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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章十六 支支吾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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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过感觉到一道冷刃朝他扎过来,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赵过战战兢兢地抬头来,看见眼前的公子正用一双凤眸睨着他。朝霞落在魏迟身上,衬得他身上珊瑚赫的深衣有如一团火一般,远远地炙烤着赵过的心神,弄得他百般不适。
赵过吞了吞口水,不由分说地拽紧了吉光的袖口,腆着脸道:“表妹,我有些累了。我们在此处歇一下吧,让这位同窗先赶路。”
“歇什么歇,总共就几步路的事儿,你难不成体虚?”魏迟上前一步,挡在他们二人中间:“我看你也算手脚俱全,是怕找不着路还是想要她背你上山?”
“我和我表妹说话,关……关你这厮什么事?”赵过眼睛瞪得浑圆,壮着胆子上前拉吉光:“表妹,这厮是谁,你方才怎么还与他说话?他既是外男,你怎么能随便搭理……你若不跟我留下,等回了家以后,我一定要告诉老祖宗你偷偷和外男接触!”
“你小子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魏迟阴戾的眸子微微眯起来,突然暴起,飞起一脚将赵过踹翻在地,趁其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一掌将赵过的手臂狠狠旋至身后,只听“嘎巴”一声,赵过便疼得哭爹叫娘、连连求饶。
“李吉光,”魏迟坐在赵过身上,朝她凤眸轻挑,微微一哂:“哪里招来的穷亲戚,半分也配不上你们家的家风。等到了草庐,可别跟别人说这是你家亲戚。”
吉光淡淡一笑,低头对赵过说:“赵家兄长若是累了,先在此处休息片刻,你顺着这条路便能上山。”
说罢,她向魏迟递了个眼神,魏迟厌恶地将赵过踹开:“滚远些。”
赵过趴在地上,看向魏迟的双眼尽是阴毒。
吉光含笑地看着赵过,温温柔柔地说:“赵兄既然寄居灏京,便应当早些知道,这位是平南公家的魏小郎,国公爷位同副相,令尊又打算谋求太常寺奉礼郎,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所以……望赵兄出了书院以后,千万不要将今日的事说出去。否则……”
说罢,她递给赵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离去。
前往草庐的一路上,吉光总觉得魏迟的视线欲言又止,总是若即若离地在她身上徘徊。
她停下脚步,偏头问道:“有事么?”
“……你还真的挺会威胁人的,三言两语就拿捏了住了他的死穴。”魏迟不知何时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愈发显得吊儿郎当,“你这本事,教教我。以后你身边这些杂碎,我帮你切!”
“我教你有什么用,你家里又没有这样的亲戚。”吉光叹了口气。
“我不是想学怎么对付这种亲戚,”魏迟揉了揉手腕,“我是想学如何拿捏旁人的短处,毕竟不能每一次都用拳头解决问题,偶尔还得学会兵不血刃。”
“你先说说你有什么短处?”吉光停下脚步来。
“短处?那可太多了,我家老头说我一身都是短处——”
魏迟话音刚落,却感觉吉光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伴随着一丝同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魏迟脸逐渐涨得通红,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你不是哪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其实很长!……不是,我是说……我的长处长的很!”魏迟的脸涨得如猪肝一般红。要是对面是他的发小纪临,他早就大放厥词了。
“暂时还没看出来。”
“……”
二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魏迟忽然觉得不对劲,低头看着面前不足他肩头高的细弱美人,忍不住问:“你为什么……知道……”
吉光纳闷地抬起头来看他:“?”
魏迟红着脸,支吾半天,一头扎进草丛中,翻找了半天,扭捏地拿到她跟前:“你为什么知道这个?”
少年摊开手掌,骨节长而分明,掌心玉里透红,静静躺着一根狗尾巴草。
吉光再次纳闷地看着他:“?”
“你问我怎么知道狗尾巴草?”吉光捻起狗尾巴草,打了个结:“这种东西还是经常见到的。秋天的狗尾巴草纤细孱弱,做不成小玩意,一掰就断了——”
魏迟看着那根断开的狗尾巴草,无端感觉一阵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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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学堂里,赵过一看见他们两个,脸上便浮现出嫉恨的表情。只是碍于魏迟的存在,他只好垂下阴沉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吉光心中隐约有些惴惴,想着回到府中以后一定要立刻让母亲寻个理由将赵家人送走。
夫子安排了一篇赋,告诉他们写完便可出去自由活动。
吉光在课本下头垫了一本兵法,正准备偷个懒躲过一下午,等到快散学的时候随便交一篇赋上去便罢。
谁知她正如此想着,敏锐的耳朵却捕捉到了几声同窗们的交谈声,如几只小雀的脆鸣一般,在她脑中挥也挥不去。
“……听说奕郡王今日要来。”
“殿下出入书院如此频繁,意思还不算明了么?”
