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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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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的微风吹动高高束起的长发,暖阳打在脸上,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枝头两只喜鹊叫得正欢。
符瑜璟僵着身子站在符府门前,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
“将军,上马吧,咱们该去迎亲了,误了时辰可就不吉利了。”一个健壮的男子拉着缰绳,递给符瑜璟,长期面无表情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看上去有些别扭。
符瑜璟下意识得接过来,四周乱哄哄的环境让她有些头疼。
她不是死了吗?这是重新投胎了?
怎么直接就跳过人生的前半段去迎亲?
“哎呀,将军,快走吧,新娘还等着呢。”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拿着手帕扭着腰,一步一颤得走过来,尖锐的声音充满市井气,一张胖脸上满是喜悦。
这身装扮,明显就是媒人。
头戴红绸的棕色骏马朝她打了个响鼻,嘶哑得叫了两声。
符瑜璟捏紧了缰绳,环顾四周,迟钝的大脑像是刚刚才开始运转,缓慢得着接收信息。
“将军?”吴睿诚见她不动,试探得开口。
“走。”符瑜璟干咳一声,点点头,看了一眼张灯结彩的符府,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强迫她压下了心底所有思绪,握着缰绳,利索得翻身上马。
不管怎么样,她得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红色的新郎服飘逸又帅气,与平时的冷硬盔甲形成极大的反差,衬得符将军眉眼都温柔了不少。
街道两旁看热闹的人群熙熙攘攘,议论不断,不断分发的喜糖招来许多的小孩子,跟着队伍“哦哦”得叫着,乐队奏着欢快的音乐——这一切都在帮符将军理清现在的情形。
很显然,这里并不是她以为的地狱。
所谓的投胎转世也是扯淡。
她依然还活着,以符瑜璟的身份活着。
不过不是炼国高大威猛杀敌无数,历经大小四十余战未曾一败的战神符瑜璟,而是凤朝武将世家,符家正在迎亲的嫡长子,符瑜璟。
脑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很多关于这个身体的记忆,并不纷杂,像是本来就该存在于她脑子里,更像是她曾经经历过,桩桩件件,连细微之处都清清楚楚。
仿佛——她本该是这个符瑜璟一样。
她们拥有同样的姓名,出身同样的武将世家,同样的女扮男装,同样的热爱武术,向往的疆场,同样的爱好与习惯。
虽然朝代不同,环境有些区别,家庭也并不一致……但是这依然让她感到震惊。
难道这就是佛教说的三千世界?莫非这就是她的某一世?
两个她像是合二为一,她有些分不清哪辈子是黄粱一梦。
一向自诩沉稳的符瑜璟坐在马上,精神恍惚。
“将军,我们快到了。”齐睿诚见她有些心不在焉,小声出声提醒她。
符瑜璟这回过神来,侧目,微微颔首。
这是她的亲兵齐睿诚。
符瑜璟脑子里自然而然得显示出此人的信息,仿佛她本来就该很了解对方。
符瑜璟轻轻捻了捻手指。
不待她仔细思考,迎亲队伍就停了下来。
“姑爷亲自来迎亲啦!”穿着喜庆的小丫头眉开眼笑得传话,叶府瞬间就热闹起来了。
叶家二少爷叶逸明满脸堆笑,还算英俊的脸庞硬生生带了几分谄媚,状似熟络得迎她这个“妹夫”。
“宸宇,快进来。”
