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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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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在飞快地过去。叶修把别人递来的拜帖一律回绝了,整日就在逗狐狸与逛山林间随意切换。他知道皇上忌惮他,趁边关无战事故意把他扣在京城,只可惜了边关大军又是一年不能返乡。
破庙的乞儿们已经把狐狸大仙的传说编到了第八个了,甚至还央着蓝河写出来让戏班子去演。蓝河虽然很纳闷,但也没搞清是怎么回事。他小时候已有亡国之兆,便被母亲逼着学了点逃命的轻功和剑法。因此邱非每次都赶着他不在的时候送野鸡,唯有叶修敢在蓝河出现的时候大大咧咧地凑上去。不过蓝河似乎有什么直觉一般,常常警觉地四处看看,却始终没发现叶修,只好由着孩子们在庙里用泥巴捏了个狐狸大仙供奉着——虽然供奉的是几块不知道哪个年月的都快硬成石头的糠饼子和一堆野鸡的尾羽。
不过事情到这还没完。就在蓝河几乎要把那次的茶楼事件给淡忘的时候,一纸请帖把福寿班给请进了将军府,还点名要听蓝河唱《酌梦令》,可戏班子的其他人却是都被请到了别院好生伺候着了。
蓝河很郁闷,那个叶将军未免有点太奇怪了。唱戏难道不是一群人吹吹打打才比较热闹吗?这就留下他一个人,不由得他忍不住多想——若是对没听到的唱词耿耿于怀,写给他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再说他蓝河也不是戏班子里唱得最好的那个——莫非,叶将军真的“好男风”?
蓝河想到这里,心神一凛,决定把妆画得再糊一点,或者干脆卸妆以后也给自己添些痘印之类的。等到他收拾完毕登上了戏台,这才发现对面空无一人。他心中窃喜,于是十分认真地开始了划水——
“酌水谓之百家邻,酌茶谓之祭子期,酌酒谓之江湖路,酌梦谓之相思凝……”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他把水袖左甩一下,右甩一下,竟是相当自得其乐地在戏台上扭起秧歌来。一曲唱罢,他还煞有介事地谢了个幕。正当他想退到里间的时候,房梁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正是叶修。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蓝河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踩到了自己的裙角,差点就摔了,还好叶修及时拽住了他的袖子,才让他免于——才没有!
大概是哪里的线头脱落了,这么一扯,竟是把袖子分分钟给扯裂了,蓝河被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儿,疼得龇牙咧嘴的。
叶修急忙把他扶起来:“对不住,是我吓着你了?”
蓝河非常想翻个白眼,但想了想这叶将军还没付银子,就还是好声好气地摇了摇头:“没关系没关系。”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叶修眨巴了一下眼睛,笑着问。
“哪有?”蓝河立即否定。
“那你刚才怎么不把词唱全了?”叶修笑呵呵地倚着门柱,拦住了去路。
“我……”蓝河略一思索,理直气壮地说,“这词其实还没改好,上一回也只是撑场面才临时拿出来用的。”
“哦?你会填词?”叶修饶有兴趣地问。
“当然!我会填词,也会写点戏折子。”蓝河自信地说。
其实我不光会填词写戏折子我还会刷锅刷碗炒菜做饭喂马刷马厩泡茶……一人在外漂泊,东躲西藏,可不容易了好吗?
蓝河腹诽道。
“难得难得。”叶修鼓掌道。
“什么难得?”
“佳人难再得啊。”叶修挑了挑眉。
蓝河心中警铃大作,正想找理由脱开身,却见叶修直接附耳同他说了一句悄悄话,把他惊得当场定在了原地:“有人想要你的命。”
“谁?”蓝河脸色有点发白,难道自己的身份还是被认出来了吗?
“千机门。”叶修抱臂而立,笑容意味深长,“你们福寿班最近太火,不少人视你们为眼中钉啊。”
千机门是江湖上有名的收钱办事的暗杀组织,每天都会接到很多悬赏令。蓝河闻言,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但面上依然保持着紧张的状态:“人红是非多,这我也没办法。”
“我有办法。”叶修朝前跨了一步,把蓝河封死在了臂弯与墙面之间,“你陪我演个戏,我替你想办法撤了千机门的悬赏令,如何?”
