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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侠义 ...

  •   听着说书先生说着书,苟或总算是啃完了两张大饼,刚捧起碗把最后一口面糊糊喝进嘴里,就被这突然出现的插嘴声给逗笑了,一口面糊糊又喷了回去,趁着没人注意,又一口气喝了下去。
      苟或搁下碗抬眼望去,前面桌子旁坐着一人,正背对着他,身着一袭青布长衣,披着一头乌黑长发,听声音像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口音又不像是本地人,也难怪会闹出这样的笑话了。苟或嘴角搭着笑,摸出两枚铜板放在桌上,捡起一旁的刀便往城西去了。
      松山,便是隔开星狼国和望京的重要屏障,当年的武英将军正是在松山山脚一举拿下那飞鹰师大将军的头,功成名就。但是,松山的价值并不仅仅于此,松山还是隔开星狼国和东来国的天然屏障,虽然松山的西侧是一大片荒漠,但是东来境内的一条大河,源头正是来自松山的东南侧,因此松山的东南侧常年绿树环绕,鸟兽成群,也正是这样,从一定程度上保证了望京城内的食物补给充足。
      苟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松山抓野猪了,自然是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野猪最常出没的地方。然而似乎是野猪们被抓的次数太多,一个个都精明了起来,导致一次比一次难抓。他把从会长那里顺来的麦粒和玉米粒找了一块空地撒下,然后身手敏捷地爬上树枝等待野猪出现。
      功夫不负有心人,眼看就要晌午了,终于有头野猪慢慢悠悠地出现了,不知道是不是这只猪太长时间没有出来觅食了,苟或总觉得它比之前抓到的野猪都要小上许多。野猪似乎发现了苟或撒下的粮食,饶有兴趣地往这边走了过来,发出兴奋的哼哼声。熬了大半天,苟或也是又饥又渴又累,甚至还有点晕乎乎的,但是看到那野猪马上就要从树下经过,他抖擞一下精神,活动了一下身体,摆好姿势,准备随时跳下去一刀劈死那野猪。谁知晕晕乎乎之间,苟或居然踩偏了,整个人就直直从树上掉了下去,巧的是,那野猪注意力全在那粮食之上,根本没发现上面掉下来个东西,不偏不倚,苟或就把那野猪砸得趴在了地上,刀也甩到一边去了。苟或一吃痛,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野猪一吃痛,嗷地就嚎了出来,站起来就想要跑。苟或一看,心里就急,到嘴的野猪还能让你跑了?也顾不得去捡自己的刀,扑出去就抓住了那野猪的獠牙,野猪也急,觉得大事不好就赶紧跑,也顾不得獠牙上挂着个什么东西。被拖了一阵,苟或就觉得自己屁股有点受不了,趁机翻身上猪,两只手分别死死地抓抓野猪两只獠牙,双腿紧紧地夹住野猪的肚子。野猪发觉自己背上有东西,就更疯狂了起来,四处撞树,希望把背上那东西撞下来,一番角力,终于,它把獠牙扎进了一棵枯树,进退不能,只能急得嗷嗷大叫。
      看那野猪动弹不得,苟或喘着粗气松开了野猪的獠牙,从它背上下来,笑道:“害小爷费这么大力抓你,还不如早早地就找棵树扎进去,免得受这番苦了。”
      此时的苟或浑身满脸的都是汗水和泥污,他也顾不上这些,只想尽快把这野猪绑了去拿赏钱。他往腰间一摸,心说不好,刚刚在野猪背上被甩来甩去的时候,腰里的麻绳被甩丢了。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只见苟或露出一个相当痛苦的表情,慢慢地解开了腰带。
      不一会儿,苟或找回自己的刀,砍来一些枝条,做了一个简单的架子把野猪拴在上面,顺便把刀也别在枝条里,然后便一只手提着裤子,一只手拉着架子往山下去了。照旧,去找山脚的农夫花上三五个铜板借来一辆牛车,把野猪往车上一丢,就赶着牛车回城去了。
      眼看就要进城了,苟或却记不清这野猪是该送到哪里去了,便从怀中拿出那两张诉求书来看,才发现那两张诉求书早已被身上的汗水浸湿,字迹已经难以辨认了。
      “城南还城北来着?好像都是醉什么楼吧……哎呀!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及至牛车进了望京城,苟或还是没想起来该往哪边送去,反倒是想起来侠士公会附近好像确实是有家醉什么楼,就索性先去看看。
      “醉、花、楼……”牛车停了下来,苟或抬头念着匾额上的字。
      看到里面走出来一位大概是老板娘的漂亮女人出来,苟或便跳下驴车,一手提着裤子,走上前去问:“请问,是你们这里要的野猪吗?”
