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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纠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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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澜的确有事耽搁了。她一早本想依约出门,却听到有人敲响了大门。
秋澜凝神听了听,走过去把门打开,便看见一身红衣的沈莺莺扶着墙壁,站在门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她的脸色苍白中透着点疲倦,一大早出现在这里,明显是赶了夜路的。多日未见,乍一见她回来了,秋澜展开笑颜,喜道:“你回来了!事情可是办完了?”
“嗯。”沈莺莺觉得累得很,却仍是心里一暖,勾起嘴角笑了笑,余光突然看见孙半夏从房里出来,那笑便凝住了。
孙半夏今天为了堵住她师姐起了个早,哪曾想竟然看见了沈莺莺,眼里立刻亮起了光,又很快压下,语气凉凉道:“哎呀,这不是小黄鸟么,一大早便跑回来,莫非是想念姐姐我了?”
秋澜眼里泛起了浓浓的笑意,沈莺莺原本的好心情瞬间熄灭,冷哼道:“我明明比你大了五个月,却偏要做我姐姐,脸皮儿真厚。”
“我肯认你做妹妹,那是抬举你。”孙半夏见她在门外半天不动,忍不住走过去一扯她的手臂,说道:“你还杵着做什么,是脚瘸了还是腿断了,还要我扶你进来不成?”
“嘶!”哪知她才碰到沈莺莺的衣服,沈莺莺便猛地躲开,嘴里溢出了一声痛楚。孙半夏脸色一变,快速伸出手,强硬地抓住她的手臂,便感觉到掌下黏腻温热,竟有丝丝血腥味飘散开来。
孙半夏一怔,想要撩起沈莺莺的衣袖,被她按住了。
秋澜皱眉问道:“你受伤了?!”
沈莺莺挣不脱孙半夏的手,任由她抓着,眼里却看着秋澜,笑道:“中了两刀罢了。楼里那几个老堂主本就不服我,想趁机下黑手,被我全杀了。”衣袖下不停有血渗出来,沾湿了衣裳,她却感觉不到疼,依旧高兴地笑道:“他们全死了。李季姜,玉剑楼现在完完全全属于我,我再也不会受人胁迫,做出不利于你的事了。以后你想我怎么帮你都行。”
秋澜诧异地看着她,孙半夏再也听不下去,拧着眉把沈莺莺拖进屋里,直接撕下了她的半只衣袖,露出了几道随便包扎的绷带,根本遮挡不住狰狞的鲜红的伤口。
孙半夏心里莫名梗着,咬牙把绷带解下,一言不发却动作轻柔地为她处理着伤口。秋澜在旁看着,脸上写满担忧,责怪道:“你受了伤,理应先养伤才对,为何还要连夜赶回来,你都不懂得爱惜自己么?”
“死不了。”沈莺莺刚说完,孙半夏手上突然一个用力,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怒道:“孙草药!你下手能不能轻点。”
孙半夏讥讽道:“不是死不了么,这点痛都受不了,还学人逞什么强!”
沈莺莺怒视着她,硬生生忍下了心里那口气,撇开头不说话了。
孙半夏也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手脚利落替她处理好了伤口,便冷着脸走出房间,干脆眼不见为净。
秋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转头对沈莺莺道:“半夏是关心你,你莫要跟她置气,这几天好好养伤才对。”
沈莺莺别扭道:“谁要她关心了!”
秋澜挑起眉,指了指她手臂上的伤,冷笑道:“哪一次你受了伤不是半夏在为你医治?莫非你身上的毒是自己解了的?她待你好,只是嘴上不饶情罢了,你好歹也年纪大些,偏要跟她斗气这么些年,也不晓得你们到底哪里不对盘,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是仇人呢。”
“仇人”两字入耳,沈莺莺脸色一变,眼神古怪地盯着秋澜,嘴唇动了动,心里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秋澜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很快又反应过来,语气淡淡道:“我与你说了多次,我们之间的恩怨早已了结。我既然与你做了朋友,便是真的放下了,你莫要再一副亏欠我的样子,我受不来。”
“可是我爹要我用一辈子来偿还你,我的命都是你的。”沈莺莺深深看入秋澜眼里,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心思:“我如今什么也没有,我的命,还有玉剑楼,都是你的。”
“我都不要!”秋澜难得地动了怒,面对偏执的沈莺莺却无处使力:“你是沈莺莺!你有名有姓,该有自己独立的人生,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哪怕是寻个如意郎君过安稳的日子,总之不该是我秋澜的附属品!”