蓝河一怔,心下了然,果然如此人中龙凤的叶将军,是因为不愿委身于惠陵公主,才要放出“好男风”的说辞来吧?多半是要自己陪着演一场了。
“好。不过你也要保证福寿班其他人的安全。”蓝河一字一顿地说。
“没问题。成交。”叶修眨了眨眼,竟是当即就打横抱起了蓝河,脚下轻点,就到了戏台的边缘,再一纵身,就飞到了对面的阁楼上。
“你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蓝河想拧叶修一把,却被他轻松躲过。
“当然是沐浴更衣啊。”叶修答得理所当然。
不过事情并没有像蓝河想象的那样发展。叶修只是把他抱到了浴间,告诉他热水和新衣已经备好了,之后人影一晃,就从窗子离开了。
殊不知,就在那次茶楼事件之后,叶修就派了邱非去调查黑衣人之事。在几天前,终于得到了结果。邱非刚拿着密信走到院门前,就被一个兵士喊住了,说那两只狐狸有点病恹恹的,恰好刘皓经过,邱非便让他去送信,谅他也没那个胆子拆密信。
刘皓确实不敢拆密信,可就在他走到门口时,密信的卷轴里掉出来一根薄薄的木条。刘皓急急忙忙把木条装进了口袋里,打算回去偷偷看一眼,就赶上叶修自己来开门了。他接了卷轴就打发走了刘皓。刘皓看了一眼木条,吃了一惊,但还是警觉地把木条给烧了。
而叶修那边,打开卷轴之后,也是陷入了沉思——因为千机门里关于蓝河的悬赏令,居然不止一条。其中一条就是关于他出色的填词能力,另一条则是关于一本叫做《蓝桥春雪》的剑谱。
叶修轻轻地叩了叩桌子,突然就心生想要护住这个小戏子的冲动。
而现在,他鬼使神差地又跑到了蓝河的卧房——明明说好的只是演戏,他却以此为由缠住了蓝河:“《酌梦令》不让听,那上次的另一首曲子呢?那个九尺禅台,能再唱一遍吗?”
蓝河见他颇感兴趣的模样,不禁有点小得意:“那首叫《饮梦小调》,我只唱一遍啊。”
说着,他就跳下了床榻,身上裹着素白的中衣,就这么一板一眼地唱了起来:“秋风狂,竹影疏凉。褐瓦红墙黄藤酒,掷杯怅惘。”
他一手虚握,一手端起了一旁浇花的喷壶,“却见河山春如旧,蟒袍无踪,蓑衣何妨?”他又转身手臂一甩,“江流宛转,碧波渚上,荡舟只为蒹葭荒。鸡鸣跃树,陌上青桑,松径容膝柴扉敞。”他仰脸抬膝,仿佛真的有衣袂翩飞,“佳人不老,犬子未立,笑把泥盆付灶旁。”他又原地转了个圈,复又起了个哀调,“寒霜降,梅香断肠。恍然惊起碎碗盏,金珠热汤。”他手腕一抖,仿佛真的摔了一堆瓷碗,“又回明月重楼故,美玉绕梁,谁弃糟糠?”他的身形陡然把帘子也给荡开了,“千里灯火,第二苏杭,言笑难寻少年腔。亭上京都,碑下高堂,九尺禅台铜雀忙。”窗外的月色仿佛也应了这一分景,“且饮梦罢,且醉忆尔,奈何阑夜烧锦囊!”他手里的喷壶竟是挽了一朵剑花,收势如虹。就在他满意地打算结束表演的时候,手里喷壶一歪,竟是滋了叶修一头一身水。
“对不住啊客官!”蓝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转身就想去找点什么来给叶修擦擦,刚踏出一步,脸就莫名红了七分。
岂料身后传来的却是掌声。
“好词,好曲,好剑法。”叶修拍着手说。
蓝河听到最后三字,差点身子一颤,但他还是及时地掩了下去,嘴里嘟囔着“哪里有能擦的”一边忙活起来。
“无妨,我去洗个澡就行。你先睡吧。”叶修说着,竟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地就走了。
此刻的皇宫里,皇上不在御书房,而是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偏殿里。他的对面,坐的竟是刘皓。
“刘爱卿为我们嘉王朝征战多年,真是劳苦功高啊。”皇上慢悠悠地捧起了茶杯,却只吹了吹上面浮动的茶叶。
“不敢不敢。”刘皓急忙答道,心里却在发牢骚,劳苦有,功高哪有?
“不知叶将军现在如何了?是不是还一心为着这江山社稷?”皇上语气清淡地说。
刘皓眉头一拧,意识到了皇上话中有话——一心为着江山社稷难道不是用来形容帝王的吗?皇上这意思,是想叫他捏造点叶修想篡位的证据?
想到这,刘皓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卑职平日多有疏漏,没能注意到那么多。”
“刘爱卿说笑了,一个骠骑将军还是可以封的。”皇上抿了一口茶,悠悠地说,“至于大将军,自然是不能空着。”
也就是说,叶修倒了,自己就能上位了?
刘皓心下大喜,急忙磕头谢恩。他正要告辞,却又被皇上喊住了:“我那幼妹实在是闹腾,刘爱卿还是帮我也注意着点叶将军府内的新人吧。”
刘皓急忙点头应允,朝将军府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