符瑜璟,字宸宇,取自宏宸万里,器宇轩昂——这曾是前一世,她符家一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在她二十岁加冠礼上给她取的字,饱含了对“他”的期待。
不知是巧合还是缘分,现在这个刚满二十岁的符瑜璟,同样字宸宇,不过是符父给她取的。
“兄长。”符瑜璟收起所有思绪,笑容和煦,略带羞涩,像极了一个想要娶亲的毛头小子,冲着叶逸明深深一拱手,“待会兄长可别太为难弟弟。”
“看你说的,谁不知道我们符将军文韬武略,德才兼备,我哪难得倒你啊!”见符瑜璟态度温和,叶逸明笑得更开心了,言语间全是奉承。
不仅是叶逸明,叶父叶母,叶府上下所有人都是如此,像是能攀上符家是一件多难得的事情。
事实也正是如此。
符家世代学武,人才辈出,战功赫赫,经历了数个朝代,屹立不倒,底蕴深厚,家风清正,是真正的世家。
现今符家的家主就是符瑜璟的祖父——符博远。
凤朝的开国大将军。
比起来,叶家就弱了许多,虽说祖上也曾显赫,但现今已经落寞了,凭借着姻亲和一些小生意,勉强算是个小世家。
若不是和符家联姻,怕是完全入不了凤朝权贵的眼。
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能联姻,全都源于一场美救英雄。
据说叶家嫡长女叶砚安去寺庙求佛的时候,正好遇到符小将军的马发狂。
若不是叶家大小姐当机立断出手相救,符小将军怕是不死也伤,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不止适用于女人,也适用于男人。
符小将军当即就把自己的玉佩送给了叶家大小姐,以示感谢和爱慕。
不过柔柔弱弱的叶家大小姐如何救助,从小练武的符小将军怎么会控不住马,以及马匹为何发狂——这都不是大家关注的点。
不同于往日的英雄救美,这反其道而行之的美救英雄让百姓津津乐道,仿佛自己亲眼所言,极尽平生用学来描绘叶家小姐是如何的貌美如花,聪慧机敏,让符小少爷一见钟情,二见倾心。
这种传闻在符老将军亲自进宫为孙子请婚之后到达了巅峰。
一般的婚礼,新郎并不到岳父家迎亲,只以喜娘为使者,持名贴前往即可,只有岳家高门大户,或者夫家及其重视的情况下,新郎会亲自迎亲。
符瑜璟的亲临更是证实了他对叶家大小姐的爱重。
叶家象征性得拦了拦她,擦着喜悦的眼泪把叶砚安送上了花轿。
符瑜璟不着痕迹得打量她的新娘。
虽然传闻是那么的轰轰烈烈,他们的爱情是那么的可歌可泣,但是事实上,记忆中她从没见过叶家小姐。
那天两人确实是遇到了——她在马上,叶小姐在马车里,从未露面。
她的马也确实发狂了——她自己控住了马,安稳脱身。
俩人唯一的交集就是符瑜璟在控马的时候落下了玉佩,叶小姐使下人还给了她——这就是传言中他们的定情信物。
这场愈演愈烈的传言背后不知有多少势力的推波助澜,她符家也不过是顺水推舟。
符母仔细探听过叶砚安的消息。
叶砚安虽然是叶家嫡女,但是母亲早亡,父亲很快娶了一位年轻貌美的新夫人,家中仅有一个比她大一岁的亲哥哥叶棋安护着她。
但是叶棋安身体不好,新夫人进门没多久,他就跟着一位道士去了远离京城的道观生活。
新夫人表面贤德,内里却仗着孝道百般刁难,下人看碟下菜,叶砚安的生活并不好,或者说是水深火热。
符母小心得派人去试探了数次,皆是如此。
于是私下与她商议好,瑜璟可以娶她,给她尊重,给她地位,给她锦衣玉食。
但是不会对她有越举行为,希望两人私底下相敬如“冰”,表面恩爱异常。
待过一阵子,她想离开也好,想留下也好,符家都绝不会亏待她。
至于符瑜璟会不会被猜测有隐疾——这她就管不了了,这是她闺女自己选的路。
叶砚安思考了几天,同意了。
尽管确实有些对不住她,符母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这门婚事也算是定下来了。
之后的符老将军去求旨,给出丰厚的聘礼,新郎亲自迎亲,都不过是给这场“盛世婚礼”添砖加瓦。
花轿进门,跨马鞍,步红毡。
符瑜璟牵着一根细细的红绸,看向面前的新娘。
盖头遮住面容,实在想象不到下面是何等的倾城容颜,只有纤细的身躯和那若有若无的暗香在不动声色得挑动着两辈子加起来单身五十六年的少女的心。
