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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龙山(二) ...

  •   “于队,公羊荣一直追问老曹儿子的事,要不要告诉他,”电话另一头,小张略微有点紧张,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对而今的局势及老曹的处境非常不利,“我倾向于什么都别说,可我没办法保证除了我以外的人。”

      于谦一直坐在办公室,眼神呆滞,他不是绝情的人,但有时候,人得绝情一点,他懂这个道理,他说,“你越不说,他越想知道。与其让他得到错误的回答,还是实话实话吧,藏是藏不住的。”

      “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他的大脑一刻也没闲着,回忆起五年前的那场意外,就发生在支队前面不远处的菜市场。队里接到举报,说有人在菜市场旁边的停车场里偷车,还没有离开,于谦为了不占用支队资源,也喜欢把车停在那,对方话没说完,他就直奔菜市场,看见一个黑衣男子在撬车,本能地大喝一声“干嘛呢,警察,把手举起来”,该男子一听警察,动作更快了,车门一开,他立马钻进去,准备发动引擎,当时,于谦距他还有一两百米的距离,他迅速冲刺过去,但是太晚了,男子发动了汽车,朝他冲过来,他本能地闪躲,车直接开了出去,不到30秒,他听见了撞击声,急忙赶过去,发现汽车已经撞向了一边的槐树,司机好像撞到头晕了过去,而车尾躺着一辆电瓶车,天太黑,他走近了才发现地上躺着两个人,两个小孩,一男一女,他都认识,隐约间,他好像看到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躲在电线杆后面,想询问却被他们跑了。

      很快地,警察都赶到了,可是,二人已经失血过多而亡。后来,两家人都特别难过,他们经常在一起聚会,两家孩子也走得特别近,还上同一所中学,那天是星期六,一起来看他们的父亲,这是常有的事。

      那个因为偷车又撞死人的贼就是都灵,他运气不错,撞人后晕了过去,否则以他的个性,肇事逃逸是肯定的,最终,他被判了四年有期徒刑,本来以中国的刑法,他被判两年以下,但由于他还带有偷窃的事,被多判了一年。

      至于,为何今年是第四年,都灵没有被放出来,而第五年还仅仅是保释,这就是于谦不太愿意让外人知道的事。

      撞死老百姓,是你运气好,可撞的是警察或家属,下半辈子就别想安生了。不是他们不想放过你,是他们压根就没想过为什么要放过你。

      审讯室会成为谋杀案现场,这是从没有人敢想的事,经过几个小时的清理,它已经被彻底清洁。下午两点半,小张提着曹和贵来了。

      曹和贵的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但看上去仍然很焦虑。这回,终于有人给他端茶了。老马递给他,他无奈地说了声谢。

      于谦直奔主题,说道,“我们都是警察,就别让我重复那一套东西,是男人,咱做了就认,你告诉我,都灵在哪,活着还是死了,很可能死了,尸体在哪里。”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没杀人任何人,”曹和贵说,“我是恨他,可我没杀他。这么多年同事,你连我的话都不信?”

      “别让我难做,大家兄弟这么久,说真的,我信你,可你也得信我,”于谦急切地说,“告诉我,他在哪。”

      “我不知道。”

      于谦很平静,他情不自禁地说,“既然你不把我当兄弟,现在,你就是个普通的杀人嫌疑犯。告诉我,为什么你请一个礼拜假,别,别,别,别告诉我什么该死的胃病,你好的很,你请假的第一天就是都灵假释的第一天,我是警察,不相信巧合,现在,他的假释官告诉我,他已经失踪了好几天。”

      “我什么都没做,”曹和贵显得很沉默,一点也不动摇。

      “我们调取了监控,有多达四十个监控拍到你开着车一路尾随他回到住所,并且还在他家楼下等了很久,”于谦已经开始不客气了,“如果你有双胞胎,我会相信那不是你。”

