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整的你》公子如

13、十三条鱼

　　等到托运办理完，没过多久，飞机就开始检票了。

　　桑鱼再一次变得有些紧张，检票进站的时候，她紧紧跟在顾斯年的身后，而顾斯年虽然面色如常，但明显行动上变得比以往还要慢，每过一个关口，他都会回头看看桑鱼，确认她就紧跟在自己身边之后，才会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两人如此一前一后地过了安检，等登上了机场摆渡车，顾斯年又一手紧紧抓着扶手，另一手握着横栏，默不作声将桑鱼圈在了中间的一个座位上。

　　“要不还是你坐着吧。”桑鱼抬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摆，又一次想要站起身。

　　可是顾斯年执拗得很，他一动不动站在桑鱼身旁，说：“我没事，你坐着。”

　　“可是你的腿......”

　　“我没事。”顾斯年长睫垂下，声音低低的，再次拒绝了桑鱼的提议。

　　桑鱼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而是偏过头，将视线望向了车窗外。

　　因为出远门，顾斯年并没有带手杖，笨重的假肢让他看上去是那么地完整，若是不走路，没人能够发现他的残缺和不便。

　　除了她。

　　摆渡车上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人群将顾斯年挤到了桑鱼的座位旁，和她紧紧贴着。

　　车子开始发动提速，桑鱼能够感受到身旁的人明显地趔趄了一下身子。

　　她想也没想就伸出了手臂，牢牢抱住了顾斯年的腿，而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窗外，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她知道的，他很要强。

　　顾斯年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他的眼神直直地望着远处，闷不做声地紧了紧双手，喉头滚动数许，才将视线收回垂下。

　　这一天的天气非常好，万里晴空，蓝天白云。

　　大自然毫不吝啬将光线打照过来，身旁坐着的女人眯起了双眼看向窗外，唇红齿白，冰肌玉脂。

　　他与她靠得极尽，他能够清晰地看见她白皙脸上的细小毛孔，甚至能够观察到其实在她眺望远方的时候，她根根分明的翘卷长睫，看似静止，但其实是有一丝微微颤动的。

　　顾斯年自己都不懂自己的脑海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大腿上圈着的手臂是那么的柔软和温热，而那手臂的主人，又是那么的完美......

　　有那么一刻，顾斯年觉得，在自己乏味贫瘠的生命里，好像重新开出了一朵花。

　　那朵花艳丽、坚韧，只要她不再抛弃他，那他便愿意用毕生所得去滋养她，灌溉她，守护她，直到生命消散的那一刻为止。

　　摆渡车没过多久便停了下来，车门打开，车里的人开始争先恐后地下车。

　　桑鱼默默松开了手臂，打算跟着人群一起排队下车。

　　可身旁的人却一动没动，桑鱼疑惑地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男人的眼里竟然隐隐有水光在闪烁。

　　“顾斯年？”她轻轻地叫了他一句，站起身后，她有些紧张地抬手抚了下他的肩，“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顾斯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慌张张别过了头。他提起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说：“我没事，我们下车吧。”

　　桑鱼又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没有什么事之后，她才点了下头，跟在他身后走下了摆渡车。

　　时间一到，飞机准时起飞。

　　这辆客机并不大，最头上是配餐室和洗手间，然后是几个商务座，一道布帘相隔，往后又排布了一百多个更为窄小的经济座。

　　一开始知道顾斯年订的是商务座的时候，桑鱼内心还小小地嘀咕了几句浪费钱，可当她真正登上飞机，看到经济舱的座位有多狭小的时候，她又暗自庆幸了一下。

　　还好订的是商务座，不然顾斯年人高马大，跻身坐在那小小的经济座上，他的右腿得有多不舒服。

　　想到顾斯年的右腿，桑鱼不由自主，视线再一次落了过去。

　　她这一次看得很直白，一点都没有遮遮掩掩，当顾斯年发现异样，同样将视线投射过来之后，她突然问道：“疼不疼？”

　　顾斯年没有想到桑鱼会突然问这个，他盯着桑鱼看了数秒，确认她并非猎奇，或是嫌弃之后，他才垂下眼睑，默默摇了摇头。

　　“不疼。”他轻轻地回了句。

　　得到回应，桑鱼将身子朝顾斯年的方向靠近了些，鬼使神差的，她伸出左手，在他的假肢和大腿连接处轻轻触了一下。

　　顾斯年一怔，重新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桑鱼。

　　桑鱼并没有发现顾斯年探究的眼神，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掌心之处——

　　硬邦邦的，仔细摸过去，触感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平滑，好像还有点凸起，像是假肢的暗扣。

