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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喜宴篇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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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是齐老太背着她儿子想偷偷赶跑这支远道而来的异域歌舞队,原因用脚也猜得出,什么有伤风化,什么村里人会动手动脚,什么过于高雅欣赏不了,好的坏的都能搜刮出一肚肠来,只要是真心想把他们赶跑。
“你还想继续跳下去吗?”迟子聿用总管听不懂、异域女子听得懂的语言问她,“哪怕他们可能向你伸出污脏的双手,哪怕他们以野兽般的垂涎去玷染艺术,哪怕他们可能为了一己私欲毁灭你的所有,你也要继续吗?”
这番话以最温柔的调子说出,却令后排打手鼓弹月琴的汉子们站起,总管连忙给他们比划了手势,意思是这是你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舞女没敢与她对视,只是低垂着脑袋点了一点。迟子聿了然。
夹在中间怎么着都不是人的总管捏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他现在拂了谁的意思都面临着大危机。还好正堂的婚礼已经安排妥当了,给他足够的时间处理这种琐事。
“齐老太太在正堂见新人吧,我们去见见她吧,”迟子聿拍着总管的肩将他往前推去,更像是在押一个犯人,“走吧,总管大人,老太太肯定是个明事理的主儿。”
末了她回头给舞女喊了声:“你们尽管表演,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本来低头的女子抬头奔了过来,结结巴巴就说了一句:“康蒂……这是我的名字。”
待到她们消失在角落后,阿力克对康莉劝道:“别看了,人家爱人就在身边,帮我们也是顺手的事,你可别动真心了。”康蒂点了点头,可眼中产生了些许不同以往的光芒。
纪小珊是个绝对的迟吹,自己的室友哪怕穿着背心裤衩加拖鞋也是有着超过普通人的气质这就是事实。
两人走进内堂时,在偏房歇息完的新郎新娘正在给齐老太太行礼,外院锣鼓喧天,大红色灯笼高高挂起,双喜字张贴在墙上、梁柱上、门窗上,绸缎团成的红花装点在廊檐角。
新娘被红盖头罩着,直挺挺地立在那里。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司仪这么念叨着,齐二郎已经跪下了,身旁的新娘却迟迟没有动静。他只好站起身,示意一旁的老妈子过来。
“怎么回事?”
“回禀大人,燕师说惠娘已经太长时间了……这些动作就都略过吧。”
齐二郎一挥手,那边的司仪立刻会意:“礼成,上新人茶。”
“敬茶做得到吗?”他低声问老妈子。
“燕师说,需要您配合。”
齐二郎点点头,心下了然,他一边一只手握住新娘的双手,让她维持一个空握的姿势,接着将装着热茶的茶杯置于其中。
“二郎,这可能太烫……”老妈子话没说完,被新郎一瞪,退回自己的席位去了。
新郎在新娘的肩头有规律地敲了几下,新娘便向前走了两步,将茶供在齐老太太面前。
齐老太太正要伸手去接,只见那杯茶从新娘的手中掉落,滚烫的茶水泼到了两人的身上。
“哎呦喂!烫死我了!”老太太一声惊吓,便推开新娘,躲到一边去。
齐二郎连忙喊侍女来擦拭自己母亲身上的水渍,内心想道:“燕师这个废物。”
“燕师真是个废物!”
一个少女的骂声仿佛从他自己心内发出一般,在来宾的人群里响起,全场登时一片寂静。
大家朝声音来源看去,那里并没有人影。
眼疾手快的迟子聿在小珊开口那一刹那就拉起她往另一边逃窜开去了,只不过糊弄得了村民,哪里忽悠得了考上状元的齐二郎呢。新郎的眼神已经锁定住了人群里的二人。
茶泼洒的风波很快过去,村民一一给齐家献上祝福礼,随后便可到偏厅宴席开始,无论是听曲看戏还是胡侃喝酒,都一应俱全。
等人们的祝福都给完后,齐二郎看着两位冥后的使者向自己走来,那一瞬间他仿佛觉得地狱向自己靠近,下意识地吞了吞唾沫。
“恭贺齐公子礼成,我们代表冥后来给二位送祝福。”
齐二郎拱手回了礼,脸色却仍不太好看,倒是后边的齐老太太摇摇晃晃站起来道:“二位的到来,真的让我们齐家蓬荜生辉,我们家二郎何德何能承受得了冥后的祝福呀。”
她摆了摆手,示意儿子拉着儿媳快走,自个跟二人攀谈起来。
“老太太,我瞅着院里胡姬的表演实在精彩,可听总管说您打算让他们回去了?”迟子聿装作无意饱含遗憾地叹了口气。
老太太立马会意,用拐杖使劲儿戳了戳青石板地砖:“刘丰!给我过来!”
