻柔。
芷兰喜滋滋接了,又道了谢便离开。
薛姣就叫锦儿去套车,“咱们这就去找那神医。”
锦儿却有些迟疑,“要不,奴婢先去看看吧,若是真有其事,小姐再去。也省的白跑一趟。”
薛姣却摇头,“我若是不去,恐怕有些人会失望的。”
锦儿只好领命而去,不多时,主仆两个便坐了马车往鱼嘴胡同而去。
*
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顾晟从鱼嘴胡同对面的胡同出来,正好瞧见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马车有些眼熟,而后头的圆脸丫鬟一面追,一面哭喊。
“快来人哪!大小姐!”显然已经语无伦次。
此时天色晚了,街上并没有多少人。偶尔经过的一两个路人,也不过是好奇地看一眼,根本没有人真的去追那马车。
顾晟却觉得那小丫鬟有些面熟,待她跑到跟前,顾晟不由心头一震。
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