      曹和贵原本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他说,“我跟踪过他,我真的真的很想打他一顿,可是,我是懦夫,我放弃了。”

      “他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曹和贵冷笑一声,道,“我希望他死了,但是我确实不知道。那混蛋在监狱和室友说的话我都知道,他说,如果他醒着,就算那俩孩子还活着,他也会一脚油门直接撞死,这样赔的钱少,一了百了。你给我一个他活着的理由,难道他不值得死?我没杀他,这是实话。因为我是警察,所以,我恨自己是警察。我希望自己是一个没有道德观的无赖。”

      于谦多少有些动摇,他说,“我也很难过你儿子的死,反过来看,等于是我撞死了他。那王八蛋自有老天收他。”

      “他连道德观都没有,老天也拿他没辙,”曹和贵越说越激动,“我们碰到过多少回,他们都不该活着,可是,都他妈活得好好的。善恶终有报,可是,我怎么看不到终点。”

      于谦没有打算在说些高大上的话,他说,“告诉我们他是谁,我们一定帮你求情,你再负隅顽抗也没用,一旦都灵的尸体被找到,我们想帮也帮不上了。”

      “我说过许多遍,不是我,”曹和贵说,“不是我杀的人,我也没帮手。”

      电话响了起来,于谦接过后,面色凝重起来,他说,“我最后问你一句,他在哪,我以兄弟的名义问你。”

      “我不知道,”曹和贵默默低下了头。

      于谦放下电话,背过身,“都灵的尸体在你儿子的墓地旁被找到了,你去过那,对不对,管理员记得你,你开着车去的。”

      “我想诺诺,他死的时候才十五岁。”

      曹和贵终于流下了眼泪,于谦吩咐把他带走,他起身,在大门前,他说,我说了不是我,我没有和人玩交换杀人,也没杀过任何人。”

      公羊荣在他走后,望着一脸颓废的于谦,悄声说,“如果不是他演技太好,那么,我相信不是他。可如果最后是他,我愿意亲自给他颁发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奖杯。他没做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每一个眼神都在向我们伸冤。”

      “让我猜猜,你没有证据。”

      公羊荣坚定地说,“不是什么事都看证据,他是你朋友,你得相信朋友。”

      犯人一天不认罪,案子就不算完,可是,曹和贵这人面对铁证如山依旧坚持,即便找来了他的妻子,也无法撼动。

      于谦方面也为了难,郭局此刻才显得像一个领导,他把办公室门一关,喊于谦坐下,说,“谦,你得赶紧结案,上头来了命案,老百姓说我们假公济私,袒护自己人,再不结,你我都得面临处分。”

      于谦白了他一眼,说,“姓郭的,你怕丢乌纱,我于某不怕,老曹跟了我们这么多年,他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如果他真是被陷害的,怎能如此匆忙地结案,这可是一条人命。”

      “姓于的,你别犯浑,现在哪条证据不是指向他,警察就不会犯法,你这是从哪学来的逻辑,干警察这么多年,怎么还感情用事,办案子证据为王,你还要我来教?”

      “你也配叫警察,”于谦冷冷地说,“没有我替你打天下,你能升官发财,换别人试试,哪次你抢功劳,我没让给你,我不稀罕,知道为什么我容忍你,那是因为我他妈的不希望换另一个比你更官僚主义的王八羔子来烦我,今儿,大家都话说透了,我帮了你不少,你就看在我这么多年的份上,再宽限几天,再找不到证据,我立马六亲不认。”

      郭局没敢再跟他争辩,一来他们就像空枪和子弹,谁都少不了谁,于谦适合做普通的支队长,更大的领导他不稀罕,也做不来,他天生不爱拍马屁、搞关系,这样的人早晚被人挤兑走,只有左右逢源的人才能坐稳领导的职位。

