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章一百四十 终局（3） ...
-
*
吉光在他怀中轻声喘着气，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魏迟感觉到纱布摩挲过皮肤，动作立刻轻柔许多，他轻轻握住吉光受伤的右手，送到唇边轻轻碰了碰：“疼吗？”
吉光微笑着摇了摇头，“多亏了小娘的照料，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不过——”她将手一摊：“日后起居就要交给你了。”
魏迟一把将她揽住，脸颊不住地在她的发间蹭着：“一辈子都这样也可以。”
“魏迟，”吉光的声音闷闷地响起，“你这是盼着我的手永远也好不了呢。”
魏迟无奈地笑了一声：“只要看到你身上的伤，我就恨不得立刻率军去踏平南越——”
吉光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但我忽然想到，倘若你醒来之后，看见我站在血流成河的南越，你会不会因此高兴。你牺牲自己在南越王身边周旋，为的也只不过是安定与和平，我又如何能轻易将它毁掉。”
吉光凑上前去亲了亲魏迟的脸颊。
魏迟睁开眼睛，看她脸上带着微笑，便如暖阳照彻了黑暗，将不久之前才诞生于他心中的黑暗念头尽数驱散。
“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高兴。那接下来呢，你有什么打算？”
“去番禺城受降，带回长公主……母亲的遗骸，送她回故乡安葬。”魏迟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然后和我们的陛下彻底清算。”
大殷兵马陆续抵达交州，在即将入冬之前将失地尽数收回。
失去了额兰憾青的南越国决定向大殷称臣，双方在番禺城于万民见证之下将南越改称越州，南越宣布永世为臣，并恳请大殷派遣亲王统领越州。
魏迟在番禺城祭坛将谢长春仅存于世的遗骸全部收敛，以亲王等级和军中礼制入棺，启程北上返回灏京。
因南越与大殷得以统一，数十年来在外流浪的两地百姓终于得以团圆。
吉光和魏迟北上途中，见到不少南归北归的平民商队，无一不遥遥朝他们的华辇拜谢。
十一月，兵马大元帅魏无辩接灵，在谢长春的棺椁前涕泗横流。不久后，魏无辩对外称病，将兵权暂时移交给魏迟代掌。
帅帐当中，魏迟看着面色红润的魏无辩，无奈道：“过了无棣关，便离灏京城只有一山之隔了。你在此时将兵权交给我，这是什么用意？”
吉光轻轻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魏迟回头一看，见她满脸都写着“不是说好了不生气？”
于是他便清了清嗓子对魏无辩道：“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魏无辩嗤笑道：“臭小子，我将兵权交给你，又不是让你谋反的。”他顿了顿，“只不过有些事情，你已骑虎难下了。眼下，你的身边尽是支持你的人，只要你一声令下，恐怕天下九州也会起身响应你，区区皇位不过就在你一念之间。我只是希望你能在回京之前想清楚，你带着长春长公主的棺椁回去，无论你做任何事，都等同于向皇帝宣战。”
魏迟的脸色冷了下来：“正巧有些话，我也想当面同他问清楚。”
眼看魏迟便要起身，平南公叹了口气：“如今不鼓吹你做任何事，亦不会劝阻你做任何事。我只希望你在下定决心之前，能三思而后行。”
魏迟起身，三两步便跨出了帅帐。
吉光脸上露出笑容：“祖父放心吧，长渊一定会想清楚的。”她眉眼弯弯，“他越来越像长公主殿下了。”
帐外传来魏迟的声音：“小端儿，回去了。”
吉光站起身来朝魏无辩施了施礼，掀开帐帘一溜烟跑了出去，中原的风鱼贯而入，将一抹风雪吹入其中，魏无辩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就仿佛看到了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回到了自己面前。
魏无辩眼眶微微发潮，他不禁笑了：“臭小子，不止像公主殿下，也像他爹。”
就在距离灏京城不过百余里的时候，谢云霜和李慎一同向他们请辞。
谢云霜上下打量了魏迟一遍：“我姑且看在姑母的面子上，相信你能照顾好吉光。日后若是什么时候看那皇帝老儿不顺眼，记得告诉我，我就算从益州杀去灏京城，也会替你把他从龙椅上拽下来。”
魏迟哑然，吉光则偷偷暗笑。
李慎拽了拽她的衣袖：“霜儿，皇帝陛下还没退位呢。”
谢云霜不屑地揉了揉鼻子，朝吉光道：“你兄长就要被我拐回益州啦，你若是想见他就来益州吧。这里天高皇帝远，只要有我在，你们永远都能逍遥自在。”
吉光点了点头，问道：“你没想过回灏京见他一面吗？”
谢云霜脸色冷了下来：“等到他什么时候承认我这个女儿再说吧。”
李慎无奈一笑，道：“我已然向青州牧请辞。如今是许知远大人掌管青州，他尊重我的想法，同意放我离开。”他看了看吉光，又看向魏迟：“只要你需要，我们二人随时都可以千里驰援。”
魏迟点了点头：“我记下了。益州并非安宁之地，此行切要保重。”
谢云霜与李慎相视一笑，纷纷跨上战马，率领益州兵马结伴而去，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就这样，驰□□州的兵马慢慢散去，魏迟最终率领着三十万大殷军返回灏京城。
大军驻扎于城外，他只携带了三千精兵，护送着谢长春的遗骨进入皇城，吉光也陪伴在他身侧。
