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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章三十一 大婚之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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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闻言,胸腔里的鼓点扑通扑通地跳着。她微微俯身让王隽和为她戴上凤冠,一步步迈出门去。
刚踏出去,便透过额前累丝点翠流苏看见魏迟立在院中笑,金光镀他一身,愈发显得张扬倨傲。
她从前听坊间夸赞魏相穿红好看,却一直未曾真正见过。
直到他穿了一身大婚吉服出现在自己面前,衣袖上绣着成对的大雁与合欢,白履白流苏为衬。
若是旁人穿这样的衣服势必会显得俗,可他却不一样。
只有大红足够招摇,才足够衬得起他。
也只有大红炽热,正好与他的性子相配。
他佇立原地,与一株海棠比肩。看见她,脸上便扬起笑来,耳根却红得发烫,笨拙地不知施以何礼,便朝她拱了拱手,施以全礼。
王隽和又气又笑:“贵婿如今行半礼便是。”
魏迟又施以半礼。
一位嬷嬷捧出红绸,将一头交给魏迟,一头交给吉光,引着他们向中堂走。
吉光察觉到魏迟轻轻在那一头拽了两下,手心里生出薄汗来,闻见他身上有一股新杀的檀木香,浓烈的清香包裹着她,竟然渐渐让她平静下来。
穿过风雨连廊,恰逢一阵风吹至,将绸帘吹得漫天飞舞。
魏迟顿住脚步,伸手将绸帘拦下,低头凑近她道:“放心,来之前我去佛堂许了愿。你的佛祖今日会保佑我们一切平安顺遂。”
吉光轻笑:“你请回家中的佛会保佑我吗?”
“奇怪……”魏迟皱着眉,“我看佛堂里的佛像,和你上一次拜的那尊一样,难道不是同一尊佛么?无妨,你马上就是魏家人了,佛祖自然会保佑你。”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吉光一眼:“暂时是魏家人,对吧?”
吉光心尖微动:“小心佛祖罚你。”
魏迟下意识地捂住嘴,片刻后发觉被戏耍了,有些忿忿地放下手:“我的愿望并不多,佛祖一定会保佑我的。”
“除了这个,你许了什么愿?”吉光歪着头问。
“这么想知道?”魏迟有些得意,“求我啊。”
说着,一行人将他们二人引入正堂,叩拜窦老太太和李孝悌夫妇。
窦老太太难得地双眼含着泪花,一双老迈的手拉着吉光的手,说什么也不愿意松开,口中呢喃着许多话,翻来覆去全是要她好好照顾自己、为魏府添丁等事。
吉光望着窦氏花白的鬓角,终究有些不忍。
这位老祖宗冥顽不灵、偏执成性,从未给过她和李稚一样的关爱。
但如无论如何,吉光也无法恨她。直至分别的时候能记起的,也只有老祖宗待她那为数不多的好。
她狠了狠心将手从窦老太太手中轻轻抽出,跟魏迟一起给老祖宗行了一个大礼:“孙女出嫁,愿祖母身体安康,福寿延年。”
除了窦老太太,李孝宁与赵方晴也一并来了,只是并未看见李稚的身影。
最后吉光走到李慎面前,叮嘱道:“此后我便不能时时都在府中,家中父母长辈都要靠兄长照料了。若是有急事,务必……”
“放心吧!”李慎正打算拍拍她的肩,手终究却还是讪讪落下,仔细叮嘱道:“那处不比此处,魏府总归是别人家,未必有人惯着你,别惹祸。”
说完,他又念叨了一句:“惹祸也没事,哥去接你回来。”
吉光抬眼,鼻尖一酸,点了点头。
又见李慎压低声音警告魏迟:“小子,以后莫带我妹妹去流天澈地那样的地方,若被我撞见,饶不了你!”
魏迟抿唇,僵硬地点了点头。
窗外锣鼓喧天,昭示着吉时已至。
一双新人缓缓走出太尉府,门前不知谁点燃了鞭炮,一阵噼里啪啦的窜天巨响惊了吉光浑身一颤,她下意识地捂住双耳,忽然感觉后背一阵温热,一双手覆住她的手,双耳霎时安静下来。
有别于谢宥齐身上的冷冽梅香,这怀抱携着浓烈的檀香味,温热有力地将她裹紧在怀中,她几乎能听见对方胸膛中有力的跳动。
她偏头看去,只见魏迟也在偏头看她,口中不知说了什么,她也听不清。
只是看他脸上有些歉疚和犹疑,一张少年的俊颜从耳根红到脸颊,双眸紧张地看着她,唇也紧紧抿起,口中不自觉地吞咽着。
局促半晌,魏迟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朝花轿走去。
四周传来围观百姓们艳羡的惊呼。
吉光咬着唇,双臂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魏迟怀中。魏迟身上的肌肉立刻紧绷着,一身大红的吉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充盈的肌肉纹理。
宽阔的肩膀之下是有力的腰肢,胸前的饱满几乎撑满了吉服,吉光的指腹不小心触及,便察觉到一股滚烫之感。
想来先前与他同坠入山洞时还是冬日,隔着厚厚一层冬衣锦缎,竟也没看出他有如此健硕的身形。
吉光脸上涨得通红,只想缩回手来老实待着,谁知却听见魏迟语气低沉,“抱紧。”
与他的身形几乎完全相反的是他那张脸,稍显稚嫩的五官早早便被镌刻出深邃俊秀的轮廓,深邃的眼眸灿若星子,一双与其相配的长眉飞鬓,鼻梁自山根拔地而起,收为锋利的鼻锋。
如他这样的样貌多会配一张薄如柳裁的薄唇,而他的唇则不薄不厚,色如春桃,为他这副太过坚毅俊朗的容颜稍稍添了二分风流。
魏迟飞快地将怀中的美人抱到花轿边上,脚下几乎不费力地踩上马车,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将她安稳地放在轿中。
“方才得罪了。”魏迟低声道歉,“外面人太多又太吵,怕有人上来拉扯你讨赏。”
吉光没睬他,只是垂着头应:“恩……”
“你别生气,我以后定然不会不问便唐突的……”魏迟的声音戛然而止,“你怎么脸红了?”