两辈子加起来她符瑜璟也就这一次婚礼,娶得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嘿,真算得上是难得了。
“行庙见礼,奏乐!”赞礼人的喊声高昂沉稳,带着两位新人进香烛,行礼。
然后三拜。
“一拜天地。”
符瑜璟稳稳得拜下去,眼角余光注意着身边的新娘,见她起来时身形有些晃,忍不住伸手扶住了她。
观礼人群里不时传来几声偷笑,符瑜璟都没松手——她的新娘这么瘦弱,她不扶着点,不小心摔了怎么办。
“二拜双亲。”
两人一齐拜向坐在上首的符父符母,符父欣慰的点点头,符母更是忍不住拿手帕擦了擦眼角高兴的泪花。
“夫妻相拜。”
面对面之后,符瑜璟才感受到,她的新娘比她想的还要高一些,不知道是不是穿了高脚鞋,竟是只比她矮半个头。
要知道,她从小习武,身量七尺七,比大多数男人都高了。
新娘先她一步拜下去,符瑜璟闻到的香味浓了一些,不是大多数女子爱抹的桂花香,而是更为清雅,还带一丝若有若无的茶香。
符瑜璟判断不出这是什么香,只觉得撩人得很。
“送入洞房。”
拜堂一结束,宴客说话的声音不免大了许多,祝福语不断,言笑晏晏,还有小辈偷偷笑着想去闹闹洞房。
符瑜璟按着喜娘的指示,与新娘一齐进了新房,坐在床边。
喜秤就放在手边,符瑜璟心神一动,忍不住拿起来,试图挑开盖头看看她的新娘。
窗边传来一阵哄笑,喜娘也忍着笑拦住心急的符小将军。
“撒帐还没做,饺子也还没吃,小将军可别太着急啊。”
窗外的笑声越发大了起来,新娘也配合着低下了头。
才咬了一口饺子,窗外的小孩就嘻嘻哈哈得大声问着:“生不生?”
“生!”符瑜璟想着新嫁娘容易害羞,抢在她前面回答,气势如虹,逗乐了一众宴客。
看符小将军这样子,还真是继承了符家一贯的护妻传统。
“我们要问新娘!生不生?”为首的小孩收了个大红包,又开口起哄。
“生。”新娘咽下饺子,小声回答,声音并不像现今大家都喜欢的如出谷黄鹂般的清脆,而是像雨后竹林摇晃时的清新,让人心神摇曳。
“哦哦哦哦哦哦!挑盖头咯!看新娘咯!”
符璟瑜被众人盯着,内心也忍不住升出些许期待,修长有力的手又准又稳,拿着喜秤,轻轻挑开盖头。
红色的丝绸滑落,新娘慢慢得抬头看向符瑜璟,正对上她如炬般的眼睛,害羞得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颤动两下,脸颊处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符瑜璟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了。
现在她才愿意相信,有些人,确实是配得上这句诗的。
一如叶砚安——她就像戏文杂记写的那些一出场就能让人失神的绝色美人,身若扶柳,眸含春水,温柔可人。
这样的美人,嫁给她可惜了。
符瑜璟看着新娘,心中念头纷杂。
新娘被她盯得越来越害羞,头也越来越低,几乎想转身背对她。
“饮合卺酒!愿一对新人百年好合,同甘共苦!”喜娘笑着递上两杯酒。
两人交杯喝下。
符瑜璟都来不及说两句话,也没来得及仔细欣赏这震慑人心的美貌,就被一拥而上的军中好友拉出去被迫接受他们的贺喜。
“宸宇,今天这酒你必须得喝!哥哥恭喜你娶得美娇娘!往后生活和和美美!”
“将军,这必须喝一杯!”
“走一个走一个!”
“……”
房门重新合上,喜娘悄悄退下,侍女们也被管事的姑姑领出去了,偌大的新房渐渐安静下来。
只有新娘在房间等候。
叶棋安悄悄松了口气。
一双漂亮的眼眸里泛起些许疑惑。
不应该啊,符瑜璟的反应举止都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该有的表现,丝毫不像他之前猜测的有断袖之癖。
那符母为什么要约砚安说那些话呢?
可如果符瑜璟没有问题,他的母亲怎么会要求儿媳与儿子相敬如冰?
难道说——符瑜璟他不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