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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影逝二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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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狼认真地杵着手中的刻刀,一个面容还未雕琢的佛像正在他手中逐渐成型。
在遵循九郎大人的命令,将龙胤的力量归还至它的故乡后,他和变若之子告别,回到了这座破旧的寺庙。而此地原本的主人,忍者飞猿在多年前就已失去下落,再没了音讯。
佛堂里只有刀一下一下落在木头上的声音。
蓦地,他抬头看向少见的访客,药师永真。
“只狼啊,”永真微笑着,轻轻唤着他的名字,“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吗?”
他只是点了点头。
“九郎大人的愿望,你完成得很好。可如果你要一直这样颓废下去,他恐怕一点也不希望看到啊。”
只狼抬头看向佛堂一边的佛像——在四个角落堆成山的面目狰狞的佛像衬托下,这个面容慈悲的佛像显得尤为突出。飞猿曾经说过,那是出自真正心怀慈悲之人的手中。
“但是,如果忍者失去了侍奉的主人,他算什么呢?”他手中的佛像已经完成了躯干和四肢,握着刻刀的右手却在佛像的面容前犹豫不定。
永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座木佛,并且注意到了佛像前供奉的楔丸和一碟牡丹饼,“断绝了龙胤之后,九郎大人的心愿,大概只是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归宿。”
只狼放下了手中的刻刀。
“今天是一心大人的祭日。”
“嗯。”他将没有完成的佛像放在树桩上,站了起来——左袖却空荡荡的。
两人从小路向苇名城的最外围走去。
如今的苇名城,早在数年前被幕府攻打下来,已经不再是苇名一族的领地了。二十多年以前盗国之战的领导者,剑圣苇名一心的墓地无法堂堂正正地建在显眼的地方。
正是在那片城外的芦苇原上,是苇名弦一郎和苇名一心的败北之所,也是九郎大人离去之处,最后,同样是一心墓地的选址——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周围有许多比人还要高的芦杆。
“击败了巅峰状态的一心大人,只狼啊,你真的很强。”永真站在土堆之前有些感叹。
只狼单手竖在胸前,闭着双眼,微微颔首。
“战乱并没有停止,大名之间彼此仍然不断在攻伐,山贼、落单的武士、没有家的流浪者……这片土地依然没有得到安宁。”
只狼没有动,像个木头人那样站着。
“替九郎大人去看看吧,大部分时候被软禁的他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吧?不管是这乱世,还是活着的人们。”
“九郎大人很喜欢看书。”
“如果不是,只有书的话……当然,现在那里已经付之一炬了。”永真打开提着的篮子,在无字碑前摆着几碟分量或许不太多的供品——作为医师她有一些收入,但在这样的世道里还是比较拮据的。
只狼看着悬垂在西方的夕阳,一晃神又仿佛看到了一个瘦小缺有力的人影向他发出挑战:“为了完成我那可怜孙儿的愿望……上吧,只狼。犹豫,就会败北!”那是几年前和一心大人的决战。
当然,墓中是年迈的一心。
“一心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呢?”他忽然有了疑问。
“一心大人吗……是个相当认真果断的人,同时也很纯粹。”
“就像他的剑术一样。”
“说起来,你的不死斩呢?”
“放回仙峰寺的内殿中了。这片土地,已经不再有需要断绝的不死了。”
永真不再说话,把篮子提在手上,站起弹了弹身上的土,又打开篮盖,取出一碟点心递给只狼。
只狼接过牡丹饼,盯着这个小碟子,沉默了很久,却也没吃。
“你不喜欢吗?九郎大人以前其实除了看书,也很喜欢做一些小点心的。”
“我知道……”只狼弯下腰,把点心放在石碑前,“但不会是那个味道了。”
“快到晚上了,我们回去吧。”永真从篮子的最底下又拿了几卷纸给只狼,“一只手,无论怎么说都太不方便了。”
他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
“父亲制作忍义手,原本是……至少我想,你不需要一直将它束之高阁。”
两人就此分别。
是夜,只狼点起油灯,端详着曾经飞猿转赠给他的忍义手——木材和金属的机关组合,有特制的绳索串联其中。
将之重新装上左臂,虚抓了两下——很灵活,尽管许久不用,也不曾锈蚀腐朽。
他坐在木桩旁边,用义手抓起佛像,右手握住刻刀,仔细端详着佛像还没完成的脸。
木屑翻飞,忽然,他愣住了。
佛陀的脸,像个孩子,有些许稚气,又或许有一些成熟——像极了九郎大人。
一夜不眠。
次日早晨,他收拾行囊,腰间别上九郎赠送给他的楔丸,在随身的袋子里装了一些干粮和药丸,就朝金刚山仙峰寺的方向去了。
这座寺庙原本有些许多的僧人,直到为了不死的力量而疯狂之后全都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几年前只狼曾潜入这里,并拜访了内殿的变若之子获取了不死斩。
自然,那时的寺庙便血流成河。
而今,苇名国被幕府占领了以后,这座不详的寺庙虽有着华美的庙堂,但最终荒废了几年,才有一些行走四方的僧人慢慢在这里落了脚。
和几个面色看上去不太健康的僧人问候之后,只狼来到了正殿的佛陀之前,稍作拜谒,便趁着四下无人,从正殿旁绕行,在走了几处隐蔽的小径后到达了内殿——变若之子们的居所。
在此地可以进入他们创造的幻境,其中又有一胖一瘦两个僧人。瘦和尚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一直在原地冥想。胖僧人曾经受过只狼帮助,许久不见之后看到他很是开心,又给了他一个柿子——最甜最好吃的那种。
回到内殿,看着佛陀金身落满了灰,他才发觉已经是许多年了。
和他同去西方的变若之子归还了龙胤之后就留在了那里,只有只狼回到这里。
他虔诚地在原地祈祷,心中想的是一切人,最想的只有一个人。
再睁眼,却是另一处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