      再者,郭局心里也感激于谦对自己的帮助,换做其他人,早把自己挤下台,论刑侦能力,自己只是个小学生,五百年也不行。

      “那行,我看你面子,这事我跟上面说,最多三天,我还能撑着,你也该考虑一下我,现在网上和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这起案件,谣言止于智者,可是,有几个观众是智者,智者又怎会看这样的八卦新闻,”郭局说,“刚才邹法医说让你和公羊荣一起到法医室去,都灵的尸检报告已经做出来了。”

      于谦带上门的那一刻,回过头,看了一眼郭局,说,“我会处理好,不会让你为难。你也不希望一个共事多年的人是凶手吧。”

      法医室门口,小张、老马都在等着他。见于谦来,二人赶紧围过来,于谦颇觉奇怪,这时,小张说,“五年前的事,我都跟他说了,现在,他在里面询问邹法医,他该不会怀疑邹法医陷害老曹吧?”

      于谦胸口起伏不定,看上去他在思考,他说,“这是正常的程序,撞死你女儿的人死掉了,你能没有嫌疑。这证明,他也是普通人的思维。对了,和公羊荣对话的时候,没有说多余的话吧?”

      小张清楚他指的是什么,连连摇头,他是有分寸的人,作为左膀,他非常称职。于谦一甩头,二人跟着他走进了法医实验室。

      “有什么新发现,”于谦问的时候,全程都盯着公羊荣,“我还不了解,他也是死于同一种毒物?”

      “完全不一样,”邹法医整定自若地说,“他肯定是他出狱之后死的,就在十来天前,但无法推断出准确的时间,你们看这些是什么?”

      “雪花,”于谦脱口而出,“他被放进冷藏柜里冰过。可是,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除非他是故意让我们发现尸体,”公羊荣戴着口罩,说,“这样我们就无法推断出正确的死亡时间,如果他不想我们发现,完全不必把尸体放在容易猜想到的地方,太明显了。”

      于谦捏了捏鼻头,注视着这副遍体鳞伤的身体,全身大约有六七十处刀伤,还有皮鞭抽打的痕迹,说,“失血过多,还是被疼死的?”

      “没有防卫性的伤,根据血液凝固的时间来推断,可以肯定是死后造成的,也不是被鞭子抽死,鞭伤不多,只有十来处,而且不够深,只停留在表面,从时间上来推断,不是死前留下的,谁做的我们不知道,也不能排除是自愿,现在这种人挺多,”邹法医继续说,“你们仔细看他左边的脖子,他是被人拧断了脖子,最后停止了呼吸。”

      于谦眯起眼睛,问,“有没有发现指纹,怎么只有两根手指的痕迹,大拇指和食指,这人肯定力大无穷。”

      “他应该戴了手套,在他脖子周边发现了塑胶手套的纤维,是一种廉价的手套,哪里都有得卖,”邹法医说,“报告在桌上,要看就拿去。”

      于谦示意公羊荣能不能先出去一下,公羊荣看懂了,把位置让给他。法医室只剩他和邹法医了,邹法医却开口道,“不用来安慰我,我可是本市最专业的法医,即便躺在上面的是我最大的仇人,我也一样会公私分明,帮你们最大限度地找到凶手。”

      于谦耸耸肩,道,“你不是老曹的同伙?”

      邹法医抬起眼睛,又收回去,他字斟句酌地说,“我真希望是,这样我老婆也不会认为我没种而跟我离婚。”

      “关于这点,我很抱歉,”于谦说,“如果我不追那王八蛋——”。

      邹法医说,“我没有责怪你,你只是尽你的职责。我不确定凶手是不是老曹,但是,他一定和我、老曹一样恨他,也就是说,他和都灵在生活中很可能有交集,不是随机的,但也不排除凶手是一个杀人狂、虐待狂,我建议从他背上的鞭痕查起。”

      走出法医办公室,其他人都围拢过来,于谦把他们打发了,公羊荣没有走,二人边走边谈,于谦说,“你有什么看法?”