总管刘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跑着过来,被老太太当头呵斥:“二郎请来的胡姬,想演多久就有多久,你把后屋的偏房收拾出来,让那些人也有个歇脚的地方,听到没有?还杵在那儿干什么,动起来动起来!”
转头对迟子聿纪小珊二人笑得像朵花:“二位远道而来,也在此参加晚宴多玩几天,也好让老婆子我尽尽地主之谊。”
迟子聿叼着瓜子看了一下午院落里的种种表演,快傍晚时分,正宴要开始了,新郎登上了台时,纪小珊拉了拉迟的袖子,后者立马偷摸着带着她一起遛出了会场。
“据我所知,这种乡下晚宴,新娘是不参加的,新郎会被亲朋好友灌个酩酊大醉,随后独享春宵。”
迟子聿顿了顿:“小珊你变了,你变污了。”
小珊正色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你不觉得到现在主线还是支线任务都没有展开,后面如果发生什么我们可能无法抵挡,那时该怎么办?”
“该咋办咋办呗,”迟子聿想了想,“反正大不了弹回现实。”
“你不想搞明白那个僵尸新娘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小珊压低了声,“下午你在看戏的时候我把整个宅子的地形都摸清楚了,现在我们就蹲到新人屋里去,如果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那里肯定是概率最高的地儿。”
迟子聿琢磨了一下觉得小珊说得没毛病,她对新娘的兴趣的确非常大,甚至内心里为了阻止自己触碰那个谜团,强迫自己沉浸在貌美胡姬的舞蹈里。
二人走到通往新屋的那条路时,抬起脚愣在了原地,大气不敢出一声。
只见对面的竹林小径上,月光笼罩着戴着红盖头的华服美人,她就那样换换地向她们走来,接着从他们中间穿过,消失在转角处。
“怎么回事?”小珊凑近迟子耳边问道。
“也许她是想……去解手?”换来被小珊骂道“正经点吧”的轻轻一拳。
迟子聿低头发现了一些异常。
“你看这——”跟着迟的指尖,小珊瞥见了地上一路撒过来的碎屑。
她蹲下身用指尖携起,二人辨认出是红豆、枸杞之物。
一路追踪,他们找到了掉落的线索起点——新屋。
“看来新娘确实是从这地方走出去的,我们跟着去看看她到哪儿去了。她走的速度慢,我们快步走就能赶上。”
小珊边走边道:“阿迟,她刚刚走过时,你有听到她的呼吸或心跳声吗?”
迟子聿摇了摇头,那时两人自己的心跳咚咚地都快从喉咙口窜出来了,哪还顾得上听新娘的。
“这条路……是通往后院偏房的路,新娘为什么要去那里呢?”二人赶往后院,那里除了马匹、粮仓、柴堆和一些杂物就没什么了,一点儿人影的踪迹都没有。
失落的二人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于是决定回到晚宴先吃了珠圆玉润再回去慢慢探索。
就在二人踏入晚宴会场的那刹那,一声尖叫冲天而起,随后传出人群的惊叫声,二人急忙跑进宴席中央,只见有的宾客吓得躲到了桌下,还有些女眷正弯着腰抱着孩子哭嚎,院里的家丁护卫围在台子前迟迟没有反应。
迟子聿的视线锁定了台上,只见胡姬乐队里的一名黝黑高大的男性,正执短剑刺向齐二郎,就在剑尖快要进入新郎胸膛时分,他感到一种压迫从身侧袭来,等他重新能控制自己的手时,剑刃已经没入血肉,只剩剑柄留在体外。
他看清楚了刺中的人,直直地向后倒去,昏死在地。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幽灵一般的新娘挡在新郎的面前,她的左肩上嵌入了一把匕首,她却始终一声不吭,旁人甚至看不清她是否有流血,因为她那一身喜服都是那样的鲜红色泽。
虽然蒙着盖头,但她像是能透视一般,她转身面朝齐二郎,右手抬起,握住左肩上的匕首,一下子拔了出来。靠的近的人能听到琵琶骨折断的声响。
她未凝固的血飞溅在新郎的脸上。
接着她在全场人惊恐的凝望下缓缓走出了会场。
迟子聿这回听清楚了,在新娘走过自己身边时,她发出了声带无法发出的信号语言。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