      那漂亮女人草草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满身泥巴蓬头垢面,身上的泥巴还散发着野猪身上那种腥臭味儿,活脱脱就是刚从乞丐堆里爬出来,不由得拿手里的香绢掩住口鼻,一手不情愿地把苟或往外推:“哪儿来的臭乞丐,去去去!”
      “我问一下,这野猪……”
      “走走走!”看苟或没有挪步,那漂亮女人又是一吃力,结果险些把他推倒。
      苟或脚下不稳,便伸出两条手臂保持平衡,那只提着裤子的手一松,这下坏了,裤子刷地就掉了下去,正巧步子一挪,被掉下去的裤子给绊了一下,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向后躺倒过去。
      那漂亮女人一看这阵势,瞬间就哈哈哈地笑了出来:“哟,看不出来,你还挺猴儿急的呢,这还没进去,就先把裤子给脱了。”
      苟或一看出了大丑,急急忙忙把腿蜷回来,把裤子给拉到腰间。
      那漂亮女人扇了扇手中的团扇,讥笑道:“怎么?身上没钱?想用这野猪抵钱?我看看,这野猪也能抵上几两银子,不过下次来的时候,你最好先洗洗干净再来……”
      苟或满脸羞红,抓紧裤子站起来就往牛车跑去。
      “哎~你跑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苟或也不管身后路人投来的奇怪目光,拼了命地驾着牛车往城南跑。
      这回就顺利多了,醉香楼外正杵着三个伙计,一看到苟或牛车上拉了头野猪,便搓了搓手走上前来,把他引到侧门等着。
      “这头可没有上回那头大啊,这钱……”一伙计对着那野猪打量了一番说。
      “但这回可是活的啊,肉质新鲜,你得加钱!”苟或眼睛一亮,开始讨价道。
      那伙计离近了仔细瞅了瞅,果然那野猪正在喘着气呢。
      “你等等,我去问问老板,这活的什么价儿!”伙计说着就走了。
      苟或看着剩下那俩伙计,小声问:“麻烦问一下,你们能不能先去找条麻绳来,把这野猪重新捆一下?”
      那俩伙计一愣,没明白苟或是什么意思,满脸的狐疑。
      “我这……抓野猪的时候麻绳弄丢了,拿腰带捆的……我这要是不把裤子系上,路都走不了。”苟或写了满脸的尴尬。
      那俩伙计一看,那捆野猪的绳子确实是条布腰带,苟或也一直紧紧抓着自己的裤子,一时没憋住笑,哈哈了出来。一伙计就笑着应了,很快就去取来了麻绳,待把那野猪又结结实实地捆了一遍,苟或这才拿回自己的腰带。
      苟或刚扎好自己的腰带,原来那伙计也回来了。
      “老板说了,今天不想要活的,要不你给砍死吧。”
      苟或差点儿没把下巴惊掉,心说好不容易抓只活的,到头来你们又不要?跟这群人精打的交道多了,细细一想自然就知道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苟或皱了皱眉,歪着头道:“那好吧,也只能如此了。”说罢,便伸手去拿别在架子上的刀。
      那伙计突然笑着说:“大侠且慢,您别在这儿下手啊,一来,这血要是溅到这车上,清理起来也麻烦,二来,要是我们院门口满地的血也不吉利。我看这样,这个杀猪的活儿,我们就代替您干了,也省的您受累,您看怎么样?”
