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敬如宾》南风歌

2、002

　　惟一一个能帮他的人也帮不了他了。
　　沈复生无奈地抿了一口烟，浓黑的睫毛垂着一丝疲倦，香烟夹在修长瘦峋的指间，从鼻间缓缓呼出轻薄弥漫的烟气。
　　“怎么了沈医生？查岗的结果可还满意？”林誉笑着说。
　　沈复生夹烟的手按了按额角，没心情和他说笑，道：“懒得理你，不说了，要开车的话记得别喝酒。”
　　他边说边把香烟摁灭在墙角的垃圾桶里。
　　“开什么车，我养着司机是干什么吃的？”林誉嗤笑一声。
　　这个教养良好的青年才俊，不经意间也会流露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沈复生笑了笑。网络上有种自嘲叫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在林誉身边，这简直成了他的日常。
　　“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去看看病人了。”
　　沈复生挂了电话，正要迈步，下午在手术台上坚持了几个小时的疲惫瞬间涌上，眼前突然一黑。
　　他软着身子把额头和肩膀抵在墙角，静立了片刻，等那阵眩晕过去，打起精神回到办公室，从咖啡机旁边拿出几盒糖浆，手忙脚乱地一个个拆开倒进水杯里，仰头一饮而尽。
　　甜腻的味道从舌尖一直滑到食道，沈复生闭着眼睛长吁了一口气，懒散地拖着脚步转过身子，靠在一旁的文件柜上，总算没那么心慌了。
　　护士长进来吓了一跳，看到桌子上散乱的空糖浆盒子，瞬间明白过来，过去拍了他一下，半真半假地生气道：“让你平常不好好吃饭，低血糖够你受的。”
　　沈复生缩了一下，露出一副乖巧的笑容。
　　“陈姐，我没有不好好吃饭啊，就是手术台上站太久了有点累。”
　　看护士长还要训话，他忙把手里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急匆匆地就往外走。
　　“我得去看看那个急诊病患，先走了啊陈姐。”
　　“唉！复生，那边有专家在看了，你师父让你先去吃个饭！”护士长追到门口，走廊里已经没有沈复生的踪影。
　　“这孩子……”护士长无奈，只好转回办公室，收拾起桌子上那一片杂乱。
　　玻璃杯放到水流底下冲洗，还有几道糖浆流到手心里，护士长搓了搓手，有一股甜腻的味道，真不知道这么一大杯是怎么咽下去的……
　　会所包厢里，林誉笑着收了手机，宋惟端着酒杯靠过来，狐疑地扒着他的肩膀打量。
　　“林总怎么笑得这么骚？刚跟谁打电话呢？！”
　　“滚蛋。”林誉一把推开他，走向众人环绕的中央。
　　宋惟跟过去，在震天响的音乐声里大声叫道：“晴暖，你还不问问你誉表哥，是不是在外头偷腥了？！刚才不知道跟谁打电话，还避着咱们呢！”
　　沈晴暖今年刚满二十三岁，穿着从巴黎专为这次聚会订制的成熟优雅的连衣裙，神色间却还是个娇矜的小女孩模样，闻言瞪圆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林誉。
　　“誉哥，你有女朋友了？！”
　　“什么女朋友，别听宋惟胡说，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誉走到沙发旁坐下。明明是给别人接风洗尘，他却理所应当地占据了中心位置，众人也自觉地众星拱月，把这个大少爷捧在中间。
　　在他们这一群人里头，林誉家也许不是最有钱的，但谁让人家自己争气呢。他那个什么科技公司虽然不赚钱，却是上头的重点关注对象，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不管，那你就说你刚才避着我们在跟谁打电话？”沈晴暖不依不饶地追问。
　　沈晴朗道：“晴暖，你别闹表哥了，他现在自己开公司很忙的，能空出时间陪我们玩一晚上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闲。”
　　“沈晴朗！谁让你说话了，真讨厌！”
　　“我看你们表哥也不像在跟人聊工作，谁聊工作聊得一脸风骚啊。”宋惟端着酒杯夹着香烟挤到林誉身边坐下，把腿翘上桌面，“我说林誉你可太没意思了，处的什么对象这么宝贝，连我们都瞒得死紧。”
　　正在唱歌喝酒的人闻言都不玩了，纷纷围过来凑热闹。
　　林誉在各家长辈的嘴里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拿来对比他们这些二代们有多废柴的。他们年少轻狂肆无忌惮从嫩模网红玩到流量小花时，人家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拿着家里给的零花钱投身股市，就缔造出一段业界至今津津乐道的经典案例。
　　如今年过而立连个花边绯闻都没有，惟一一段已知的情感经历只有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前女友。对方也是门当户对才华横溢的白富美，双方家长都很满意，本来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在林誉毕业回国那年突起变故，二人也就分道扬镳。
　　从那时起林誉就一直孑然一身，只有事业一路高歌，林家显然要在他的手里更上一层了。