      “你的手法太拙劣,”公羊荣呵呵一笑,说,“让一个人满四年出狱后没两天就因为□□进去,最后被判十年,不是新鲜的梗,电影里都拍烂了,还是,你们警察不懂别的方法。”

      “你看了档案,”于谦很平静,他们做得天衣无缝,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此事和他们有牵连,他说,“我没做。”

      公羊荣步子迈得大了点,但一会儿,他停下了脚步,说,“我是一个不愿意纠结过去的人,都得朝前看,可是你,好像还没有从五年前的事故中走出来,我听说那件事以后,你请了一个月的公休,还看了心理医生。”

      警员小宋带回了都灵家看起来比较有用的私人物品,他敢肯定根本不存在遗漏的地方,除非他把东西都藏在暗室。

      都灵的住处是他的假释官通过熟人安排的,价格公道,他总共就住了几天,房子里的家具、床,还有锅碗瓢盆都是房东的,而且还没牵网线,小宋找到了属于都灵的几样随身物品,少得可怜。

      于谦检查得很认真,小宋站在一旁神经特别紧张,他知道的于谦是一个特别严格的人,稍微有点瑕疵,他都接受不了。

      小宋像一个犯了错的学生,额头上都是汗珠。

      于谦拿起一张卡片,上面画了一个黑色的长鞭,卡片通体呈黑白两色,左下角有一个电话号码,上面写着:红磨坊,看名字好像是情趣酒店,他突然发问,“他手机在不在?”

      “在,不过电不多,他很少打电话,只有一个电话特别频繁,”小宋结结巴巴地说下去,“这个人您知道。”

      于谦的脑海中下意识地蹦出“曹和贵”、“邹兆龙”的名字,莫非他给这二人中的一个打过电话?可是拿起来一看,其震惊程度非比寻常,手机上的备注是:吴哥,这他妈的吴哥是谁?

      “我查过了,对方的手机停机,”小宋接着说,“然后,我调查通话记录的内容,发现在都灵出来的第一天到第五天都频繁地与他联络,然后我查了机主的身份,好巧,就是那个吴思远,于队,你说,这两人是咋扯上关系的。”

      原本对案情一筹莫展,可是,越查离真相越近。于谦眼珠子乱转,道,“小张他们回来没,有些事最好再查一下。”

      “你也是老警员,我对你没什么好隐瞒,”于谦一副很信任的样子,说,“这案子你应该也很清楚,都灵身上发现了许多旧鞭伤,我们怀疑他有这种特殊癖好,而吴思远是一个性虐狂,他女儿身上也有相同的鞭痕,这二人熟识一点都不奇怪,相同癖好的人总是聚集在一起。”

      “红磨坊就是他们聚会的地点,”小宋欢呼道,“您的意思是,吴思远和他的死有关?”

      “我们还得继续往下查,查清楚谁和都灵有不共戴天的仇,”于谦末了加了一句,“当然,除了老曹和邹法医。”

      老马突然走进办公室,“于队,我们有新进展了。”

      “我这边也有情况,”于谦交叉双臂,看着他“不过,你先说。小张回来后跑哪去了,怎么不来报告。”

      “他现在在审讯室,忙不过来,”老马说,“大家现在都在审讯室,您听了肯定高兴,凶手被我们抓住了,你不是派小张去调查皮鞭的事么,我们间接查到了都灵的女友,最后在她住的房间发现了皮鞭,根据他女友交代,这皮鞭是养的一个小白脸的,最后我们在小白脸的家把他抓了个现行,还找到了带血迹的刀。”

      “那小子承认了?”于谦仍不敢相信,莫非都灵的死与前几起案件毫无关联,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没承认,还吵着要我们去验血,”老马格格地笑,“这小子嫌疑太大了,是一个标准的小白脸,叫汪永俊,先后被好几个富婆包养,妈的,口味还特重,丫估计是东窗事发,被都灵发现他在搞自己女友,怕被报复,所以杀了他。”

