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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入学那一天艳阳高照,陈悄心情并不好。
      告示栏前面挤了一堆高一新生,陈悄踮起脚尖,努力地往前挤。没有考上前进班。她也没有心情继续看下去,被人群慢慢挤出去。
      等人散了一些之后,她才慢吞吞地走到公告栏前面。顺着表找下去。
      正在找自己的名字,旁边突然落下一片阴影,陈悄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旁边的人。好漂亮的女生。
      皮肤白的几乎透明,大眼睛双眼皮,下颚的弧度也恰到好处。
      是一个只要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的人。
      到班级的时候,同学已经到的差不多了,陈悄走到最后的空座位下来。
      阳光刺眼,陈悄把桌子往后挪,直至光完全被墙遮住。
      舒服了。
      她趴在桌子上,两眼放空。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对于母亲知道她没有考上前进班的应。很害怕,也有一丝丝压抑着的畅快。
      耳边传来有些刺耳的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陈悄看过去,白得透明的女孩就坐在她旁边。
      那个漂亮的女生成了她的同桌。
      或许有的人真的是天生有不同的气场的。就像她旁边的女孩一样。
      微冷的感觉若有若无。
      明明是在夏天,阳光灼热得要蒸发一切。
      陈悄有些出神。

      上课铃响了,班主任走进班级。
      班主任很年轻,戴个眼镜。或许因为是教语文的,一股子书卷气。
      “我姓鲁,是你们的班主任,大家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身边的女孩站起来的时候,陈悄明显的感觉到男生的视线过来。

      “周浅。”
      她的声音一股子清冷。干脆而不粘腻。
      陈悄仰头看向她。
      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柔软而完美的身体线条,白而光滑的皮肤。夏天带着热浪的风吹过来,风中若有若无的香味似乎来自这个女孩。
      差距太大反而不会嫉妒,只有发自心底的羡慕和自卑。
      就连名字也似乎比别人好听。
      陈悄有些出神地想。轮到她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她心底悄悄松了一大口气。

      “好了,大家上午先去操场领一下军训服,下午两点开始军训。“
      九月份的太阳依旧灼热,偌大的操场一点遮蔽物也没有,高一的新生一个个被晒得发蔫。空气似乎凝滞住了,一阵阵热浪似乎在这来回翻滚摇晃。陈悄低着头,希望前面的人多少能为她遮一点太阳。轮到他们班的时候已经很迟了,陈悄赶紧拿上衣服走人。

      下午的太阳更灼烈了,军训的帽子没有扣紧,总是掉到陈悄的眼睛上。她在心里数着数,希望赶快熬过站军姿的二十分钟。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来,蛰得她的皮肤隐隐作痛。腰背也酸疼的要命。她从来害怕锻炼,这样的二十分钟简直能要了她的命。她心里想还不如就这样晕倒算了,可到底没到那时候,对着坚硬又滚烫的水泥地没有倒下去的勇气。
      她的余光瞟见旁边的女孩,姿势端正又优雅。阳光下,后颈那一块白的过分。明明一样的军训服,在她身上却显得与众不同。
      像竹子。不知怎的陈悄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奇怪的想法,挺拔而清爽。明明都没有和她说过话,却觉得用梅或兰形容这个女孩都有点俗气。