　　桑鱼指腹轻轻摩挲着，顺着假肢的延伸，慢慢上移。

　　当她终于感受到人体的温热的时候，被抚摸着的那截大腿明显颤了一下，然后顾斯年宽厚的手掌立马盖了下来。

　　他一把就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腿上抓起，然后他盯着她，低沉地说：“摸够了么？”

　　桑鱼一愣，愣怔地抬头和顾斯年对视。

　　他用了不小的力度，抓得她的手生疼。不过她却没有表现出来，甚至在最后给了他一个微笑。

　　她想不通很多事情。

　　想不通自己刚刚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去触碰他。

　　想不通为什么当初他要不告而别。

　　她甚至想不通，为什么从遇见他的第一眼起，那往后的许多年，她满心眼里，便只有他。

　　不过她却无比确定一件事，顾斯年有心结。

　　关于她，关于腿。

　　飞机上时不时会有空姐经过，询问乘客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

　　顾斯年很快卸下了气，他放开桑鱼的手，抹了把自己的脸之后，开始偏头看向窗外。

　　他拒绝一切可以尝试沟通的机会。

　　桑鱼也不急，她安静地坐在顾斯年身边，强装镇定，开始翻看随身带着的那本小本子。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很怪异。

　　如此大概过了大半个小时，空姐开始给乘客发放午餐和零食。

　　轮到他们这桌的时候，顾斯年终于不再望着窗外，开始转过头来，帮桑鱼和自己放置餐盒和饮料。

　　桑鱼点了杯可乐和一份牛肉面，因为早上吃的是绿豆粥，此时她已经很饿了，顾斯年刚刚帮她将食物放好，她便急不可耐地拿起叉子准备开吃。

　　顾斯年并没有动，他微微偏着头，替桑鱼撕开食物上包着的锡纸之后，开始默默看着她吃。

　　桑鱼塑料叉子一挥，卷了一大口牛肉面塞进了嘴里。

　　她闭着眼睛嚼了嚼，脸上本来享受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眼前的那碗牛肉面。

　　“嗯？”顾斯年也有些疑惑，“怎么了？”

　　桑鱼手中的叉子一动不动，吞咽了下，看向顾斯年，说：“这个牛肉面，好像......好像不太好吃......”

　　顾斯年愣了愣，随后轻轻地笑出了声，说：“飞机上的东西都是这样的。”

　　他打开自己的食盒，递到桑鱼的面前，说：“试试这个。”

　　是一盒鸡肉饭，顾斯年刚刚挑的。

　　“这是你的，我吃了你就没得吃了。”桑鱼没有动勺子。

　　顾斯年此时已经将鸡肉饭放了过来，又端走了桑鱼吃过的那碗牛肉面，说：“我吃这碗。”

　　桑鱼蹙了蹙眉，说：“可是它不太好吃。”

　　顾斯年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说：“......我喜欢吃面。”

　　桑鱼眼睛眨了眨。

　　撒谎。

　　要是他真的喜欢吃面，那么刚刚在选食物的时候，他就不会选鸡肉饭了。

　　可是她没有揭穿这个谎言，她甚至觉得享受。

　　刚刚那碗面她吃过，待会顾斯年再去吃的话......

　　用林莉之前跟她八卦过的话来说，一定程度上，他们这样做，可以算是间接接吻。

　　桑鱼想入非非，想到接吻这件事情，她便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她想起了第一次跟顾斯年接吻的场景。

　　那时候他们确定恋爱关系已经有三个月，平日里做得最出格的，也就是在校园的走道里，偷偷地牵个小手。

　　桑鱼寝室里总共有四个妹子，除了她刚刚脱单，其他三个妹子早就处男朋友处了很久了。

　　知道桑鱼耗时三个月才跟顾斯年攀上“一垒”这座小山包之后，她们清一色地痛心疾首说：“你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桑鱼同样痛心疾首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

　　顾斯年长得很帅，哪怕是有腿疾，只要他出现，依旧可以在校园里吸引一大批狂蜂浪蝶围绕在侧。

　　然而她，作为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却干巴巴地将他晾在一边，整整三个月！

　　桑鱼很是头疼，以一顿火锅作为酬谢，万分诚恳地向三位室友取经。

　　都说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那一晚，桑鱼寝室的三个女生纷纷献策，共同帮桑鱼筹谋到深夜，终于想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那是一个三月天，学校后山的情人坡上，有几株盛放的美人樱。

　　桑鱼按照计划，选了一个晴空潋滟的午后时分，一步一步将顾斯年连哄带骗地约到了美人樱树下。

　　情人坡地处偏僻，又是午后，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学生和老师都已经回宿舍午休去了，是以她精心挑选的地方，来往的行人几乎没有。

　　天时地利人和，桑鱼暗暗唱了一遍梁静茹的“勇气”，磨刀霍霍便开始执行计划的第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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