“无论前面有什么在等，终究我们会一起面对。”吉光轻轻挽起他的手，二人一同迈入皇宫。
遥远的大殿之外，谢宥齐身着太子朝服，孑然一身立在偌大的殿前，远远地注视着他们。
魏迟身着铠甲，几步跃上台阶，与他面对面对视。
魏迟平静地开口：“他在何处？”
谢宥齐什么都没说，只是侧身为他让开一条通往那幽寂深宫的路。
魏迟并没有再多耽搁，他与谢宥齐擦肩而过的片刻，却听到谢宥齐道：“我决定告别太子的身份，永远离开灏京城。这一切原本就应该是你的。”
“你倒也不必做到如此境地。”魏迟斜视着他，“我并没有打算抢夺你们宝贵的皇位。”
“前几天，父皇给我看了一样东西。”谢宥齐自顾自地说着，“是先皇留下的亲笔信，其中提到，膝下诸子无一能让他满意的，唯有长女可堪大任。先皇想要将皇位托付的人，是你的母亲，魏迟。虽然这件事到底没能完成，但在陛下心里埋了一根刺。”
魏迟顿了片刻，便迈入了殿中。
谢宥齐远远地看了一眼吉光，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又见面了，想来这一次，或许就是你我二人的最后一面吧。”
吉光释然一笑：“这天下都是太子殿下的，您不满足吗？”
谢宥齐缓缓道：“我要自请前往番禺，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灏京城了。”
吉光“嗯”了一声，微微颌首道：“那就祝殿下一路顺风。”
谢宥齐长叹一声，望着殿中的人影道：“在交州我没能越过边境到你身边去，从那时候开始，我便知道我再也没有希望了。吉光，我知道你为何会选魏迟。再不甘心，也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祝你此生长乐无忧，远离是非。”
说罢，谢宥齐将身上的太子朝服褪去，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大殿。
吉光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也祝你得偿所愿。”
长而幽森的大殿当中，只有尽头的皇位旁伫立着一盏孤灯，无情的烛火勾勒出谢珣那几近衰败的容颜，仿佛岁月早已将他抛弃。
魏迟见了他并未行君臣之礼，而是遥遥看着他道：“永宁二年，我父亲重伤回京求援，想要求得兵力支援南境，陛下一道夜召将其召入宫中，为的却并不是援救之举。”他的目光逐渐冷下来，“你想让他死心，告诉他，你绝对不会施以援手。”
谢珣在黑暗中勉强辨认清楚魏迟的模样，他忽然笑出了声：“就算如此，你能拿孤如何，难不成……魏迟你想谋反吗？”
面对他几近疯魔的模样，魏迟并没有被轻易激怒，只是淡淡看着他：“我忽然觉得你很可悲。”
谢珣愣怔了一下，脸上忽然变得十分狰狞：“你一个乱臣贼子，你懂什么？”
“你害死她的原因，其实因为你怕她。”魏迟慢慢走近谢珣，“你一直都害怕事事强于你的母亲，看她如此夺目，如此深得民心，你感觉到了不安……你怕自己牢牢攥在手中的权力，总有一天会被轻易夺去。”
“你住口，住口！”谢珣颤抖着手指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他站起身来想要痛骂魏迟，可一不留神忽然从皇位上跌落了下来，他老泪纵横，痛苦地捶着地面：“你懂什么，你又懂什么……一生都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在父皇心里，在天下人心里，我永远都是那个残次品。”
“在她心里你不是。”魏迟静静地开口，“一直到她殉国之前，她还在安慰着番禺的侨民，告诉他们终有一日，灏京城的皇帝陛下会亲自派人来救他们。她一直都在替你守护着南境，到死她都不信你会害死她。”
一声骇然的嚎哭突然从大殿当中响起，魏迟转身往殿外走，却听见谢珣在他身后不断地呼喊着：“让我再看她一眼，让我再看一眼阿姊……求求你。”
魏迟毅然走出了大殿，身后的殿门缓缓关拢。
不久之后，南越罪王额兰憾青于灏京城伏诛。
谢长春遗骸被葬入皇陵，与大殷诸位先帝葬于一处。
太子谢宥齐自请废黜其东宫之位，被改立越王，前往番禺封地。
谢珣幼子姜王被立为新的太子，在冬月谢珣驾崩之后即位，大赦天下。
谢云霜终于被朝廷认可，被赐封为军武公主，统领益州军务。
新帝本想首开先河赐予吉光爵位，吉光表示不愿再参与朝政，选择与魏迟一起归隐。
魏迟被册封为青州王，成为了大殷第一位异姓亲王，带着吉光一同返回了齐州，平昌城故地。
他们又回到了极东的那个小渔村，在原本小木屋的地方修筑了行宫，每日看着潮起潮落，日升月盈。
小渔村的人们时常能看到青州王与王妃携手在海岸漫步。
新历初年三月，齐州东南出现大星，灿若日月，紧接着便如火光赫然照天，数百颗流星划破天际，在苍穹之上拥起雨幕。
魏迟和吉光此时就在海岸上，携手看着天空的奇景。
吉光轻笑了一声，魏迟撇过脸去，笑问：“忽然笑什么？”
吉光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她的手顺着流星的方向划过夜空，“我看见了流星落下的方向，终于明白了此生所求为何。”
魏迟正等着她慢慢道来，却蓦地见她止住了话头。他回头朝吉光看去，见她远远地用手指圈起圆环望向自己——
“将我的人生彻底改写，于千万次救我于水火的人，那就是你，魏长渊。”她微微笑着，眼眸中隐约倒映着星光，“所以你就是答案，你就是我此生所求。”
魏迟将她拥入怀中，轻吻着她的额头：“我也一样。”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章一百四十 终局（3）
，还差 