      军训不过两天,陈悄已经黑了好几个色度。掀开短袖上面那一截,黑白分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无可奈何。她向来容易被晒黑。她又突然想到,周浅似乎还是那么白。
      下午开始走齐步。
      陈悄觉得这简直是比站军姿还要痛苦的折磨。她手脚极度不协调,也没有节奏感,一紧张起来还会同手同脚。她只盼着自己能悄悄混在人群里,教官不要注意到她。然而这幻想很快就破灭了,教官让他们一排一排走过去。硬着头皮走过去,开始两步还行,到后面却和整个队完全反了。突兀而难堪。
      “倒数第二个女孩,你带着最后那个女孩到旁边走一下,其他人休息。”
      周浅转过头:“你跟我来吧。”
      因为她周浅也不能休息,陈悄很是过意不去,只能拼命想跟上周浅的节奏,但偏偏越是想做好,反而越做不好。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周浅的声音隐隐有些笑意‘
      “我想快点跟上……结果反而更做不好了,对不起啊。“
      “没事,慢慢来吧。这次我喊个拍子试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浅的声音安抚了她,她也就真的没那么紧张了。到休息结束,陈悄总算勉强跟上了别人的节奏。
      后来的几天陈悄依旧跟不上,每到休息周浅就带着她单独练习,有时候周浅坐在她旁边喊着拍子,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陈悄一直期待着下一场雨。
      但是直到军训快结束的时候才下了一场雨,他们躲在操场旁边的走廊里,挤在一起唱军歌。
      在不算好听的歌声里,陈悄突然感受到了些许军训的快乐。好像融在那个环境之后,一些莫名的感情也油然而生。
      那天他们坐到下午,躲避了半天的军训,还算欢乐。
      最后军训结果展示的那天,陈悄动作虽然实在不能算上标准好看,但总算没有手忙脚乱。教官和他们告别的时候居然还记得陈悄,他笑着说:“军训结束后你要请你旁边的女孩吃饭。”她偷偷看向周浅,周浅的眼角眉梢也染了些许笑意。十分好看。
      陈悄还是没和周浅说过多少话。但是她觉得她是个温柔的女孩,虽然有点冷冷的,但是面对她的笨拙,没有嘲笑,很有耐心。这让她多少有点感动。
      想要表达谢意又不知从何下手。
      接近夏末,突然下起了大雨,陈悄盯着外边的雨有些出神。她讨厌下雨,空气中弥漫的湿度,随时会溅上泥点的鞋。虽说下雨天多少会有些偶像剧或者是小说环境里的浪漫感,可相比起来,她还是喜欢晴天。
      干脆爽朗。
      “坐在最后一排靠窗户边的那个女生,你来回答一下这题。“
      猛然被物理老师喊起,陈悄有些慌乱,站起来才看见题目。大脑一片空白,看见越来越多的人看向自己,陈悄紧张的手心都开始冒汗。
      她隐约听见周浅的声音。
      “576牛顿。”
      她几乎没有犹豫小声地说:“576牛顿。”
      “你坐下来吧,好好听课。”
      她感到脸有些发烫,赶紧坐了下来。
      “谢谢。”
      陈悄也不敢再走神,认真地听课。
      终于熬完最后一节物理课,外边的雨似乎更大了,陈悄拿着伞走出了教室。趁着人流还少,赶紧走下楼。
      到了车库陈悄才发现自己把车钥匙丢在了教室。
      楼梯挤满了刚下课的学生,陈悄等在旁边,直到人流渐渐散去才走上去。教室已经空了,只有周浅还坐在教室里。
      “你没带伞吗?”
      周浅点了点头。
      陈悄拿了钥匙走下楼,走到一半却又停住了,想来想还是折了回去。
      周浅还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窗外。时间似乎静止了。
      陈悄斟酌了一下,终于开了口:“要不我骑车带你吧,你在后面打伞。”
      周浅似乎没想到她会折回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周浅没有说话,空气像凝滞了一般。
      陈悄低下了头,无所适从。是自己太唐突了吧。总是这样,努力去做些什么,好不容易迈下那一步才看见自己的愚蠢。害怕被拒绝,也无法化解尴尬。这样的自己永远不会讨人喜欢的吧。
      周浅看见陈悄微红的耳根,拒绝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现在不能拒绝这个女孩,她小心翼翼的语气,她紧张的有些发飘的声音。她打开手机发了个简讯给爸爸,然后应了陈悄。
      “好。”
      陈悄猛地抬头,一下子回过神来。
      有些说不出来话。
      “走吧。”
      这个时候学校似乎只剩她们两个人了。
      说点什么呢?明明也认识了一个月,可陈悄还是没怎么和周浅说过话。
      “你家住哪里?”软软糯糯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点紧张。
      “桂苑小区。“
      那个小区是这个宿礁这个小县城里最像样的小区。一栋栋小别墅,旁边还有好看的花园。
      而与之不远的陈悄的家,在曲折的小巷里,下过雨的路泥泞不堪,空气中弥散着发霉的味道,垃圾的味道,混合着食物油烟的味道。午睡的时候也能听见麻将的声音,男人女人的争吵声,孩子的哭闹声。破旧的。墙上全是小广告,从“专通下水道”到“无痛人流”。
      也就几百米的距离。