      苟或一看这小子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不由得笑了出来,便想将计就计,用力地点着头道:“嗯嗯……说得有理,你这个主意不错。”
      那伙计似乎看诡计即将得逞,叹了口气得意地笑道:“这样大侠,还是照例,您得帮我们把这头猪给抬到后院去。”说着,便要把别在架子里的刀给抽出来。
      苟或急忙阻止他:“哎哎哎,刀就别拿下来了,我浑身上下就这么一件值钱的物什,还是我吃饭的家伙儿,我要是进去外边儿没人看着,丢了可怎么办!”
      那伙计瞄了一眼苟或的刀,刀鞘上的清漆都磨掉了,刀柄上也诸多锈迹,心里只想着尽快打发走他,便嗤笑道:“那行吧。”
      四个人就抬着那头大黑野猪进了院子,往院子中间一放。
      那伙计从钱袋里往外数钱,苟或也弯腰去拿自己的刀。
      苟或对着院子环视了一圈,轻声道:“你看这儿怎么样?够吉利吧?”
      那数钱的伙计抬头看了一眼苟或,继续数钱,随口应了一声:“什么?”
      “什么什么?杀猪啊……”苟或说着便从刀鞘中抽出了自己的刀,然后蹲下去抚摸那野猪的头,“你说,要是你死在这儿是不是也挺好的?这院子里梅兰竹菊一样不少,来世一定要做个有文化的人,别让人给哄骗了。”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对着地上的野猪高高扬起了手中的屠刀,吓得那地上的野猪嗷嗷直叫。
      而一旁正在数钱的伙计就更是吓得不轻,手里的钱和钱袋撒了一地,急忙就扑到苟或面前挡住他:“大侠且慢!”又堆上一脸的笑,“杀猪这种事不是说好我们来吗?您不用受累亲自下手的。”
      苟或没有应他的话,歪过头看着地上掉落的钱袋和钱,眼睛里都发了光:“哇哦~好多钱啊!都是你的吗?”他扭回来头,盯着那伙计问道。
      那伙计瞬间就慌了,眼神闪闪躲躲,没有回答他,只是那两只抓住苟或握刀的手的手,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
      苟或突然对他一笑:“不是你的也没关系,我只不过就是随便问问。”看那伙计听到“不是你的”这四个字的时候,猛地挤了下眼睛,苟或心里瞬间就乐开了花。
      苟或又往另一侧一歪头,往地上看了看,说道:“这地上还有血渍,看来这儿之前还宰过别的牲畜吧?看来这儿确实是个风水宝地啊,这猪兄也被绑了半天了,也怪难受的,要不我就给它一个痛快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当练练手了。”
      那伙计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喊道:“大侠!大哥!大爷!别别别……”
      “你们老板今天不是不想要活猪么?我还是杀了吧,万一他看见活猪不高兴,下回就不乐意给我赏钱了。没事儿,我就这么一刀下去,它就一命呜呼了,不费事儿的。”苟或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那伙计一听,眼睛眉毛瞬间就挤到一块儿去了,就好像苟或说的这一刀,马上就要砍到他身上似的。那伙计实在是撑不住了,“扑通”就跪了下去,一边哭,一边抽自己大嘴巴子:“大爷!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该戏弄于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您就放过小的吧……”旁边儿那俩伙计没弄清楚什么情况,反正一起跪下就是了,就都给跪下了。
      苟或蹲下去,把刀扛在肩上,盯着那伙计说道:“哎,你说小爷我是不是看起来特傻?”
      那伙计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傻不傻!”
      “是不是看起来特好欺负?”
      “不不不不不!”
      “那就还是看起来傻……”
      那伙计一听,赶紧就给叩头,边叩边说:“大爷我错了!大爷我错了!大爷我错了!”
      “我怎么听着你好像是大爷?”
      “不不不不……您是大爷您是大爷!我错了!大爷您就放过小的吧……”
      “别磕了,搞得我像什么恶人一样。你看我像恶人么?”
      那伙计抬起头来看了苟或一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满身泥污,伤痕累累,肩上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挤着眼违心地说道:“不像不像!您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儿……”
      苟或摆摆手打断他:“行行行,不用再说下去了。我的钱呢?”