      “带我去审讯室,”于谦起身,和老马一前一后,刚到门口,咳嗽了一声,一堆警员挤在窗户口往里看,坐在里面审讯的是小张和公羊荣,“都回各自的岗位。”

      于谦一进去,小张立刻起身,把位置让给他,于谦心安理得地坐了上去,他注视着对面的男人,他脸色苍白,两只手在不停地痉挛,好像得了疾病似的,他的嘴里一直在说,“你们抓错人了,真不是我,去化验,刀上的血是我自己的。”

      于谦询问一旁的公羊荣,血验过没,公羊荣淡淡地说,还没呢,邹法医说一会儿把犯人带到他那去。

      “抽点血不就行了,带过去多危险,”于谦不解,道,“能确定是他吗?”

      “肯定不是他,”公羊荣继续说,“杀死都灵的人手劲特别大,仅用两根指头就掐断了他的脖子,你看看这个人,身材太单薄,两手无力,而且身患某种疾病,哪有力气杀人。”

      “老邹叫他去干嘛?”

      “就是一般的测试,让他拿大拇指和食指放在死者脖子上看看,是不是对的上,”公羊荣说,“我跟他说了肯定不行,他还不信。”

      “老邹的毛病就是太较真,不肯相信人,”于谦说,“既然不是他,一会儿做完测试就把他放了吧。”

      于谦从座位上起身,吩咐一会儿把他带到邹法医那儿,小张失望地点点头,公羊荣也一并离开,二人靠在外面的玻璃上,于谦递烟给他,被谢绝。

      于谦一番吞云吐雾,道,“刚查到一点线索,吴思远和都灵原来认识,都灵出狱后和他联系了好几天,这二人有个共同点,他们都有这种特殊癖好,我怀疑这起案件都跟这个有关系,你怎么看?”

      公羊荣摸了摸鼻翼下,说,“如果这么说,都灵也可能是王翰墨杀的,当然,吴悠悠和都灵会不会也有关系,否则王翰墨没理由杀他。”

      警局笼罩在雾霾里,什么都看不清,而且越来越模糊。

      不到一个小时,法医室传来了枪声和呼救声。只见小张满头大汗,疯了似地跑出法医室,大喊着:“快他妈过来一个人,老邹被犯人袭击,我不懂急救。”

      法医小王听到呼救,马上赶了过来,用毛巾和海绵按住邹法医的脖子,吩咐小张道,“赶紧把车开过来。”

      随后,她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手上戴着口罩,全身上下中了好几枪,血流了一地,脖子旁的刀片隐约可见,闪着光。

      小张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却刚好撞上王法医的眼睛,他仍然不甘心地问,“没救了?”

      王法医是个弱女子,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她和邹法医共事五年,二人有着扎实的革命友谊,她不敢相信,他竟然就这样死在自己手上。

      他摊开两只手,连手指缝里都布满了邹法医的血,黏糊糊的,还有温度。

      邹法医的死带给大家更多的是疑问,为什么不是曹和贵和为什么是邹法医,他和这起案件究竟有什么关系。

      事情很明显,邹法医是被那第三个人雇佣杀手杀死的,而那个人不是瘦弱的汪永俊,经过筛查,汪永俊得了性病,顶多只有半年的命,凶手一定用了高价收买他,但是根据汪永俊身边关系和银行账户各方面的追查,仍一无所获。

      曹和贵还被刑拘,但仍然无法排除他的嫌疑。用杀死邹法医为自己脱罪的可能不是没有。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邹法医与案件有关,警方举步维艰,先是王翰墨的死亡,现在又是公然在警局杀人,挑衅司法机关,这个凶手胆子越发大。