吉光感觉几束视线聚焦在她背后,让她有些不舒服。
“听说那日殿下请她过府叙话,这是要定下王妃人选的意思呀。”
“别胡说,圣上还没有谕旨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呢。”
“就算轮不着她,难不成还轮得到你?……”
讥笑声惹得吉光有些不耐烦,她没了看闲书的兴趣,拿出草纸来潦草地写了一篇赋交上去,当着众人的视线走出了学堂。
魏迟见状也要偷偷溜出去,半路却杀出一根戒尺拦住他的去路,转头去看,夫子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赋呢?”
“我明儿给你。”魏迟见状就要往外冲。
谁知夫子今日也十分固执,吹胡子瞪眼道:“你小子在这儿跟老夫赊账呢?那我问你,昨日的功课哪儿去了?前天的功课呢?李学生她教了一篇赋,格式规整,也颇有见解。你呢?回去写!写不完你今日不要散学!否则老夫我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去国公府告状!”
魏迟虽然霸道但也做不出殴打师长这样不讲武德的事,他只好咬着一口银牙,回去低头琢磨。
学生们见此情形,全是瞠目结舌的神情,少不得几句议论,嗡嗡得甚似蝉鸣。
夫子掏了掏耳朵,敲着几案道:“你们若像李学生一样写的好,也可早早散学去!别以为人家写得快就不好!依老夫看,李学生这篇赋写得极好,遣词造句十分讲究……”
一篇赋还未念完,魏迟听见不远处“腾”得一声拉开桌椅的声音,赵过竟然也写完了!
只见赵过满脸谄媚地将赋交给夫子,夫子略看了看,支吾半天,脸上如便秘一般挤出几个字:“不错,去吧。”
赵过得了肯定,竟回头看了魏迟一眼,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魏迟心下一沉,顿觉得不好,竟也激起一丝庸废已久的文采来,开始全神贯注地撰写起来。
谁知赵过前脚刚走,魏迟便听见夫子唉声叹气地嘟囔:“没想到竟然收了如此一个痴儿,这文章写得狗屁不通……”
“?”魏迟立马将自己刚写完的赋交了上去。
兴许是有了赵过的狗屎赋作对比,夫子看着魏迟这篇平庸至极的赋,不由地眼睛一亮:“魏长渊,你小子有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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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吉光寻了一处依山崖而建的亭子,倚在美人靠旁边,安安静静地读起了兵书。
除却秋风萧瑟,竟也没什么旁的打扰,她一读便读了数十页。
前世深拘于琐事里,她平日没机会读这样的书,反倒是重生以后,以前那些知识早已熟稔,她这才有机会读一些更好的书。
没留神,她入了迷,连有人偷偷靠近也未曾知晓。
直到赵过一张圆盆大的脸近在咫尺,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手背上,吉光才吓得一抖,立刻站了起来,半截身子悬在山崖边,似乎一阵风过来就能将她吹下去。
“表妹……”赵过先是吓了一跳,旋即却又笑起来,慢慢靠近,“这么怕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为了躲我,真打算跳下去?来,好表妹,我接着你,你快过来。”
吉光扶着阑干,冷冷看着他:“赵过,这青天白日,你想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呀。”赵过阴沉着脸逼近,“倒是方才你那位同窗殴打我时,你竟然一点也不顾惜我?怎么,你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意,打算私相授受?”
“赵过,仔细想想你们家在京中的前程!”
“前程,我自然是知道的。”赵过笑嘻嘻地说,“区区一个九品小官罢了,哪里有攀上李家这样的高门来的痛快?听说姑母早就想把你许配给我,这事还未定下,我怎能允许你与外男走得那样近?”
“痴心妄想。”吉光一边与他周旋,一边四下观察着周围的地形,企图拖延到有人经过:“我父兄是什么身份,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如何配得上?”
“表妹。”赵过狞笑着伸手拉她的酥腕,“这里可是只有我们两个,你觉得你能逃的开吗?你那个脑袋不好的同窗,如今还在给夫子写赋呢,哪里来的功夫管你?”
吉光往下看了一眼,立足之处深不见底,她的指甲几乎嵌进手掌心里。
“表妹,你不会想跳下去吧——人要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赵过朝她伸出油腻的手,吉光猛地后撤一步,竟然真的跳了下去!
赵过吓得一懵,只听身边嗖地一声窜过一个身影,双脚蹬地、身体后仰,死死地拽着悬崖边上的藤蔓。
另一边吉光的双手也紧紧缠着藤蔓,她看着大半个身子几乎悬在崖边的魏迟,忍不住大声斥道:“魏长渊,你不想活了吗?”
“怕个鸟。”魏迟的唇边竟然勾起笑意,“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这句话似是下意识地从他口中冒出来,二人全都愣了神。
魏迟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场景,相似的面容,相似的悬在城楼上的人,如此决绝而又凄美。
可惜容不得他多想,赵过忽然狞笑着朝他走来,“去死吧。”
说罢,他猛地推了一把魏迟悬在半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