      “有有有有有!”那伙计赶紧爬到钱袋那里,把散落的钱财都装进钱袋里,递给苟或。
      苟或掂量了一下,皱着眉道:“就这些?”
      那伙计战战兢兢地回答:“就……就这些了……”
      苟或站起身,把肩上的刀往旁边一甩,抵在地上,又看了两眼那野猪:“我看你可是没说实话啊。”
      那伙计吓得脸色铁青,赶紧求饶:“大爷大爷大爷!真的就这些了……您要是把这猪宰了,老板怪罪下来,我这饭碗可就没了。大爷您手下留情……”只见他突然顿住,从衣服里摸出另一只钱袋,颤颤巍巍地递给苟或:“这是小的上个月剩下的工钱,这些也拿去,就当是孝敬您……”
      苟或没有接,挑了挑眉毛:“合着我到最后还是个土匪?”
      “您怎么能是土匪呢?土匪哪儿能跟您比啊……”
      “嗯?”
      那伙计一看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连忙抽自己一大嘴巴子:“瞧我这张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苟或把装着赏钱的钱袋放进衣衫里,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伙计:“可别,你这嘴要是再说下去,都能吐出朵莲花儿来!行了,都别跪着了。”说罢,转身就往门外走。
      “大侠走好!”那伙计赶紧低下头,生怕苟或再回来找他的麻烦。
      苟或一背过身,就赶紧拼了命地拍胸口,第一次扮演恶人,心都快从喉咙眼儿里蹦出来了,不过这当恶人的感觉还真不错,想着想着低声笑了出来。才出了门,只听得肚子“咕~”地一声长叹,苟或一看天,这都过了晌午了,先是跟野猪以命搏命,又是跟那伙计斗智斗勇,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常年漂泊在外的苟或,早已养成了四处讨食的习惯,想到刚刚那三个伙计,便折返了回去。
      那伙计看苟或确实已经走远了,才瘫倒了身子,靠着那野山猪喘气。
      “那个……”
      那伙计一听这声音,一个激灵就爬起来跪好,头也不敢抬,几乎是发着哭腔说道:“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我有点儿饿,你们有没有什么吃的?”
      “有有有!”那伙计一听说苟或要吃的,立刻就爬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向后厨,眨眼又抱了一个荷叶出来:“醉香楼的招牌包子,大侠要是不够的话,我再去拿。”
      苟或接过那包子,眼睛发亮,歪着头很是满意,问道:“多少钱?”
      那伙计连忙摆手:“不、不要钱,这是小的孝敬您的。”
      苟或也没推辞,直接就塞了一个包子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谢了……”
      出了门,上了车,苟或一边吃着包子一边驱着牛车便往城东的顾记商行去了。
      到了那顾记商行的门口,苟或就被伙计给拦下了,他只好把包子塞进嘴里叼着,然后伸手到衣衫里摸出那委托书递给伙计,然后拿下包子腾出嘴巴,说明自己的来意。
      那伙计接过委托书,满眼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是来拿货的?”然后把那委托书打开来看,不由得脸上肌肉连连抽搐。一共是两张委托书,其中一张是刚刚醉香楼的,但是那伙计估计被吓得够呛,也忘了这回事儿了。委托书早已被汗水浸透,字迹一片模糊,根本分辨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除了那口官府的大红印,似乎是用防水的油墨制得,倒是明明白白儿的。
      苟或嚼着包子,断断续续地说道:“城北醉花楼……两箱胭脂水……粉……”
      那伙计拿着那两张委托书翻来覆去的看,到底也没弄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但是看那口官府红印,又明明是真的委托书,思来想去,依然是满眼狐疑一脸苦楚地说道:“这上面的字都看不清,别不是你从什么地方随便捡来两张欺骗于我的吧?”