吉光脸上更烫了,却偏过头去:“无妨,方才有些闷。”
魏迟“噢”了一声,正欲退出去,不放心又回来:“要不叫大夫来?”
帘子外的光照进来,一明一暗,勾勒出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条清晰可见的肌肉线条从脖颈一直延伸到衣襟。
吉光的脸色更红了一些,连忙道:“我只不过方才被烟火爆竹熏了,不妨事。今日是吉日,叫大夫来恐怕不妥,你且上马罢,不要误了时辰。”
魏迟见她一连串说了许多话,虽有些莫名,却也放心下来,应了一声,便离开了花轿,转身跃上马背。
他偷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方才怀抱着娇躯的滚烫仿佛还停留在手掌。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馥郁芬芳的呼吸,几乎将他整个人点燃。
迎亲队伍渐渐离开太尉府,吉光掀开帘子,最后与亲人作别。
远远地,她看见母亲和祖母都哭成了泪人,父亲和兄长眼里也多是不舍,于是便朝他们挥手告别,眼里也恍然蒙上一层水雾。
花轿不知行了多久,吉光一个人擦拭了片刻眼泪,忽而听见外面不断传来女子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从前只以为人如奕王这般纤弱的美人才好看,没想到平南公府的大公子竟然这么俊俏!”
“谁说不是呢,你瞧他的衣服裁的多好!显得肩宽腰细臀翘……”
“是啊,一般身形健壮的都像牛儿一般粗糙,可你瞧他那张脸!”
“这脸生的多俊朗啊,你瞧那鼻子,听说男人鼻梁高可是好事儿呢!”
“哪儿好了?”
“你说哪儿好了?”
……
女子们说着便嬉笑一团,唯独吉光在花轿里听得满脸通红。
她只晓得大殷坊间的民风不似贵族拘束,近些年愈发开化,却不知如今的女子们竟然会在街上当众谈论闺房之话。
吉光听得面红耳赤,却忍不住想要再听一些,便竖起耳朵,趴在窗边仔细听着。
一阵风吹过来,将花轿上的帘子吹开,她吓了一跳,赶忙抬手去捞,却听见人群之中一群女子传来惊呼声——
“你看呐,这真是谪仙一般的妙人呀。”
“太尉府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女儿,跟魏小郎还真是相配呢!”
“谁说不是啊,我一时都不知该羡慕谁了。”
吉光躲在花轿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知外面忽然一阵骚动,她忍不住又探头去看,只见魏迟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花轿旁边,手中捧着一个极大的豆萁,里面洒满了一个个胖嘟嘟的银元宝。
“我方才听了不少的溢美之词,这些不若就送给诸位,多谢诸位为我魏某大婚添彩!”
说罢,他大袖一挥,吉光看见一抹赤红几乎遮天蔽日,他抓了一把银元宝,“哗”地便洒向人群。
人群中立刻爆发一阵欢呼声,大家纷纷笑呵呵地抢起了这好彩头。
魏迟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笑得肆意张扬,他将豆萁递到吉光面前,缓下马步:“剩下的好彩头都给你来撒,愿你今后事事皆如意。”
吉光看了看他手里的银元宝,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抓了一把,用尽全力洒向众人,又赢得一阵欢呼。
魏迟被她撒出去的元宝砸中不少,却也不恼,捡了捡掉在自己衣衫上、马鬃上和衣襟里的银元宝,再一次扔了出去。
他们二人正开心地玩着,谁知前头忽然有个魏府的小厮奔过来,急急忙忙地禀道:“公子,前面的路让人拦住了,小的仔细一看,好像是……奕王。”
吉光心里忽然一惴,却见魏迟神色未变,只是回头安慰道:“放心,我来劝他回去。”
“魏长渊,”吉光叫住他。
魏迟勒马回头,一袭银鞍白马,红衣璨璨,吉光看得恍神。
“不必与他太客气,也别伤了他,以免落人口实。”她叮嘱道。
魏迟朗声笑了:“今日可是我大婚的日子,谁都别想打扰。”
吉光心中微微一动。
明明只是名义上的成亲而已,但魏迟好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他纵马疾驰而去,吉光放心不下,便让马夫掀开轿帘,自己站在马车上远眺着远方——
只见远处巨大的玄门之下,谢宥齐骑着一匹黑马一身白衣,形单影只地拦下了迎亲队伍的去路。
魏迟纵马赶到,当面与他对峙。
二人一般的丰姿俊秀,一般的惊为天人,面对面却有如死敌一般,让周遭的路人都嗅到了一股肃杀之气。
人群之中突然爆发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奕王殿下……难道是要抢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