　　林誉眼见着前程远大，这样的人当然要好好结交，但也不妨碍众人被压制许久之下阴暗滋生的羡嫉心理。要是能挖到这位林大少爷的感情秘辛，也算不枉此行。
　　这么大年纪的男人没有性生活，不是阳萎就是变态，说不定还有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嗜好呢？
　　场子里的气氛隐隐地比刚才更加热烈起来。
　　宋惟和林誉关系最近，喝到半醺头脑发热，衔着烟就来逼问林誉。
　　“林誉，今天你不交个底，可走不出这个大门！”宋惟喷了一口烟，指挥着沈晴暖去给林誉倒酒，“我可都听见了，对方还是个医生哪，怎么，林少喜欢制服play？是哪家医院的美女医生这么厉害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起哄。
　　“医生好啊，懂得多，花样多嘛，哈哈哈，林少眼光高啊。”
　　“龌龊不龌龊你们，就不许人家林少找个家庭医生吗。”
　　沈晴暖端着酒过来，没有去灌林誉，却自己喝了一大口，呛得眼泪直流。
　　“誉哥，你，你不能找女朋友，我不同意。”这里大概也只有她在认真着急。
　　林誉推开揪着他衣领的醉鬼，扯了扯衣襟，对这种窥觑试探很不耐烦。
　　他处在这个圈子，自然知道这些人平日里是怎么把感情□□当作谈资的，宋惟这个没节操的公孔雀就是个中翘楚。两人自小相识，林誉没少听他的风流艳史。凡他勾搭上手的女人，林誉偶尔在电视或者网上看到她们的脸，首先想到的就是宋惟那些惟妙惟肖的下流品评。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她们的胸有多大，性癖几何。
　　林誉抽出一支烟来点上，拎过酒瓶倒了一杯酒，塞到已然醉醺醺的宋惟手里，冷笑一声。
　　"我要是真有女朋友，就冲你这几句不尊重，我就先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切，你这种人没意思得很，我看你是未老先衰了。"
　　宋惟一声不屑，却也再不提前话。
　　眼看着跟林誉最铁的宋惟都八卦不下去了，众人再好奇也只能偃旗息鼓。
　　"誉哥，你不要娶别的女人好不好。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嫁给你。"沈晴暖喝得脸通红，捧着还剩下大半深红酒液的酒杯坐在林誉身边。
　　沈晴朗抢过她手里的杯子："沈晴暖！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们是表兄妹！妈妈和陆姨知道了得打死你。"
　　"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亲的！妈妈和陆姨也不是亲姐妹啊！"沈晴暖借酒发疯，和沈晴朗闹了起来。
　　"看看看看，还好意思说我不尊重，你们老沈老林家才是真的乱。"宋惟喝着酒起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了几个响指吸引那两兄妹的注意。
　　"说起来你俩不是有两个亲哥么，我记得有一个就在s大附属中心医院当医生。"
　　他咂了咂嘴："嘿，这也是个医生。"
　　林誉眉头皱起。
　　沈晴朗和沈晴暖一愣，停下打闹。
　　宋惟继续道："怎么没把你们大哥二哥请过来聚一聚啊？！以前你二哥还是我小学弟呢，自从出国以后就没再见过，我还怪想他的。"
　　沈晴暖抱起手臂，轻哼一声。
　　"我妈就给我生了一个亲哥，我哪还有别的亲哥。"
　　宋惟衔着烟眯起眼睛，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沈晴暖怪他这个时候提起让他们感到尴尬的外人。
　　那两个人，就是让他们尴尬的存在。
　　父亲前妻的儿子，怎么都不可能好好相处的吧。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跟着父母回父亲老家，那个厉害的前妻是怎么带着她的两个儿子给她们一家难堪的。
　　"我讨厌他，明明父亲有给过他钱，他怎么不像他大哥那样自己飞黄腾达去，我倒希望他过得比我们都好。非守着我们家门口做个苦哈哈的小医生，成心的吧，觉得谁都对不起他呢。"
　　"晴暖！"林誉突然厉声打断她，沈情暖委屈的控诉戛然而止。
　　"谁教你说的这些混帐话，你的教养呢？！"
　　沈晴暖这才注意到周围聚焦的眼神，一时上头的酒意都清醒了一些。
　　"对，对不起。"她呐呐地放下手里的酒。
　　在场的并非都是宋惟林誉这样亲近的人，她实在不该这样失态。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晴暖晴朗，你们该回家了。”林誉站起身，直接给司机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到会所门口来接。
　　知道林誉还有护送今天的两位主角回家的任务，大家也不敢留他，围着宋惟商量接下来要去哪嗨。
　　结果宋惟今天也转了性，说好下面的几场都他买单，就跟着林誉几人离开了。
　　躺到车后座里宋惟还在哼哼。
　　"唉我脑壳疼，林誉，快把你那美女医生请过来给我看看。"
　　林誉抱臂养神，不搭理他。
　　现在比原定的时间早了不少，他拿出手机给沈复生发了一个微信。
　　"还在医院吗，一个小时以后我来接你。"
　　"不然把沈医生找来给我看看也行，我不挑。"宋惟继续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