      苟或这才明白过来,他现在是一身什么打扮,披头散发,满身泥污,浑身腥臭,嘴里又拼命地塞着包子,活脱脱一个饿疯了的乞丐模样。他抬了抬胳膊,咧着嘴笑道:“是这样,我刚刚接了城南醉香楼的野猪委托,才弄得这副模样,委实让小哥受了惊吓,实在是抱歉。这委托书呢,也是被汗水浸透了,不过这内容我确实是记下了。”
      那伙计看苟或一咧嘴,口中嚼碎的包子差点就掉了下来,一脸嫌弃地闭上眼睛,看他语气诚恳,想来也没有乞丐知书识字,说话有这般讲究,便也没有做过多的为难,反而提醒他道:“公子还是梳洗打扮一下的好,这身扮相,莫让那醉花楼的主顾看了笑话,若是惹得人家不高兴,再克扣了你的赏钱。”说完,便转身走入店中。
      这话一说出来,苟或立刻就想到了那个把他推出门外的那个漂亮女人,顿时被吓得猛地吸了口凉气,未料想把口中的包子也一并吞了下去,生生地就噎住了,整副面孔憋得通红,顿时连连咳嗽,又把口中的包子都给吐了出来。
      那伙计走出来,看到苟或正扶着门框咳嗽,便简单地关怀了几句,然后问道:“大侠尊姓大名?”
      “侠士公会苟或。”苟或终于缓了过来,翻了翻眼珠,挤出这几个字。
      那伙计闻言,在案子上的纸张上写了些什么,然后递给苟或:“按个手印。”
      这是托运单据,凡是在侠义榜接了托运货物的委托,都要写这么一张单据,上面写明是货物的来源、取向、数量、种类、托运人等等,来保障货物能够完完整整安安全全地被托运到目的地。
      那伙计把两箱胭脂水粉都搬上牛车,然后向着苟或拱手施礼道别。
      苟或这一回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此刻又是舒舒服服地躺在牛车上,心里不禁有几分开心。牛车晃晃悠悠地就到了湖边,苟或担心再被那醉花楼的漂亮女人赶出来,便下了车,打算到湖边梳洗一番。
      这下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苟或才把自己重新收拾出个人样,他看着水中的倒影,甚为满意,水中那人,剑眉星目,薄唇红口,英气勃发。这一番梳洗,看来真是花了苟或不少力气,梳洗停当,他竟然有些乏了,便想要在湖边靠着柳树休息一会儿。
      正当苟或要顺着树躺下,就听到一声牛叫,扭头看去,他惊得一下就跳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来了一群小孩子,正在吃力地往车下推木箱!
      “喂!干什么!走开!都给我走开!”苟或便冲过去边叫。
      那群小孩子扭头看到苟或冲了过去,急急忙忙地跑到了一边,然后冲着苟或做鬼脸嘲讽他。苟或怕那群小孩子再回来捣乱,想把他们赶远一点,便走上前去吓唬他们。假如那群小孩子真的乖乖跑远就好了,谁知道那些孩子看到苟或靠近了,便蹲下去从地上抓了泥巴向苟或抛了过来!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小孩子斗……痛不欲生……苟或刚刚还自诩得意的面容,一下又成了大花脸了,想到自己又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梳洗,不由得痛苦不堪地嚎了出来“啊——”。刚刚费尽心机想要赶走却没走的小孩子,倒是被他这一声嚎叫给吓得四处逃窜了去。
      苟或一脸生无可恋地走向牛车,脑海中慢慢浮现出自暴自弃的念头,身心一放松,身体就向后倒去。
      “啊——!”刚倒下去,苟或便又是一声嚎,他这一躺下去,不偏不倚,脑袋正正好好砸在箱子角上。不过这一砸倒是让他想起来他的委托了:“对啊,我还有赏钱没拿到,不能就这么死了。”这才打起精神重新梳洗了一番。
      不多时,苟或便赶着那牛车再次回到了醉花楼门前,搬了一箱胭脂往门里走。
      迎出门的又是那个漂亮女人,摇着团扇便扭着腰身走上前来,看到苟或的态度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哟,这位公子好面生啊,第一次来我们醉花楼吧?”
      苟或白了那女人一眼,心道,我们刚刚才见过!也没搭理那女人只是兀自把那箱子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出门去搬第二箱。
      那女人看了看那箱子,又上前去闻了闻,一下就明白了这里面装的是胭脂水粉,顿时脸上就开了花儿了,眼看苟或还要搬第二箱,那腰身就扭得更厉害了,迎着苟或便快步点过去了,嗲着声音谄媚道:“公子第一次来就这么大手笔呀,看上我们家哪位姑娘了,我给您叫去?”