      但,警方不得不承认,他很强,所有地方都做得滴水不漏,找不到任何破绽。走投无路的警方只好再次审讯曹和贵,逼他说出第三人的身份。

      于谦一言不发,大家都知道,他和邹法医并肩战斗十几年,早已亲如兄弟,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这个凶手,他平静地和曹和贵对视了良久,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这个案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人是小张抓回来的,所以他特别后悔,一个人躲在角落,用拳头使劲捶墙,指骨上全是伤痕,他一夜没睡,邹法医父母双亡,老婆也早改嫁,一直都是独身,所以,他死后也没人来认尸,善后的事宜,郭局交代由局里操办,邹法医是烈士,理应得到尊重。

      于谦安慰小张别太难过,案子还需要查下去。大家整理情绪,都各自回到案件中。对邹法医的尸检进行完后,尸体被推到停尸房。于谦赶到那里时,却看到一男一女站在那和看守尸体的警察在交涉。

      他一眼就认出了五年前离开的赵颖,邹法医的前妻,另一个男人身材魁梧,足有一米九的身高,站在瘦弱的赵颖身旁显得特别萌。

      于谦走过去打招呼,“小颖你怎么来了?”

      “我,”赵颖支吾着说,“我听说老赵死了,所以,来送送他。”

      “哦,其实我也想通知你,毕竟你和老邹以前是夫妻,”于谦继续说,“但我们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我一直在这里,哪都没去,”赵颖察觉到于谦在看她旁边的男人,说,“这位是我现任丈夫,是一位健美教练,叫罗飞,我们在健身房认识到,两年前组成了家庭,现在有两个女儿。”

      “是吗?”于谦心底替邹法医鸣不平,孩子一死,妻子就离婚,他曾一度借酒浇愁,到现在五年连个女友都没有,可是,前妻竟然得到了幸福,难怪都说自古多情空余恨,无情的人确实过得更好,“老邹没跟我提过。”

      “我告诉他了,”赵颖略尴尬,说,“他不喜欢跟别人说自己的事,一直都是这样。我们性格不太合,我不喜欢藏着掖着。”

      于谦心说,那是,你们处女座都是见异思迁又挑三拣四的,谁不知道。他懒得跟他们絮叨,道,“还没见到老邹?”

      “嗯,这位警察说必须你点头才行。”

      于谦瞪着看守验尸房的小毕,说,“连邹法医的堂客你都不认识啦,让他们看,什么时间都可以,明白了没?”

      “是,于队,”小毕脸红了,说,“下次我会记住的。”

      于谦本来是想单独看看邹法医,出了这事,心里灭了这打算,默默地离开了。在回办公室的路上碰到老马,老马赶紧凑上前去,“于队,又有线索了,经过几天的摸查,我们抓到了和红磨坊有重大联系的人。”

      “现在在哪?”

      “已经提到了审讯室,公羊荣正审着,”老马说,“这个人专门负责拉皮条,找货源和客源,说出来您不信,吴思远和都灵就是这么认识的,都是客人,只有一点不一样,吴思远同时还提供货源,就是吴悠悠,都灵是吴悠悠其中一个客人。你说,遇到这么个禽兽爹,也真是命苦,当时,吴悠悠还未成年,听那人说,吴思远最后还因此敲诈了都灵五万来块钱。”

      “可都灵不像是那种会主动付钱的人,”于谦有些犹豫,道,“他是不是抓到把柄了?”

      “这吴思远可不是善茬,仙人跳是他的拿手好戏,他暗中在房间装上了摄像头,视频倍清晰,想抵赖都不行,”老马说,“这都灵只能吃暗亏,私了。”

      “五万块,他一无业游民哪来的钱?”于谦说,“我听说他爸妈早不管他了。”

      “没给,”老马顿了顿,说,“五年前,吴悠悠自杀了,都灵因为撞死了老邹和老曹的孩子被抓了进去。”

      “这么巧,”于谦摸了摸下巴,说,“也就是说,都灵一出来,吴思远就向他逼债,没多久,都灵就死了。”

      老马说,“说不定是吴思远误杀了他,看到警察来,以为东窗事发,所以才拼命反抗。谁知道呢。”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这就不是交换杀人,那王翰墨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如果都灵不是曹和贵所杀,那就应该和案件没有利益牵扯,都灵的死是一起单独的案件,那么,陷害曹和贵,杀死邹法医的又是谁?”

