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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章七十一 舞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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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四五个护卫一齐朝她们围拢过来,细娘一掀裙摆,立地扎起马步,施展拳脚摆出防御姿态,足下岿然不动。
她微微偏头,冷静地叮嘱:“小姐,我能拖住他们几个。你趁乱下楼,魏府护卫都在门口候着。”
吉光没来得及摇头或点头,只见几个护卫便齐齐扑了过来,她容色未变,闪身躲到一旁。
见细娘一人形单影只地与护卫们缠斗在一起,吉光眉心微微拧紧。
她迅速地四下张望了片刻,视线望向远处雅座上吃茶谈笑的高大身影。
她微微一愣,随后握紧了拳走上前去,语气冷淡地交涉:“眼前正是大好的下注的机会,作为绝佳的赌手,怎么可能会放弃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倘若您出手相救我的侍女,那么未来我自然会双倍奉还——裘三爷。”
裘三穿着一身雪白的貂裘,更衬得他的容颜苍白胜雪,纤纤弱质。
他低低一笑,抬起修长手指,轻轻晃了晃。
霎时间,吉光未曾注意到的暗处便飞身出两个蒙面的身影。
他们快如闪电,只听“簌簌”几声,沈府那四五个围攻细娘的护卫便齐刷刷倒地,痛苦地抱着自己的手脚腕脉。
好快的刀,好果决的手段。
吉光暗暗想着,忽见裘三从雅座上懒懒地站起来,一双狐狸一般的眼眸盯着自己看了半天,脸上绽开一个诡异的笑容:“我还以为夫人跟晚听生分了,不肯求助。只能眼巴巴地在此处等着,等着夫人何时过来……”
她差点忘了,背地里行诡谲之事的裘三爷,竟然有这样一个风雅非常的名字。
裘晚听。
晚听风雨皱镜湖,倚卧轻裘醉且歌。
裘晚听就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人,他帮助任何人均带着利益的驱使。但这一刻,吉光选择相信他,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沈放见护卫们齐齐倒下,满眼惊惧地往楼下爬,“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裘晚听觉得他有些吵闹,垂下头睨着沈放,一把抓住他指向自己的手指,轻轻一笑,便将沈放的手指掰断。
沈放疼得大叫,“你是谁!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让我爹杀了你!”
裘晚听冷眼看了他半晌,“沈公子,奉劝你一句,这位姑娘是绣春楼的贵客。请转告令尊,沈家压在我这里的货还未出手,若是继续斗下去,裘某奉陪到底。裘某虽无一官半职,但江湖人最不怕的,就是豁出命。”
沈放听完,如见了鬼一般爬起来,转身逃也一般跑了。
吉光和裘晚听在雅间坐定,她淡淡道:“我只是想来绣春楼看擂,没想到这绣春楼……已经是裘三爷的地盘了。”
裘晚听为她斟茶倒水,眉眼带着一丝笑:“多亏了夫人的消息,裘某言听计从,将流天澈地的产业扩大了三倍有余。说句不大谦逊的话——如今这条鼓楼街,我做主。”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方精致的香盒,将一整块鹤凝香掷入香炉,香气氤氲缭绕,在雅间当中徐徐升起青烟。
吉光微微讶然。
鹤凝香一钱值百金,寻常贵族使用也只用细细一线,便可燃上许久。
没想到裘晚听如今已经如此奢靡。
“夫人可知,还有什么是我做得了主的?”
正在她走神时,裘晚听侧眸道:“夫人,我手下的这些楼并非只是为了供人玩乐,我手里有很多夫人想要的东西。”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叠白花花的宣纸,像翕动的鹤羽一般落在她面前。
“这是……?”
裘晚听轻轻依靠在软垫上,温声道:“我上次与夫人提的交易,不知夫人回去以后可曾再考虑过?你依然可以做那尊贵的世子夫人。但只要你想,我这令人沉醉的销金窟,将永远为你敞开……我能带夫人体会人间极乐之事。”
吉光并不去看他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只是低头略翻了一页宣纸,便微微笑道:“春闱试题。裘三爷真是什么都能办得到。”
“那是自然。”他的眼眸笑得更开心了。
“可惜,”吉光轻轻将这叠宣纸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我并不想要这个,裘三爷费心了。你我之间,只谈交易,不谈其他。”
裘晚听脸上的笑意霎那间凝住,一双眸子冷冷地盯着吉光看,半晌道:“此处唯有你我二人,不消你的婢女动手,我的暗卫便会钳制她。夫人不曾怀疑过,我燃的香有问题吗?”