      苟或没正眼瞧她一眼,从衣衫里摸出委托书,一本正经地说道:“顾记商行胭脂水粉两箱签收一下。”
      此话一出口,那女人瞬间就把脸给拉了下来,白了苟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嘁,原来是个送货的。”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儿,冲着楼上高声喊道:“谁订的胭脂水粉!!!”吼完,便扭着屁股气呼呼地走了。
      这一嗓子吼出来,差点儿没把苟或吓得坐到地上。
      “我的我的!”只听楼上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然后木质楼梯上就响起了“噔噔噔噔”欢快的下楼声。那姑娘一露面,正所谓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脸先着地了……
      那姑娘看苟或生得秀气俊美,不由得有点春心荡漾了,此时苟或梳洗过的头发还没有完全风干,似乎更有诱惑力了,那姑娘就一脸痴笑地直勾勾盯着他,惹得苟或满脸羞红。
      苟或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心里乱糟糟的,支支吾吾道:“这……这是……委托书,你查收一下……”
      那姑娘本想接过委托书,草草看一眼,就继续盯着他看,谁知往委托书上一看,差点没喷出来,委托书上,除了那一块红印,整张纸都是黑乎乎一片,真不知道保存这张纸的人得有多邋遢。不过那不重要,好看的人从来就是没有缺点的。那姑娘把委托书往旁边一甩,就继续盯着苟或的脸,并且一点一点靠近过去。
      苟或紧张地开始挤眼睛,小心翼翼地说道:“那、那……您、您能把……赏钱给我了……吗?”说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脑门已经开始出汗了。
      看到苟或这么紧张,那姑娘就更开心了,撩起袖子就在苟或的脸上擦起汗来,柔声柔气地说:“公子怎么出这么多汗,是不是累了?”
      苟或翻起眼皮往上看着那姑娘擦汗的手,哆哆嗦嗦地回道:“……嗯……有、有点儿……”
      那姑娘便停了手,歪着头问:“那姐姐带你去休息好不好?姐姐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
      苟或此时已经不知所措了,浑身发着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那姑娘看他这般回应,便俏皮地“嘿嘿”一笑,拉了苟或的手,往楼上走去。苟或除了小时候拉过小师妹的手,再不曾和任何异性有过接触,怎么能受得了这般待遇,单就是感觉到那牵着自己的手软绵绵滑溜溜的,整个人都要昏死过去。
      途中那姑娘扭头对着楼下正在大厅扫地的女人说道:“玉娘,一会儿你差两个杂役,把这两个箱子抬我房里去吧。”
      倒是对面二楼廊上有个趴在栏杆上摇着团扇的女子说话了:“哟,一会儿就送啊,也不怕耽误了你的好事?”说完就嘀嘀嘀地笑。
      牵着苟或的那姑娘抬头冲那女子回应道:“要你多嘴!”然后又低头冲那玉娘说:“那就改到日落再送!”
      那倚着栏杆的女子便又说话了:“哎哟,小悠姑娘这是要快活几回呀!”
      “再多嘴,我就把你的嘴撕烂!”
      那女子似乎也是怕了她了,起身往屋里回:“罢了罢了,不说了,小悠姑娘可要注意身体哦。”
      苟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楼梯的,一路上汗如雨下,哆哆嗦嗦,两腿发软,终于是到了这小悠姑娘的房间。
      一关上门,小悠姑娘就好似换了个人,少了几分刚才的温柔,把要给苟或的赏钱袋子往桌上一丢,直接把苟或拉到床边推倒在床上,轻手轻脚地爬上去,将苟或压在身下,一边脱衣服一边说道:“你要是让姐姐开心了,除了你的赏钱,这屋里值钱的东西你随便挑,都是你的。”
      眼看就剩下一件肚兜了,苟或赶紧捂住眼睛。
      小悠姑娘脱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掰开苟或的双手:“还装什么害羞啊,这是个什么地方,是个男人都清楚!还不赶快脱衣服?难道要我替你脱?”说罢,又咯咯咯地笑起来。
      苟或不敢直视小悠姑娘,眼睛往上看去,颤抖着说道:“我的赏钱……都……在那个钱袋里吗?”