      “现在,王翰墨死了,凶手又不是曹和贵,谁既有杀人动机又有时间呢,”老马说,“一换五,怎么看都不公平啊。”

      “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不同的见解,”于谦茅塞顿开,道,“也许压根就没有交换杀人,凶手一直都只有一个,或许,还有一个助手,他的目的是扰乱我们的视线,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王翰墨和曹和贵身上。”

      老马一惊,说,“那就是说,他一开始就是想将所有罪名嫁祸给他们二人,所以才会选择曹和贵请假、都灵假释的同一时间,之所以给王翰墨制造了不在场证明也是为了交换杀人的说法成立刻意为之。”

      于谦冷冷地说,“凶手布局精巧,智商不可谓不高。”

      “如果真这样,我真想见见他。”

      于谦吞了吞口水,道,“你会见到的。现在,去把在停尸房看人的两个人请到我办公室来,说我有话想说。”

      “都问完啦,”于谦迎面看到小宋把证人带走,公羊荣和张文君从审讯室里走出,面色凝重,他走上前,“他交代了没有?”

      “吴思远和都灵的关系都清楚了,”公羊荣沉默半晌,说,“他还交代了一件事,如果是真的,那么凶手也许没有想象中那么多,更告诉我们,凶手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哦,说来听听,”于谦眼睛瞪得老大,“我正好有一个想法想与阁下讨教一二。”

      “我把几位嫌疑人的照片都一一拿给证人看,首先,他不认识曹和贵,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其次,他认出了吴思远和都灵,”公羊荣停顿了一下,道,“还有一个人。我一开始没想到,但他的出现,基本上排除了某人为爱情杀人的美好故事。”

      于谦心里一咯噔,他听出了弦外之音,道,“确实令人费解,王翰墨怎么也认识他,如果是这样,凶手为什么要杀那五个人?”

      “以刚才得到的结果,王翰墨是吴悠悠的老师和客人,她身上的鞭伤不排除是他所为,他对吴悠悠应该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有两种可能,一,这是凶手制造出的幻象,目的是引导我们把侦查重点放在王翰墨身上,再杀人灭口,最后,让我们误认为是交换杀人,二,凶手与吴悠悠有很深的感情,吴悠悠家里已经基本上没人,也没什么朋友,但是她长得很漂亮,可以从她接过的有恋童癖或特殊癖好的客人,抑或者学校里的暗恋她的同学查起。”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于谦背过脸,“你有女友吗?”

      公羊荣愣了片刻。

      “没有。”

      “所以,也没有结过婚,更没有孩子,”于谦继续说,“我结婚也十几年了,孩子差不多大。你知道一对恩爱的夫妻失去孩子后会怎样吗?”

      公羊荣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可以再生啊。”

      “果然是没结过婚的人,”于谦瞟了一眼张文君,继续说,“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当一个孩子被养大,已经不仅仅是孩子那么简单,而且他们的爱情和婚姻,家庭就是一张透明的窗户纸,捅破都不带说一声,太简单了,许多的婚姻都持续不下去,但有孩子就不一样了,他们像口香糖一样粘在你脚底,你感觉得到,摆脱不了,当你捡起,把它扔掉,说不定什么时候,它又回来了。”

      “人总要向前看,”公羊荣问,“你在怀疑谁?”

      “等你做了父母就知道,”于谦没有回答,继续说,“若一对婚姻本身就不和,惟一的孩子又没了,分开的几率会更大。”

      公羊荣已猜出八九分。

      “我以前怀疑人性。”

      “现在呢?”

      “这点永远都不会变,”公羊荣说,“已经在查了?”