他定定地看着吉光,只见对方脸上未曾有片刻慌乱。
她一双干净清冽的眼眸当中,只有纯白如雪的澄澈,没有半分他所期待的杂质。
不知为何,裘晚听期望她多一些欲望与期盼。
只要有一丝杂质,他便可以用浑身迷惑人的本事,拽她下那高高在上的神坛。
吉光微微一笑:“你不会。”
一刹那,裘晚听心中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想拽着她堕落。
可她永恒如此纯粹,如此不染尘埃,让他只是站在她面前,便已经自行惭秽。
可是这一切,裘晚听没有让李吉光察觉。
他只是收敛起方才的神态,恹恹地靠在软榻上,轻声道:“既然如此,继续来一场交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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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灏京城下了一场细密的小雨,雨幕连绵不绝地拂过京西贡院外长长的车马人流,落在轿顶上传来沉闷的声响。
吉光轻轻掀起轿帘探向远方的人流,又回头望向轿中正在埋头看书的魏迟,看着他被淹没在雨雾里有些不大清晰的脸,轻声道:“紧张吗?”
魏迟闻言,将书一合,陪着她一同往帘外看:“有你在,我不紧张。”
吉光仔细拢了拢他身上的斗篷,将一个连夜绣好的荷包塞入他怀中,仔细嘱咐道:“若是遇上时政题,那是你的强项,只管放手去写。连兰芝书院的老师都夸赞过你的文章写得好。”
魏迟低头一瞧,忍不住将手塞进怀中摩挲了两下那荷包,爱不释手。
外面朦胧的光照在他脸上,显出少年卖俏的顽皮:“若是遇上问古题,我读书少,答不上来,就想方设法将其主旨拉到当下来,以时事评论。”
吉光微笑点头:“恩,我相信你定能考到好成绩的。”
她心里暗自道,原本魏迟就是前一世的武状元,她这么说也不算未卜先知。
只是魏迟头一次听见她说的这番话,觉得备受鼓舞,神采飞扬地跳下马车,一把推开小厮递的伞,大声道:“夫人放心,我定然要考个头名回来给夫人瞧瞧。”
说罢,他朗声一笑,转身向贡院走去。
四周人都是考生和前来相送的家眷。面对这样的场合,他们多是低声叮嘱,或是相对无言,极少有魏迟这般轻狂倨傲不可一世的人。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纷纷落在了吉光身上。
有女眷认出了吉光的身份,低声私语道:“那不是新册的平南公世子和世子夫人吗?这般轻狂,未必能有好下场。”
“听说这位混世魔王从小便不爱读书,在兰芝书院便是年年排名倒数。如今因着秋狝立了功,又被圣上亲选直接选入春闱,不会又要垫底吧。”
吉光笑了笑,吩咐马夫就近找一处茶楼,独自一人登楼饮茶。
在茶楼的雅间,她能远远地眺望着贡院里的情形。
即便清晨的雨幕模糊了她的视线,但仍然能将贡院内发生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吉光特意命小二拿来一只香炉,点燃香线。
若她猜得不错,想来再过半个时辰,奕王的尊驾马上就要到了。
前世的这场春闱之中,有几位不学无术的重臣之子提前得到了考卷答案,专程在城内花重金请来了先生帮他们事先写好文章,然后他们再逐一抄录下来,带入考场之中,以此法跻身前列。
那时吉光在女眷们的聚会上察觉到此事之后,第一时间便告诉了谢宥齐,劝他向圣上举发,维护春闱公正。
可那正是奕王夺嫡的关键一步,他不仅替几位重臣掩盖了此事,更借此与他们联手,让其成为奕王府的入幕之宾。
吉光料定谢宥齐尝过了此事带给他的甜头,这一世,他一定还会重演一遍。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之后,奕王的车驾缓缓停在了贡院之外。
奕王谢宥齐从车辇上下来,一袭紫色蟒袍,贵气逼人。
贡院的侍卫似乎未曾想到他会大驾光临,诚惶诚恐地上前来施以大礼:“小的见过奕王殿下,不知殿下前来,有何示下?”
谢宥齐低眉看了他一眼,未曾多言,只是带着自己的侍卫径直走入考场之中,引得考生们纷纷抬头。
主考官亦是德高望重的阁老,见谢宥齐不明缘由闯入,面色不悦,只是浅浅一行礼道:“奕王殿下,考场重地,您即便是千金之躯,未得圣上旨意也不能擅闯。”
人群当中,魏迟总算落笔写完答卷上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来,相隔遥遥,与谢宥齐对上了视线。
谢宥齐看着他的眼睛,冷冷笑了一声,“许阁老,并非本王无礼。只是本王今日得到消息,贡院当中有人舞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