      苟或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小悠姑娘顿时有点懵了,没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默认地点了点头:“是啊。”
      苟或听到这句话,深吸了两口气,突然就抓住小悠姑娘的手,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
      吓得那小悠姑娘突然尖叫一声,然后仰面看着苟或就大笑道:“原来你喜欢在上……”还没说完,就被苟或拿被子蒙了个严严实实,里面只传来“呜呜”的声音。
      苟或瞅准桌子上的钱袋,随手抓了就夺门而出,飞快地踩着楼梯就下了楼,一刻也不敢停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醉花楼。
      一上了牛车,苟或的鼻涕眼泪就一块涌了出来。以前师父只说过这野兽妖魔可怕,却从未教导过女人比它们还可怕,对付野兽妖魔有剑术法术,可对付女人又该用什么办法呢?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就哭得越痛。人们就瞧见一个身着麻灰长衣的年轻人坐在牛车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高声嚎哭,就这样出了城。
      然而哭着哭着,苟或就觉得不对了,怎地会平白无故这么多人背着行李三五成群地出城去呢?城西有什么?出了山,过了关,那可就是星狼国的地界了,虽说许多年与星狼国都没有战事,但是就这么突然跑去这么一大波人,不会出什么乱子吗?正疑惑间,苟或就瞧见几副眼熟的面孔,正是侠士公会相熟的甄襄兄弟几人,于是就把脸上擦干净,准备上前去问个明白。
      苟或下了牛车,小跑过去叫住甄襄:“甄兄留步!”
      听到呼叫,那三人便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苟或。
      “原来是苟或兄弟。你怎么是独自一人啊?”说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是甄襄的哥哥甄罴。
      苟或客气地拜了拜,回答道:“小弟只是恰巧路过,正要问三位哥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
      一旁眉清目秀的白衣男子说道:“官府贴了告示,说最近炎狱之境的妖魔发生了异动,大量妖魔从那里逃了出来,临近的国度都已经受了害,大有向我东来蔓延的趋势,因此现在要征集各路能人异士,前去降妖除魔。”这便是他们三兄弟中的老三甄秀兄弟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身为一名行走江湖的侠客,惩奸除恶,义不容辞!”甄襄振振有词地说道。
      甄秀白了甄襄一眼,冷冷地说道:“是我哪位哥哥,一说要打妖怪就吓得连连摇头说不去,后来听说有赏钱又见钱眼开的?”
      甄襄:“……”
      甄罴赶忙劝道:“你们两个怎么又吵起来了,好叫别人笑话你们是么?”
      苟或似乎也是习惯了这两个兄弟的性格,笑道:“不会不会,倒是三位哥哥兄弟情深,着实让小弟羡慕。只是小弟想要问一句,甄秀兄提到的赏钱又是怎么一回事?”
      甄襄答道:“凡是想要去斩妖除魔的侠客,都可以去官府那里领上一本封魂册,除掉妖魔以后,把剩下的残魂封进这册子里,回来后,就可以根据封魂册里面魂的种类、数量、强弱,按照官府的标价领赏钱了。”
      “东南西北的方位都记不住,反倒是这赏钱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看来对于某位哥哥来讲,钱还是比智商来得更有吸引力。”甄秀低头拍了拍衣摆上不知何处蹭来的尘土,漫不经心地调侃道。
      甄襄:“……”
      甄罴:“……”
      苟或:“……”
      “我看你今天真是皮痒得厉害,我要是不揍你,解不了你这心头之痒,也解不了我这心头之恨了!”甄襄说着,便撸起袖子,从路边捡起一个枝条要抽打甄秀。
      甄秀一看,急忙往甄罴身后躲去,口中嘲讽道:“打不着打不着。”
      苟或满脸黑线地看着这两个年龄比自己还大的男人像小孩子一样在旁边跳来跳去,发出了一个尴尬地声音:“呃……”
      甄罴扶了扶额头,尴尬地笑道:“我这两个兄弟就是这副性格,苟或兄弟不要见怪啊。”
      苟或连忙摆手,笑着回答道:“无妨无妨,这样挺好的……”
      “我看苟或兄弟一直是一个人,要是不嫌弃的话,要不同我们一起去斩妖除魔?”