      “这个不难,晚上就能知道结果。”

      “我等你消息,”公羊荣随张文君下楼去食堂。

      到了晚上十点,小张他们都回来了,也带回了好消息。于谦把大家都集中在他的办公室,这时,有人敲门,是赵颖和罗飞。

      “你在忙,我们就回去了,”赵颖看到这么多人,说“下次我请你吧。”

      “来来来,你可不能走,来听听老邹的案情再走吧,”于谦说,“老邹走得太冤枉了,你不想知道凶手吗?”

      “这个,”赵颖支吾半天,道,“好,我们就在一旁听着。”

      公羊荣使了个眼色,于谦继续讲,“本案一共三名凶手,两男一女,女方是主犯,男方是从犯。第一起案子死掉的五个人不是王翰墨所杀,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第二起案件的死者都灵,为了不让注意力集中在第二起案件而巧妙地用第一起案件作掩护,都灵与吴思远有很深的关系,凶手了解到其背后的故事以后,拟定了这个表面上的借刀杀人计划。”

      “真是曹和贵?”大家都议论纷纷。

      “我要声明,凶手并不是在冤枉曹和贵,而是保护他,”于谦说,“因为一旦查下去,曹和贵肯定会被牵连,所以,凶手故意嫁祸给他,最后肯定会想办法替他脱罪。”

      “可是,老邹死了。”大家众说纷纭。

      “其中两名凶手就在这里,”他说完,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了,都互相看对方,一脸错愕,“赵颖、罗飞,可以请你们站起来吗?”

      二人一脸茫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我们?”

      “我想,没什么好抵赖的,我们已经在你给杀手金钱的交易信息中得到了我们想要的,还有银行监控,而且,二位应该拿不出案发时的不在场证明吧。”

      这二人不说话。

      “当然啦,凭你们是想不出这样天衣无缝的计划,是老邹吧?”

      众人哗然,老邹派人杀死自己?

      “还有一样证据,都灵的脖子上被人用很大的力气掐断,我想,这位健身教练应该轻而易举,”于谦说,“能不能请你去法医室给我们做个示范。”

      这时,赵颖抬起头,说,“不用了,是我们做的。”

      “为了孩子?”

      赵颖伸出双手,道,“还能为谁?”

      一旁的罗飞竟然都没有反抗,可见二人的感情是真的,为了心爱女人的愿望可以做到这个地步,确实不容易。

      “我是主谋,”罗飞看着大家,但大家都沉默了。

      二人被带走以后,公羊荣和张文君一起来道别。

      “给你们添麻烦了,”公羊荣说。

      “客气,今后有用得着的一定尽力,”于谦说,“来这么久,都没有吃过饭,要不,今晚我做东,大家去刷刷锅。”

      张文君嘴都翘起来了。

      “荣叔,去嘛,去嘛。”

      “下次吧。”

      “回去还有事?”于谦问。

      “我是按天拿钱,没钱拿的活我是不接的,既然事情都完了,我也该回去继续挣钱了,”公羊荣低着头,道,“后会有期。”

      于谦说,“那好,期待下一回好好切磋切磋。”

      “承让。”

      张文君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支队的大楼,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公羊荣完全没有等她,一个人没头没脑地往前走。

      “这二人怎么就没走在一起呢?”于谦站在大门口,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挂着一轮明月,他不经意间往左边看了看,又想起了过去。

      五年前,在那边的停车场,于谦逮到了都灵,并把他一并拉进车里,当他开着车,车子却突然失灵,笔直地朝前飞奔,最后砰地一声,撞上了什么。还好他并不严重,都灵晕了过去。他下车,发现他撞上的是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而且都认识,他冷静下来,旁边的摄像头都是坏的,小偷也晕过去,于是,他立刻回到车里,将都灵拖到驾驶座。可是,等他关上车门,发现对面电线杆拐角有四个初中生模样的学生,现在想来,就是他们拿着都灵的把柄,来向他敲诈的,那之后,那四个学生就经常来敲诈他……

      他向老邹忏悔,老邹说,我来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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