沈莺莺抚着手臂,蓦地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有些凄凉:“别的我不想,只有在为你做事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的。你需要我,便是我存在的最大价值。”
秋澜知道自己说不动沈莺莺,深深的无力感袭来,只好无奈逃离了这里。
“她魔怔了。”孙半夏站在院子里,仰头望了半天的云,秋澜走到她身边,心情十分沉重。
“师姐,她不单只是魔怔了。”孙半夏旁观者清,有些话始终盘桓在心里,不吐不快:“她喜欢上你了。”
秋澜脸上表情没有变化,摇摇头,冷静道:“她只是错把愧疚当做了喜欢,我与她生死相依纠缠了十年,当年她也只是个孩子罢了,却无辜背负了她爹的罪孽,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这样。”
“她醒不过来了。”孙半夏心下黯然,怔怔道:“我治得了她的伤,却医不好她的心。我怕她哪一天会崩溃,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来。”
“半夏,有希望的。”
孙半夏陡然间心乱如麻,抬头撞上她师姐温柔的目光,那清澈的眼神让人心安。秋澜似乎洞悉了一切,又似乎只是在催眠自己。
“一切都会好的。半夏,不会有那一天的。”
沈莺莺负伤归来,又带回了重要的消息,秋澜也就没了游玩的心思,耽搁了半天,她心念柳璃墨,便遣了布衣坊的伙计到柳府传信,改为明日赴约。
到了晚上,秋澜跟孙半夏打了招呼,趁着夜色悄悄来到楼府,见到了楼倾城。
楼倾城这些天来日夜等待着秋澜的信息,见她终于登门,飘着狐媚的眼里便生起了期待:“秋姑娘深夜造访,莫不是有消息了?”
“沈莺莺亲自带回的消息,她将原样带给你了。”秋澜从怀里摸出一块卷起的布帛,扔到楼倾城手上,面带不忍道:“自己看罢。”
楼倾城苦等多年,真相终于近在眼前,只觉得手中的布帛在发烫,指尖都在颤抖,好不容易才将布帛慢慢展开来,一行清晰的小字便映入眼帘。
“景龙元年,五月,收定金黄金十万,杀大将军楼敬,事成,补黄金九十万。”
字迹看起来有些年份了,这无疑是真品。楼倾城脸色剧变,一双带笑的媚眼只剩下令人惊颤的恨意,她死死盯着“事成”二字,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一直在猜测,是不是武三思遇刺的时候将计就计,趁机将我爹除去,却没想到这场刺杀本就是冲着我爹来的!他好狠的心,百万黄金便买下了我爹的性命,毁了我的家!”
她以为自己会愤怒,现实里她却在低低地笑着,笑得无法抑制,笑里带了不可磨灭的仇恨,笑容让人心惧。
“可怜我爹当他是势弱的新君,誓愿要尽忠拥护他,哪里会想到人家的刀早就架上他脖子了。”楼倾城无数次想起那天她和妹妹在家里翘首以盼,等着他爹回家吃端午粽子,最终却只等来了一具冷硬的尸体。
秋澜在旁静静地看着她,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脑海纷杂却是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楼倾城靠着贵妃椅,慢慢冷静下来,脸上恢复了云淡风轻,将布帛给回秋澜,笑笑道:“让你见笑了。”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雨儿她知情么?”
“我还能如何打算?明着不行,只有暗着来。”楼倾城右手指尖习惯性叩着桌面,嘴边勾起凉薄的笑意,淡淡道:“雨儿知道一些,却不知道全的。我本欲她安安稳稳呆在景言山,永远不要回来了,可如今她执意回来,便再也难走了。”
“她已是局中之人,所以你该告诉她。”秋澜哂笑道:“我上次劝你对她坦白,你却非要一意孤行,哪天她知道了真相,定要怪你的。”
“她现在知道了又有何用,徒增烦恼罢了。此事还请你代我保密。”楼倾城想起她的妹妹就头疼,便不欲多言。
秋澜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见她淡定如斯,便知她定然留了一手来对付武三思。楼倾城身为郡主,又谋划了多年,手里不知拿捏着怎样的势力,但总归不会太弱,如果能结成盟友,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想到这里,秋澜顿时有了主意,便起身告辞,在夜色的掩护下潜入了临淄王府,敲开了李三郎的房门。
“阿姐,你怎么来了!”李三郎睡意顿消,光着脚跑去开门,开心地将他姐拉进来。
“毛毛躁躁,跟个小孩子似的。”秋澜假意斥他一句,语气里带着些宠溺,将自己的来意慢慢说与他听:“......楼倾城恨极了武三思,自有手段要对付他,但我怕她打草惊蛇,不利于我们的行动。你想办法创造些机会,让她看到你跟她是一个道上的人,哪怕让她知道你打算造反都不要紧。楼倾城是个信得过的盟友,要尽量拉拢到手。”
李三郎面色凝重,又带了些喜不自禁,眼里闪着雀跃:“阿姐你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