      苟或连忙摇头:“不了不了……”
      甄罴指着那两个上蹿下跳的人,道:“是不是嫌他们太闹腾了?”
      苟或听到这话僵了一下,虽然他确实是更喜欢安静一些的,但是直说又过于冒犯了,突然尴尬地笑出了声:“啊哈哈哈……不、不会不会……小弟这边还有些事,需要耽搁几天,不能陪同三位哥哥一同前去,还是有些遗憾的。”
      “那成,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勉强苟或兄弟了。甄襄甄秀!你们两个,是不是特别想今天晚上改善一下伙食?”
      话音未落,那两兄弟瞬间就收住了,一左一右在甄罴两旁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
      苟或一看这阵势,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这还是刚刚那两个人么?心想这是什么神仙定身术?
      甄罴看苟或呆住了,大笑道:“哈哈哈哈……苟或兄弟莫要惊慌,这不是什么定身术。是这样,我们三个的干粮呢,都在我这里,谁要是不听话了,晚上就只能自己去山里找野味填饱肚子了。”
      苟或又是一挑眉,我刚刚说话了吗?他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还有是谁想出来这么幼稚的“不听话不给饭吃”的办法啊!
      甄罴“嘿嘿”一笑,继续说道:“爹娘走得早,我娘离世前,害怕我这两个弟弟顽劣难管教,便教了我这么个办法。还好我这两个弟弟还算乖巧,我这个做大哥的已经很宽心了。”
      一听这话,苟或就更淡定不了了,心里上演起了一场大戏。心说,难道这位老哥会读心术?我还什么都没说啊!喂喂喂,听得到么?听得到么?
      “苟或兄弟?”
      苟或这才回过神来,转了转眼珠说道:“甄兄果然令人敬佩,想来伯父伯母的在天之灵看到你们兄弟如此和睦,也一定很欣慰。”
      “希望如此吧。那我就不耽误苟或兄弟了。我们就此别过!甄襄甄秀!给苟或兄弟道别!”
      “苟或兄弟保重身体!后会有期!”
      “苟或兄弟后会有期!保重身体!”
      “你怎么回事?不是先说保重身体吗?”
      “明明是先说后会有期!”
      甄罴:“……”
      苟或:“……”
      “三位哥哥……”苟或看两位兄弟正吵得不可开交,想着先说“保重身体”得罪人,先说“后会有期”还是会得罪人,顿时卡在原地,“呃……那什么……就此别过,再会……再会……”
      “先说后会有期!”
      “保重身体!”
      “后会有期!”
      甄罴拉着那两个还在斗嘴的兄弟走远,苟或才长吁一口气走向牛车。
      苟或还了那牛车,背着夕阳就慢慢往城门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有什么气味,还有点香,便用力吸了吸鼻子,想起来身上的钱袋来。摸出钱袋来一看,那是一个粉红色的绸布制成的钱袋,香气正是从那钱袋上传出来的,这香气,和那小悠姑娘房中的味道一模一样,想到那张几乎要贴到自己鼻子的那张脸,苟或吓得哆嗦了一下,急忙把那钱袋里的钱倒进另一个钱袋里去。苟或心里越想越慌,想着寻一个僻静的地方把这钱袋埋了,省得被别人捡去遭受祸害。转了一圈,终于在山脚找到一犄角旮旯,确认没人看见,苟或便拔出佩刀,在地上挖坑。那钱袋就在一旁放着,香气缭绕,苟或一闻到这气味就想到那张脸,又给吓哭了,就一边哭一边挖,终于是挖出一个半尺深的坑,紧张地把那钱袋丢进坑里,赶紧盖上土给埋了,然后又是磕头,又是求放过的念叨了一会儿。还好是受过刺激,这次没哭太久,苟或就止住了,拿挖坑时弄得脏兮兮地袖子擦干眼泪,便往城里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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