      前几年说要拆迁,到底还是没有拆到那。那片依着相河的老房子,像是被遗忘了一样。无人问津,慢慢老化。
      住在宿礁的人都知道,相河是母亲河,缠绕在这片土地。但现在相河散发着腐臭味,夏天的浮萍绿油油的,漂了一层又一层,垃圾捞也捞不完。它似乎死了。和这个小城一样。日益减少的人口,封闭晦涩的环境。
      陈悄的梦想是逃离宿礁。
      逃离那片依着相河的老房子。
      雨很大,雨水穿过伞,顺着陈悄的刘海滴了下来,眼前都有些模糊。雨声在耳边呼啸。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伞似乎又往前遮了遮。陈悄知道周浅现在也不会比自己好。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感动,她一直都觉得周浅有一股不经意的温柔。
      不多不少,让人觉得舒服。
      像是初春绽放的第一朵花,不浓艳,但却足够令人欢喜。
      很特别。
      陈悄一直把周浅送到了她家门口。
      雨中她的背影有点模糊,但那隐约一点轮廓却美好到不可思议,柔软,清亮。
      陈悄离开,绕过曲曲折折的小路回到了家。母亲坐在饭桌前一言不发。
      “还知道回来啊,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母亲尖锐的声音刺得耳朵疼。
      陈悄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地脱鞋放下书包,吃饭。
      “没考上实验班还有脸在外边玩!“
      “你这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你看看你那些堂姐,哪个不是一中实验班的!就你,你要争气你知不知道!”
      陈悄一言不发,她从来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母亲。
      “我问你话呢,你这一副死样子给谁看呢。”
      筷子打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闪躲,却没有躲过,像无数次那样,疼痛伴随着微麻,巴掌紧随其后,然后是拖鞋。
      一时间有些眩晕的感觉,五感尽失。
      她很害怕,像是回到小时候那样的感觉。一直一直在流鼻血,血滴到她最喜欢的那条碎花裙子上,疼得脑袋一直嗡嗡响,一直哭一直哭但是妈妈没有停下来,她一直爬一直爬,一直在求饶。后来那条碎花裙子被洗得很干净,为了洗掉上面的血迹,妈妈很用力,碎花都有些褪色,晒了太阳,上面洗衣粉混合着太阳的味道香喷喷的。
      但是陈悄不敢再穿它。妈妈说你穿啊,你给我穿啊。
      然后妈妈又打了她。裙子被扔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弄得破破烂烂。
      那样的感觉时时刻刻压着她。
      即使已经十六岁了,她还是这样害怕,她从椅子上连滚带爬地跌下来,缩到角落,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眼泪止不住地掉,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了。但是疼痛还是很清晰,像是从皮肤上渗透到骨头里。
      “妈妈我好疼,求求你不要再打了。”破破碎碎的话,机械地复述着,一遍又一遍。
      脑子里迷迷糊糊的。
      最后的事情陈悄也不太记得了。
      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肿得不行。眼睛倒是不肿。
      她是那种不管怎么哭眼睛都不会肿的人。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眼泪不值钱吧,她想。
      下过雨的夏天,勉强清凉了一些。
      沉闷的似乎吹不起来的风,若有若无地吹拂着河边。
      口罩里的空气闷热难忍。汗水蛰着皮肤,微弱却难以忽视的刺痛一遍遍折磨着陈悄。
      一切都一如往常。
      下午第一节总是语文课,昏昏欲睡。
      陈悄看见班主任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
      她讨厌这样显眼,但更不愿意把口罩摘下来。它保留着她那一点自尊,无关紧要又难以启齿。
      班主任似乎终于忍不住了。
      “陈悄,你上课戴个口罩干什么?你这是不尊重老师知不知道?“
      她猛地站起来:“老师,我今天过敏了。脸上肿了……”口罩里的声音含糊不轻。
      “你口罩摘下来给我看看。”
      陈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班级很安静。
      周浅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老师,刚刚陈悄给我看过了,肿的老高,她一个小姑娘,给同学看到会难受的。”
      “是我没考虑到。“年轻的老师挠挠头:”注意身体,别硬撑,记得要去医院啊。“
      陈悄感激地看向周浅。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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